书城现实食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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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老二狗肉

游本昌老师主演的《济公》算得上经典电视剧,然而我却始终喜欢不了那个邋里邋遢的济公形象,幼时的我觉得剧中的济公腔调古怪,说话像个中气不足的老鸨,用今天流行的说法,就是gay里gay气。

当然,济公让小孩子的我明白了三样东西,一是做坏事会有报应;二是人身上的泥垢是灵丹妙药,那时风湿的母亲尝试过各种稀奇疗法,有蜜蜂叮咬疗法、吃蚂蚁疗法、野鸟泡酒疗法、甚至有人推销过喝尿疗法,所以泥垢能治病,七八岁的我一度是深信不疑的;而最后一样则是狗肉好吃。

别看现今狗的地位与往日大不相同,拥有诸多拥护者,被亲切地称为人类的好朋友、有人还不遗余力,主张立法为他们争取狗权,猪牛羊若有思想,大概是少不了羡慕嫉妒恨。但在《济公》播放的时候,狗儿和猪牛羊依然平起平坐,总有一部分被喊做“肉狗”的不幸儿,是专门养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90年代初信息闭塞,玉林炖狗、沛县鼋汁狗,瑞士狗肉肠等不为人知,但潮州也有独特的卤狗,当时新桥路有家很大的卤狗档,叫老二狗肉,老二的档口宽敞明亮,长长的玻璃橱窗内,常年挂一排斩首后开腔破腹的卤狗,其皮肤光滑,棕红诱人,美丽程度不逊于浑身涂满油的健美先生的肌肉,我家不嗜狗,偶尔也会剁上一盘,蘸上放南姜末的白醋,吃上一块,大约就明白了狗肉又名香肉的缘故,有些肉是天生的珍馐佳肴,螃蟹、河豚是此类,狗肉亦是。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有流言称,卤狗用的都是药死的狗尸,渐渐狗肉档就少了,只有老二的狗肉依然红火,它家的卤狗,大小、形状、色泽都出奇一致,毒死的狗岂会如此相似,我想老二家的狗还是靠谱的。但也有人不信,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七叔便是其中一位。

七叔是父亲的大客户,他属于改革开放最早富起的那批人,在我小学三年级时,七叔名下已经有好几个表带厂,养着两条腿短爱叫的京巴,一唤米滴、一曰蕾滴,具体对应什么汉字,我也没深究,反正是这个发音。

七叔非常宝贝米滴、蕾滴,我则十分讨厌,这两条小狗逢人就吠,很不友善,唯有见了主子,才肯安静,且偏生一公一母,常光天化日下就做起那事来,叫人恶心。后来我在书上读到一个句子,把阿谀奉承的小人比作哈巴狗,哈巴狗是什么狗?我问了父亲,父亲说“米滴、蕾滴便是。”这个答案让我兴奋异常,原来厌恶京巴不是我一人独有,吾道不孤!

某日,我随父亲去七叔家做客,米滴、蕾滴惯例骄傲连吠了几声,直到七叔喝止才消停。我不想在客厅对着它们,就一个人转悠,到了阳台,竟发现还有一条被栓着的小狗,与小个子的米滴、蕾滴不同,这是一条在乡间常见的土狗,见了我,竟也不叫,只是伸着舌头,兴奋地摇着尾巴,模样很是亲人。

我忙跑去问七叔,阳台的狗是谁,七叔笑笑,说没起名呢,父亲也在一旁偷笑。后续我又去过几次七叔家,阳台的无名土狗一次比一次胖,见了我,都是乖巧示好。我不明白这么温顺的狗,为何要一直绑着,反而是米滴、蕾滴两个厌物终日逍遥快活。

但是到了过年,我也就懂了。那条土狗变得光泽美丽,切成一块块出现在七叔的餐桌上,童话里的老巫婆把汉斯和格雷特关起来,每天摸摸他们的小手,准备哪天养肥了再吃,七叔也是一样,他不给小狗起名,大概是怕叫多了生出感情吧。

自此,七叔家每年吃一条狗,做法都是土狗一只,圈养于阳台,不让其活动,好吃好喝催其增肥,到了过年,就是一道上好的宴客菜。这个习俗一直持续到我初中,七叔破产为止。当时米滴已走失,蕾滴死于车祸,事业失败的七叔无力再养新宠,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在某个厂子当门卫,性格依然开朗,全然没有失败者的落魄。而老二狗肉店,在狗权兴盛的当下,已经将门面转租,自己在原店面一旁推一小车,卖零星狗肉,不知道是吃狗肉的人少了,还是曾受过爱狗人士的骚扰,导致今日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