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局势突然出现了变故,堺港城外涌现出一队人马,有大约五千步兵,五百骑兵,在离堺港不到十里的东南地方安营扎寨,看来他们是有准备而来,不到一个下午,一座连绵数里的营盘便树立在明军的对面。
到了晚上,傅雍来到了第一队,与队正商议了一会便来到第一哨,召集了全哨官兵。
“大家都知道对面来了日军,经过初步调查,根据旗号已经判明是岸和田城出来的楠木正仪部,而且也探明有步兵五千,还有一支大约五百余人的骑兵。团部指定我营今晚进行对敌侦察。我和你们队正商议过,就指定你们哨。”
包括王金贵在内的所有官兵都默不作声,继续静静地听着。
“侦察的任务很简单,摸清楚敌营的配置情况。”傅雍一边说着,队正拿出了一张不大的简易地图,挂在了房间的墙壁上。
“我们已经知道,敌营的右翼离海边不到三里,刚好在我海军舰炮的覆盖范围之内,侦察任务就是突入敌营右翼,摸清这里的兵力配置,最好是抓两个武士回来。现在我来说明侦察任务的详细分派。”
“侦察任务由团属侦察队担任,你们哨的任务就是掩护他们,你们要摸到这个位置,”傅雍在简易地图上指了一下,“然后潜伏待命,掩护侦察队。如果侦察队遇到意外,你们负责进行火力掩护,把侦察队接应回来。团部已经将炮兵队部署好了,随时可以为你们提供火力掩护,而全营也随时待命,接应和掩护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答道。团属侦察队不过一个哨的配置,也就三十来人,都是从全团选拔出来的,个个“身怀绝技”。
“好了,大家解散,记住了,行动时间在午夜十二点,十一点半必须达到出发位置。”傅雍临走前交待了一句。
现在不过晚上七点,刚吃过晚饭,按道理说还可以抓紧时间睡上一觉,好好养足精神。但是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整理弹药,搽拭枪支,做好准备。
王金贵将一根布条绕在通条上,沾了点润滑油,开始清理枪膛。清理枪膛,维护枪械是每个大明官兵每天必做的功课,今天吃晚饭前都已经做过了。不过由于晚上要采取行动,所以大家还是决定再好好保养一下枪支,到了战场上,它可是保命的家伙。
把枪膛清理好,王金贵又用小通条将引火孔来回捅了几遍,保证没有什么污渍,再将击铁拆下来,给枪机等转动的地方打上薄薄一层润滑油,再组装好,接着讲枪身外面上上下下全部搽拭干净,最后搬开击铁,对准空处搬动扳机,感觉枪感非常好。
王金贵继续清理弹药,由于这次任务是不需要带任何背包之类的东西,只需要带一个基数的弹药,四枚手榴弹,所以王金贵将弹药和手榴弹一一摆出来,细细检查了一遍,甚至将火帽一个个拿出来,检出品相比较好,看上去性能可靠的四十发放进弹药盒里。
一切准备停当,大家便开始坐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由于要执行任务,所以全哨不用回各自的帐篷,可以在这处房屋里待到出发时。
王金贵找了个角落,刚躺下,就听到一阵轻轻的呼噜声,转过头一看,发现什长贾四会和战友田四贵已经睡着了。贾四会是富有经验的老兵,这个时候当然还睡得着,田四贵虽然也是老兵,但是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到什么时候也都能吃能睡。
王金贵也想让自己睡一会,可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只好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屋子,发现几个战友围在远处,正在低低私语,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吵醒休息的战友,一个战友在那里写信,好像总是看到他写信,也不知道怎么他会有写不完的信,按照田四贵的说法,他家里肯定有了个相好的,所以才每天写信一叙“相思之苦”。哨长卫善鸣在那里写日记,不愧是军官学堂出来的,就是喜欢这种读书人的调调。哨士官长躺在那里早就进入梦乡,他微张着嘴,没有发出鼾声,不过像一条要吃东西的鱼。其余大部分的战友都像王金贵一样,躺在那里发呆或睁着眼睛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王金贵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他被人给拍醒了,睁开一看,发现什长贾四会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睛好像他一直都醒着一样。
“金贵,时间到了。”
和战友们一起走出温暖的小屋,顶着寒风悄悄地走到出发地点,到了那里,发现已经等着十几个人,傅雍和队正也在其中。
傅雍蹲了下来,然后挥挥手示意大家都蹲下。他指着一个上尉对卫善鸣低声说道:“这是团署侦察队队长,何永彬上尉,这是负责掩护你们的第一哨哨长卫善鸣中尉。”
何永彬和卫善鸣互相笑了笑,伸出手来互相握了握手,然后继续听傅雍说话:“这次行动,何永彬上尉为主,卫善鸣中尉为辅。”
卫善鸣点点头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侦察队先出发,第一哨相隔一百米,好了,还有二十分钟,卫中尉,你去布置一下。”
“好的。”卫善鸣弯着腰回到哨里,然后对围过来的士兵们低声说道:“这次侦察队有一个什,行动指挥是他们的队长。我们与他们相隔一百米,记住了,任何可能反光的东西都不准带,任何可能发生声响的装备全部收拾好,行动中除了特殊情况,必须保持严格的静寂状态,明白了吗?”
王金贵和战友们点点头,然后回到各自的位置。
到了午夜十二点整,侦察队悄无声息地出发了,他们和王金贵等人一样,在棉大衣外面披了一层白布,在雪地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看上去很专业,迅速地利用一切可以隐蔽的土包、树杈、草丛,缓缓地向前进。而王金贵等人紧张地看着前面的一举一动,记住侦察队员探出的路,届时他们也将沿着这几条路向前运动。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哨长卫善鸣对三个什长做了个手势,然后哨士官长打头,三个什长跟在后面,全哨人开始向前悄声运动。士官夹在队伍中间,密切关注士兵们的举动,用手势提醒他们不要做太大幅度的动作或发出声响。士兵们也接受过夜战训练,尽量采取规范动作,所以不必让士官们太操心。哨长也在队伍中间位置,他随时观察士官长传递回来的信息,以便调整全哨的行动。
过了一个小时,侦察队已经摸到日军军营的不远处,随着前方士官长的一个手势,全哨人都趴在地上,握着步枪,密切关注着前方,等待侦察队的行动。
王金贵趴在地上,头微微仰起,鼻子碰出白气在雪地上轻轻的飞舞着,由于下着小雪,所以没有月亮,正是侦察的好时机。在地上趴了十来分钟,王金贵只觉得浑身冰凉,一股刺骨的寒冷透过棉衣从四肢传来,他的牙齿忍不住要打颤了。王金贵连忙咬了咬舌头,用疼痛来阻止打颤。
终于,士官长做出了手势,看来侦察队已经将敌军军营的哨兵解决了,开始进入军营之中,哨长立即向三个什长打出手势,全哨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然后在离敌营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摆下队列,随时迎战。
时间在静悄悄中一分一秒流逝,王金贵觉得自己的双脚冻得快要麻木了,双手也要冻僵了。由于战斗中需要取弹药,装填弹药,所以士兵们无法戴上厚厚的棉手套,只能戴上比较薄一点的露指手套。王金贵往手上连连哈热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双手保持知觉,万一打起仗来,还要靠双手射击。
“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夜幕的沉寂,显得是那样刺耳,把有所准备的王金贵都吓了一跳。哨长连忙做了个手势,贾四会立即心领神会,对着自己的士兵也做了手势。王金贵和战友们从地上爬了起来,半跪在地上,举着枪对着敌营。
日本军营像是炸了窝一样,到处都是人叫声,他们可能以为自己遇到了明军的夜袭,正在慌忙地应对。在一片混乱之中,一行人出现在王金贵等人的视线里,他们做了个手势,对上了口令,正是侦察队。
他们没有与卫善鸣说话,而是拖着两个裹了一张被子的人匆匆往回跑。日军敌营反应也很快,侦察队刚离开不到一百米,一队日军便急冲冲地追了出来。
“开火!”哨长下令道,王金贵立即搬动了扳机,雪地上响了一阵枪声,最前面的十几个日军一头栽倒在地上,其余的人立即趴在地上。
“交替掩护撤退,第一什先走!”哨长继续命令道。贾四会二话没说,带着王金贵等人就往回跑,待跑了大约三四十米,后面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跑到了一百米处,贾四会做了手势,示意大家停下来,然后大声说:“装填弹药,准备接应。”
王金贵连忙装填弹药,僵硬的手有些动作不便,简单的动作花费了比往日将近一倍的时间。刚举起步枪,就看到哨长、士官长带着第二什、第三什的战友们跑了回来,在他们后面有大约数百日军。
“开火!”贾四会待战友们全跑过去后下令道。一排枪过去,日军的追求又受阻,不过他们没有趴在地上,而只是稍微一顿,又冲了过来。王金贵等人紧张地装填弹药,然后又放了一轮枪,接着在贾四会的带领拼命地往回跑,一直跑到已经停下来准备迎战的第二什、第三什后面一百米的地方。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跑到离堺港明军防线不到五里的地方,这时听到一阵沉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妈的,小日本出动骑兵了!”贾四会恶狠狠地说道,这时,王金贵等人刚好跑到位置,紧张地装填好弹药,贾四会看了一会前方,发现一群黑影以很快的速度在迅速向前移动,那应该就是日本的骑兵。
“准备好手榴弹,先放一轮枪,然后使劲把手榴弹扔出去,能扔多远算多远。”做为老兵,贾四会当然知道在这旷野里,这支骑兵对于自己这为数不多的步兵来说是致命的威胁,也只能用手榴弹来阻挡敌骑了。因为日本骑兵和战马估计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对于爆炸声估计可能会吃不消。
“稳住,稳住!”贾四会大声说道,待到日本骑兵冲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时,他才下令道:“射击!”
一排枪过去,打翻了几个日本骑兵,其余的战马受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刺激,一时惊慌不已,“扔手榴弹!”
王金贵把手柄的保险盖拧开,一拉导火索,看到冒烟了然后抡直了胳膊往前一扔,然后按照贾四会的命令,端着步枪拼命地往回跑。
轰轰十余声巨响,只听到人叫马嘶,日本骑兵队一片惊慌。战马奔跑在黑夜里已经不是很情愿了,出营时远远地听到枪声,便有点烦躁不安,眼看接近了突然听到一排炸响的枪声,很多战马都惊慌失措,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声,不少战马开始发狂了,撒开马蹄子四处乱跑。而王金贵等人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死命地往回跑。
“哎呀!”王金贵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他猛地收住脚步,回头一看,原来田四贵被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矢射中了大腿,软在地上。
王金贵把步枪往背上一背,紧跑几步,跑到田四贵的跟前,先把他的步枪背好,然后一用力,把田四贵背在了后背上,然后撒开两条腿拼命地往回跑。
贾四会看到这个情景,连忙对王金贵说道:“赶紧跑,不要回头,再跑两里地就进入我军炮火射程,那就安全了。”
两里地平日不算长,王金贵一口气都能轻松跑下来,但是现在在这个情况下却是很艰难,雪地里本来行动就不便,加上后背还背着一个人,王金贵才跑两百来米就觉得气喘吁吁了,双腿已经开始疲惫了。
“金贵,坚持住!快点跑!”王金贵只听到贾四会在后面大声叫道,他不清楚情况,但是知道什长贾四会、哨长卫善鸣等人正在后面拼死为自己掩护,自己早一秒钟到达安全地点,他们就少一分危险。
跑了大约一里地,王金贵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注了铅一样,肺部像是要炸开的一样。坚持住,一定要跑到安全的地方,王金贵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老子也要把战友背回去!
不知跑了多久,王金贵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他感觉田四贵就像一座泰山一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突然间,他听到“吁”的长啸声从自己的头顶掠过,然后身后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到了安全的地方了,王金贵觉得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腿一软,差点把背上的田四贵给摔了下来,突然,一股力把背上的田四贵给接走了,王金贵回头一看,原来什长贾四会把田四贵接到自己的背上去了,而两个战友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自己的胳臂,正在继续往回跑。
“想不到你小子跑得挺快的,我们差点都赶不上了。”两个战友一边喘气一边打趣道,“金贵,你小子是不是练过草上飞呀。”
王金贵现在只剩下大口地喘气了,那有工夫去贫嘴。
在火炮的炮击声中,王金贵等人终于跑回了防线,日本军饱受一顿炮击,加上天黑不清楚情况,于是便撤了回去,而侦察队也早就将两个俘虏带回来了,这次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全哨上下除了田四贵被射中了大腿,还有四个人都只受了轻伤,自个都跑回来了。
王金贵累极了,一屁股做到地上,却被一阵刺痛给弹了起来,他捂住屁股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闻声走过的贾四会侧过头一看,不由笑了:“医护官,这里还有一个伤员,金贵屁股上中了一箭!”
战友们不由闻讯围了过来,然后指着王金贵的屁股大笑起来。
躺在谈路岛野战医院里已经十余天了,王金贵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可以下地走路了。闲时和病友们下下棋,吹吹牛,过得十分惬意,最让王金贵高兴地是他居然找到了比他更前受伤的胡良才,两个战友遇到了一块,更是欣喜交加。不过遗憾的是田四贵因为受伤较重,伤到骨头了,所以在兵库津野战医院做了手术就直接送回朝鲜釜山港治疗去了,没有转到谈路岛。
听后来的病友说,甲七十八师已经在堺港登陆,与甲七十七师合兵一处。两个师集中了各自的师属炮兵团,加上二十余艘巡洋舰在海上助拳,对堺港外的楠木正仪部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饱和炮击,日军五千人马伤亡超过了四千,完全溃散了。而吃了大亏的楠木正仪又做出了一个令人诧异的举动,他向世人宣布,由于幕府将外敌引到了日本,危害了日本安全,这样的幕府不值得效忠,于是他又回到了南朝怀抱里。
就在两天前,楠木正仪放弃了危险的岸和田城,带着两万多军队向吉野运动。听到这个消息,王金贵和病友们开始争论起来,一方的意见是扶植南朝政权打幕府,然后大要好处,另一方的意见是借着帮幕府的名义把南朝给灭了,再把那块地盘给占了,直接纳入大明版图。反正大家就是图个嘴巴痛快。
这天,来个上尉,还有几位士兵在他后面捧着两个盒子。胡良才捅了捅王金贵道:“这是给你们发仁勇勋章了。”
仁勇勋章,王金贵一下子明白过了,按照规定,但凡在战场上受伤的大明将士都会被授予一枚仁勇勋章,而且没有限制,你受几次伤就给你发几枚。不过按照规定,大明士兵一般是受三次伤就可以从前线撤下来,所以得三枚仁勇勋章一般是最多的了。
“那你的呢?”看到上尉按照名单开始依次发放勋章了,王金贵便向胡良才问道。
“我的早发了,过两天也该归队了。”胡良才笑着答道。
“你是甲一百一十五团第二营第一队二等兵王金贵吗?”上尉问道。
“是的长官!”王金贵连忙站直了身子答道,授勋的时候不一定要求你站立,你受伤了可以躺在床上接受这枚勋章。
“鉴于你为大明英勇负伤,陆军部委托甲七十七师师部授予你仁勇勋章一枚!希望你今后继续为大明英勇奋战!”
“是,谢谢长官!”王金贵敬了一个礼,上尉将一枚铜制的勋章别在王金贵胸口,然后立正敬了一个礼,王金贵连忙又回了一个礼。
“对了,你们都营傅少校托我带来一封信。”上尉临走时递给了王金贵一封信。
王金贵连忙拆开,胡良才也把头凑了过来。傅雍在信中叫王金贵安心养伤,现在进入严冬,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堺港周围又没有什么敌军,所以也不会有小规模战斗,叫王金贵放心,另外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由于王金贵不顾个人安危,拼死也要背回受伤的战友,师部已经向陆军部请功,要求授予王金贵云麾勋章,估计过一两个月就会批下来。在此之前,团部颁布了对他的嘉奖,直接越级授予王金贵三级士官军衔,待到战事完毕后保送他去南京士官学校读书。
胡良才抱着王金贵的肩膀摇了起来:“你小子运气太好了,云麾勋章呀,还有可以上南京士官学校,学得好可以直升南京军官学堂,就算一般情况,毕业后直接是一级士官见习,转正后便是士官长,干上两年又可以报考军官学堂。”
不过胡良才知道,这是嫉妒不来的,这份荣誉和优待是王金贵用命换来的,胡良才听王金贵讲过当时的情况,要是慢上几步,估计就被日本军队追上了,或者运气不好,那支箭往上移一下,射中了尾椎或是哪里,恐怕就是一辈子瘫痪。而拼死救回战友,又一直是大明军中最值得褒奖的行为之一,于是王金贵就被好运给撞上了。
在信的后面,则是贾四会等同什的战友匆匆添了几句话,有的说在淡路岛好好养伤,有空就去勾搭一下当地日本妇人,再发“神威”;有的问野战医院有没有女医护兵?漂不漂亮,有的话他考虑也受下伤……
拿着信,王金贵躺在床上一直默不作声。
“金贵,怎么了?”
“我想回部队了。”
“哈哈,这个我要比你先行一步了。要不然这样,你回封信,反正我过两天就归队了,帮你捎回去。”
“那好,我马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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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王金贵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书友们也对大明陆军的情况有了一个基本认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