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第一个问题,此后各省到底是叫行省还是省?”刘浩然的第一句话有点不着边际,但是众人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味道来了,叫行省,那就是按照元廷旧制,各行省就要设左右丞相、平章、参知政事,因为行省的意思就是行中书省,这些官职不配齐,怎么能叫行中书省,如果不叫行省,直接改为省,那就是另外一种官制,那么如何设置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在那里斟酌着刘浩然的意思,在没有摸清底细时,谁也不敢开口说话,这时,一直像泥菩萨坐着的冯国用开口了。
“丞相,诸位,如果按旧制设行省,我认为有两个问题,第一,设行省意味着我们继承元廷旧制,不好!’
这个意见虽然简短,但是却正中要害,在座的都知道刘浩然是反元死硬分子,元廷认为好的他就一定认为不好,没见在元廷吃香的程朱理学在他那里就吃了瘪。以前叫江南行省那是没有办法,谁叫刘福通没什么治政才干,打下的地盘都是按元廷旧制照搬,刘浩然做为他的属下,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现在大权在握,刘浩然肯定会摒弃这些,冯国用的话为众人好好提了个醒。
“第二个问题,如果按元廷旧制设行省,置左右丞相、平章、参知政事,权柄太重而且官职重叠,不好。”
冯国用的第二个不好顿时在众人心里掀起了波澜,按照元廷旧制,行省的丞相是从一品,下面的平章是从一品,左右丞相是正二品,参知政事是从二品,的确是位高权重,而且的确官职权力相叠。可是做臣子谁愿意在君王心里留下权柄太重的印象,历史上的权臣可都没有好下场啊,于是原本准备争一争的心一下冷静下来了,开始品味起冯国用话中的意思。
“国用的意见很好,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待到冯国用说完,刘浩然接着问道,众人都不言语了,谁不知道在群臣中与刘浩然关系最密切的是冯国用,他的话就等于是刘浩然的话,大家能有什么意见呢?
“那好,承华,你来念念我对各地官署设置的初步想法。”
“是的丞相。按照丞相的初步想法,各省直接称为省,不设丞相、平章、左右丞相和参知政事,该设三司。布政司掌一省之政,朝廷中枢有德泽、禁令、承流宣播,下达于该司,凡该省僚属满秩,其司负责考察其称职与不称职,上报达吏部、都察院。并派管各省治内赋税、粮储、屯田、驿传、水利、抚民、治安、工商等事宜。”
“按察司,掌一省之司法,典刑名,戢奸暴,平狱讼,雪冤抑,无论民事刑事案件裁审,均由按察司处置。”
“指挥司,掌一省之军事,各地守备团、民兵均由其管辖训练。”
众人听得明白,刘浩然的举措就是搞分权,在各省分设三司,分别持掌政、法、军三权,互相制衡,避免其中一个权柄过重,看来是费了一番苦心。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丞相,”按察总使秦从龙开口了,“各省设三司,而各部也设有各司,如此一来岂不是地方轻而中枢重?”
刘浩然愣了一下,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各省布政使是一省之长,按照他的想法应该只比各部尚书低半级,重要的省却是与各部尚书平级,但是搞了一个三司,听上去却与各部下属的各司平级,岂不是显得等级差不多,到时各省布政使见了各部尚书都觉得矮人一等,长此以往,会而使得中枢权柄太重,地方权柄太轻,届时地方官员处处被压一头,都不敢放手做事了。
“秦先生有何建议?”刘浩然虚心请教道,这次会议只是讨论,还不是决定。
“丞相,前宋在各路设四监司,帅、漕、宪、仓,与丞相的三司异曲同义。只是四监司以下各州府有多高官,于是路与州府长官的关系就以品秩高低来决定,这样的地方机构,自然会出现许多紊乱的现象。因此只可借鉴不可取。”秦从龙徐徐言道。
“而前唐在地方设有节度使和观察使,权柄又太重,而府、州、县诸官又关系复杂,也不可取。因此属下认为,可吸取前唐宋的经验,在各省设一文职,以为一省之长,设一军职,以为一省总兵,而按察司持掌司法裁决,公律法之平正,权柄太重,所以不可为一职,可设多职,合议定案。”
秦从龙的建议是抬高各省军政长官的地位和权柄,但是他又将自己执掌的按察司摘了出来。按察司持掌司法,裁决下来的结果连各部各省都必须照行,不得违逆,当然权柄甚重,所以他才提出设按察使多人,以求制衡。
听完秦从龙的建议,刘浩然开始思量起来,他在脑海把自己所知道的明清和民国等近代、现代的地方官制一一对比一下,寻找合适的设置。总督和巡抚不行,这两个官职原本是属于中枢特派监督地方的官职,权柄太重,与自己的初衷相左,不可取。想了想,刘浩然觉得自己的各省分三司的思路没有错,只是拘于名号上,让各省的一省之长觉得有点委屈。而秦从龙绕来绕去也就是说的这个意思,其实对自己分三司的本质却是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只是建议换个官职名号而已。
想到这里,刘浩然笑着开口道:“三司就三司,与各部诸司相似也无所谓,我家是丞相府,难道与诸府平级不成。”
听到这句玩笑话,众人不由笑了,司与司都是虚名而已,只要品秩上去一切都好说。
“为了让各省布政使安心,我建议各省县令、县丞等正副职由布政司合议定夺,吏部报备就好了,如何?”
听到这里,大家议论了一番,对于如此增强布政使的权力没有什么意见,要知道,原本一省之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中间还要管刑狱,现在被连剥了两项重权,不给点甜点不行。
“那好,三司就这么定了。布政司设布政使一名,为一省之长,参政四到五名,为布政使副职,凡诸省重大决策、人事任命均用布政使、参政合议决定。”
“丞相,这合议决定又是怎么一回事?与按察司合议裁决有何不同?”刘基突然开口问道。
“这合议决定就是由于各省重大决定是布政司做出,但是布政使一人不能代表整个布政司,不是还有参政吗,所以必须开会合议,多数人同意方可以布政司名义下达和上报。”
要是也有穿越人士在场,肯定会说,你刘浩然不是想搞什么常委会吧。还真别说,这布政司合议还真有点常委会决议的味道,要知道***玩民主与集中可是高手。但是在场众人听来却觉得刘浩然又在玩权衡。你布政使不是一省之长吗,我就给你来个布政司合议,你要想专权,除非你把其余的参政都拉拢好了,这可有难度啊,人家也想当布政使呀。而且这也符合刘浩然常常讲得权利与义务,权责相连的思想。一旦布政司出问题犯错误了,布政使第一个跑不掉,你几个参政也不要想推卸责任,因为这决策是经过合议以布政司的名义施行的,你要想背后弄手脚也得掂量一下。
朱升、陶安等刘浩然亲近之人却在心里暗暗敬佩,想不到丞相玩政治权衡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以前君主猜忌臣下专权是常有的事,而当臣子的也对这一点畏忌如虎,生怕一不小心踩了地雷,现在好了,决策由合议而出,不怕别人说我专权,执行起来底气也足多了。
“丞相,那各府县是不是也循此例执行?”章溢开口道。
“是的,这项政策从省到县循行,各府除知府外,另设副职同知四到五人,各县除知县外,设副职县丞四到五人,各分管一摊。”刘浩然当即答道。
众人没有多话,只是在下面低声议论了一番,然后继续听刘浩然往下说。
“指挥司设都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两人,指挥佥事一人,这是地方军事机构,而且调兵权又在枢密院,用不着搞什么合议了。”
众人纷纷点头,这里都是文官,当然也担心武官擅权。现在刘浩然给指挥司定义非常明确,只是日常管理和训练地方守备和民兵部队,调兵权还在中枢,而且粮草供给还要中枢统筹,地方安排,不怕他翻了天。再说了精锐的常备军-定远军不是还握在刘浩然的手里吗?
“按察司正如秦先生所言,权柄甚重,不好一人擅专。但是这是断案,有律法和证据为准绳,按察使只需依据做出判决而已,而且我已经和秦先生商议过,对按察司审案过程准备做出更改,所以这按察司可设按察使数人,各自分审一类便好,一般案件不必搞合议。”
刘浩然的话刚落音,陶安开口道:“丞相,那都察院在各省的设置如何安排?”
都察院原本是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但是在刘浩然和陶安的默契配合下,都察院慢慢地变成了专职“起诉”单位,它下属的都察御史分巡各地,发现地方官员有什么不法行为或者执法不当,他也懒得写本子弹劾你,直接到按察司告你。而且这些都察御史都是直接属于都察院,与地方官员根本没有利益关系,告起状来那就一个狠啊,因为人家也要博个刚正不阿的名声不是。刘浩然发现这个现象,于是便开始想把都察院向后世的检察院引导。
“我们的都察院都御史大人也忍不住了。”刘浩然笑着说道。众人一下子哄笑起来,大家都知道陶安和刘浩然的关系,当然也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
“这样吧,都察院随按察司走,各级按察司配几名都察御史,单独署事,这官署衙门嘛,就按驻地叫都察御史官署吧。”
听到这个官署名字,大家都听出味道来了,刘浩然这是在极力保证都察御史的独立性。陶安上任以后,招揽了一批“愤青”文人当都察御史,这些人个个都是“热血青年”,看不得任何肮脏的事情,而且这些人又在江宁大学培训过,个个熟悉律法,抓起辫子来让你苦不堪言,江南各地官吏都叫他们为“恶鹰”。
陶安一听觉得很满意,于是也不再有多话了。
“另外就是各省布政司下设办事职能机构,分管事务,我们就暂时不议了,等到中枢部门完结后再照行就是了,不过这个机构我看就不要叫司了,改称厅吧。”
看到大家没有异议,刘浩然继续说道:“大家就议一议各省布政使、参政、指挥使的任命人选吧。”
“丞相,这万万不可。此等大事当由丞相乾坤独断。”宋濂站起来反对道。众人纷纷附议。大家都知道这个议项是今日会议最重要的,但是谁不敢提出来,宋濂这么一说,大家怎么不赶紧附和。
“正因为此事重大,我不能不慎重,古语有云,智者千虑必有一疏,大家还是议一议吧。”
沉寂了一会,刚才一直没有开腔的李善长咳嗽一声说道:“那我就先来抛砖引玉吧。太平知府范常在任上勤勉肃正,兴工场,通商贸,而今太平已是我江南工业重地,政绩昭著,可为安徽布政使;平江知府杨元杲,练达政体,思虑周密,处政平和,现平江棉厂广布,商贸通达,可为江苏布政使;滁州知府郭景祥,有折冲御侮之才,滁和两城久废,景祥治城郭楼橹,广屯田,轻赋役,威望肃然,现滁和遂为江南重镇,其才可为江西布政使;饶州知府孙炎,原所治的处州、饶州新复未久,地方窘破,百姓困顿,孙大人上任以来勤政操劳,而今两地已百业待兴,政通人和,可为湖北布政使。信州知府章溢,治政有道,安民有方,可为湖南布政使。”
一口气说到这里,李善长终于停了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这时宋濂急忙开口道:“杭州知府潘坚庭署理杭州数年,政绩卓著,可为浙江省布政使。”
容不得他不急呀,李善长一口气推荐了五个布政使,可总共才六个布政使,而且他推荐的人,范常、杨元杲是滁州人,是最先跟随刘浩然的一批文人之一,早就被算在淮西集团;郭景祥干脆就是淮西濠州人;孙炎算不上是淮西集团的,却是刘浩然的死忠,虽然交游广泛,与众多理学文人名士交好,可是人家并不支持理学的政治理念,一切以刘浩然为准绳;章溢虽然是浙东理学派出身,理学派还能接受,但是此人相对务实,专于政务,对于传播程朱理学倒不是很热心。如果刘浩然真的同意了这个任命方案,那理学派原本争取两到三省主政官的计划岂不落空。唉,谁叫他们都是读书斯文人,刚才太矜持了。
但是宋濂还算有急智,抓住机会推荐出来的潘坚庭却是非常合适,首先他颇得刘浩然的器重,要不然也不会当杭州知府数年,而且他是当涂人,与陶安、李习等人关系密切,他们不会反对,最重要的是潘庭坚虽然长于政务,但是也非常热衷于理学传播,是程朱理学寄以重望之人。
“百室和潜溪先生都提出人选来了,大家还有什么其他人选建议吗?”
大家都在那里沉寂着,李善长是刘浩然最信任的文官,又是庞大的淮西集团领头人,而且他推荐的人又经过深思熟虑,才干、人选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大家也一时不好出言挑刺,免得得罪人。
“那好,我来提一个建议,潘坚庭和陈遇换一下,陈遇出任浙江布政使,潘坚庭出任应天府知府。”刘浩然说道,刚才陈遇没有被提出来,那是因为应天府升级,他理所当然地也跟着升一级,而且应天府做为唯一的直隶府,管辖地又是江宁都城,位置比一般的布政使还要显赫。大家都清楚,刘浩然这么一换,其实是不想让理学派大将持掌理学老巢浙江省,而陈遇虽然也出身理学派,但是他更务实,更跟得上刘浩然的思路。而潘坚庭去了江宁想大力发展理学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光是一个江宁大学就能让你绕着走。宋濂、胡从宪等人在心里暗暗后悔,下手晚了一步啊,要是能抓住江苏和江西省就好了。
接着是各省参政人选,这次大家就踊跃多了,各自提出了人选,最后经过讨论,由刘浩然定下宋思颜、王濂、毛骐、阮弘道、汪河、汪睿、孔克仁、刘崧、胡惟庸等为各省参政。
至于各省指挥使,则完全是刘浩然和冯国用商议以后定下来的,旁人也不愿插话发言。各省指挥使没有从定远军现役将领中选定,而是直接从各地守备中选拔,这些人原本都是定远军统领以上的将领,也都是因伤退役的。
而至于按察司和都察御史人选,众人也提不出多少意见来,因为这两职要求很高的律法水平,大家熟悉的人中没有多少这类人,尤其是理学派几乎没有。所以就由刘浩然与秦从龙、陶安去商议定夺。
最后,刘浩然与众人商议,准备在各省开设大学,以各省名为学校名,直属中枢管辖,东南大学直接改为浙江大学。
会议开到下午,总算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