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世间所有相遇 都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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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版序

世间所有相遇 都是久别重逢

佛经里说的都是解脱,叫人不生烦恼,莫要惆怅,万般随缘,生灭有时。可不知人生如萍,你来我往,恰似梦幻,总是没有着落。

我为女子,纵修行一世,亦无有如山如河的风度。不过是守着寸阴,于瓦屋内煮一壶茶,在花影下抄几段经,断绝了世事,荒芜了人情。

世间的华丽,是我的,不是我的,皆一样存在。水流花开有其情致,风烟俱净有其意味,山高月小亦有其境界。

人间风物,最美的当是屈子的杜若,陶潜的菊,王维的诗,苏轼的词。因为有风骨,故而有情,清洁得不遭世人妒忌。

命运待人过于刻薄,不够宽厚,茫茫悲喜,匆匆聚散,非要经历几场劫数,才肯收敛。秦汉魏晋如此,唐宋元明如此,当下亦如此。

许多事,搁在心里不得释怀,有挂碍,生忧念,皆因情未了,债难消,缘不尽。纵有千万依恋,百般难舍,也有散场的一天。曲终,真实的,虚幻的,人间的风光,乃至庭院的木石,都要消逝湮灭。

我来这世间,是为了修身,看陌上花开,几多荣华富贵。看碧水长天,一片空阔清明。看闾巷风日,觉闲静安定,看耕夫织女,觉祥和安稳。

可知我走了多少的路,经受了多少的苦,才有今时对生命的认知与珍重。但我仍是梅花姿态,岁寒之心,一生需历无数风霜,不可有怨,亦不能有悲。在江南的某个墙院,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无人爱惜。

只是,谁的人生,没有伤感,没有离愁,没有悔恨。但雪后有初阳,花落有新叶,散有聚,悲有喜,人世多少风光是这样绵密悠长,叫人喜乐知足。

其实,此生无论遭逢多少劫难,或有辜负,或有离散,都减损不了我对人世的感激。只知道,多少缘分自有定数,不可强求,你恋恋顾惜,他不以为意。情深之人,总有一种委屈,然岁月悠长,情感庄重,亦不可以有悲哀。

想起多年前落雪的江南,许多人爱上这样一句话: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亦喜欢,并非它有多深的禅意,而是因为有情。冥冥中,缘分早已注定,几多因果,仿佛每一种遇见,都不必相约,自有安排。

《红楼梦》里,宝玉初见黛玉,笑道:“这个姊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看着面善,心里像倒是旧相认识,恍若远别重逢的一般。”

他们的前世,本有一段情缘,今生才会有那么多无理的纠缠。这尘世的一切,她皆无心,她喜散不喜聚,喜哭不喜笑。让她倾心的,是潇湘馆的数竿翠竹,是案几的诗书,是前世给了她灌溉之恩的神瑛侍者。

《一代宗师》里的宫二洗尽铅华,一袭素衣,浅浅回眸,低低说道:“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看似清淡之语,却是掷地作金石声,让人鼻酸,忍不住流泪。

她又说:“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世间的情爱,可以让人忽略河山万物,只要毫无保留地交心。虽是缠绵哀婉,却更是一种解脱。

多少深情厚意,落在寻常的日子里,慢慢地被光阴冲淡。又或许,两心相悦,无须诺言,不生猜疑,亦不必交付性命,只记着有那么一个人便好。如此终身都有了依托,也算是花开有名,花谢有主。

《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万般机缘,皆为无常生灭,多少心意缠绵不尽,不生执念,方能清醒明觉。

当下的一切,是苦是乐,是缘是劫,都是自己亲手造成,与人无尤。与你相依的,是明月溪水,伴你情长的,唯碗茗炉烟。

那么,为人一日便修行一日,遇情不必躲闪,与世不可决绝。多少心事,也不要劝解,不要思省,缘来则留,缘尽则去。

像庭园的草木一般,安于凡尘,一生清净,不留情爱,不落伤痕,清平无事。

白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