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波涛汹涌,众人各自忐忑,这顿酒自然吃得难受。
琴唐和唐仰不敢久留,酒筵刚一结束便提出告辞,宝鼎却婉言相留。琴唐和唐仰以为宝鼎只是客套,坚持要走。宝鼎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和咸阳之间一直保持联系吗?”
琴唐迟疑了片刻,微微颔首,“如果事情紧急,三天内可以把消息送到。”
宝鼎凝神沉思,稍许,伸手相请。琴唐下意识地以为宝鼎有什么事需要联系咸阳,但事关机密,不得已利用他们的渠道,于是跟着宝鼎走进了偏帐。唐仰却留在帐外,与乌重闲聊。这两人有共同语言,谈的都是回易之事,非常投机。
琴唐本想拿着书信就走,谁知宝鼎进了偏帐后又陷入了沉思,眉头深皱,颇为踌躇。琴唐看他想得入神,不好打扰,只好先坐下了,等待宝鼎拿主意。
“小家主离开晋阳之前,可对先生说过什么?”宝鼎坐到了琴唐的对面,低声问道。
琴唐手抚长髯,沉吟不语。他从宝鼎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危机,显然,宝鼎要办的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送封信这么简单,或许需要巴蜀人的帮助。
“隗(kui)氏家主离开晋阳之前,曾到辎重营找过我,与我长谈了一次。”琴唐郑重其事地说道,“公子或许不清楚我的身份。在秦国我是大匠,在巴蜀琴氏,我是琴氏小家主的大父。我这一辈有十七个兄弟姊妹,我排行第九。在我前面有四位兄长,如今都已作古。”
宝鼎闻言,当即露出了笑容。琴唐这句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在琴氏家族说话有相当的份量,之所以还留在晋阳,其实是受隗氏所托,继续关注晋阳的形势,必要时候给公子宝鼎以助力。幸好隗氏做事考虑周全,否则自己今天即使想到了破解晋阳局势的办法,也因为距离咸阳太过遥远,鞭长莫及而错失良机。
“先生,隗氏能否影响楚系的决策?”宝鼎又问道。
琴唐白眉紧皱,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要办的事是否与今日晋阳局势有关?”
宝鼎摇摇头,笑道:“晋阳局势无关紧要,关键是咸阳,咸阳的决策直接决定了晋阳局势的变化。”
琴唐虽然听说了宝鼎有惊人的天赋和与年龄完全不相对称的成熟,但一直将信将疑,现在与宝鼎面对面坐着,看他举止,听他说话,琴唐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公子的确非同一般,尤其此刻表现出来的成熟和老练,没有丝毫的造作和伪装,让人完全忘记了他的真实年龄,不敢再把他当作一个涉世未深的弱冠少年。
琴唐预感到宝鼎要做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以巴蜀隗氏的力量未必可以做到。
“我无法回答公子。”琴唐郑重说道,“隗氏世代与楚国芈(mi)氏王族联姻,与楚系的关系非常密切。这一代的隗状、隗藏兄弟与相国昌平君熊启是表叔侄关系,称呼华阳太后为表姑祖母,关系自然深厚,但隗氏背景太复杂了,以致于楚系外戚一直有意识压制隗氏,以防止隗氏对楚系造成威胁。”
“隗氏自入巴蜀之后,便与蜀国(当时是开明王朝)开始了联姻,几百年下来,隗氏在巴蜀的势力极其雄厚。秦国灭蜀之后,以蜀国子孙为君侯继续统领巴蜀。昭襄王时期,秦国把公主嫁给了隗氏,正是要利用隗氏的力量迅速削弱蜀国王室在巴蜀的影响。现在蜀国已经成为历史,其王室子孙早已沉寂,隗氏取代了蜀国王室成为巴蜀最有实力的家族,再加上他又是嬴姓王族的外戚,一旦崛起,必将严重削弱楚系的力量,对楚系造成沉重打击。”
“以隗氏和楚系目前的关系,隗氏可以影响到楚系的决策,但要看什么事,要看这件事对谁有利,如果对巴蜀人有利,那就不行了。”琴唐望着宝鼎,面露歉意,“所以,如果我不知道公子打算在咸阳干什么,我的确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宝鼎略感吃惊,他低估了隗氏的实力,而隗藏也有意隐瞒自己的真正实力,如果没有琴唐这番话,他还不知道隗氏在巴蜀竟有如此庞大的势力。有关古蜀国的历史,宝鼎略知一二,是从论坛上看到的。古蜀国有五个王朝,第五个是开明王朝,大概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最后被秦国灭了。其实他应该想到的,隗氏的大隗国位于蜀国和楚国之间,自然与这两国都有密切关系,只是这古蜀国的历史早已湮灭,后世也就从考古方面有所发现而已,宝鼎对它极其陌生,当然不会把隗氏和古蜀国联系到一起。
不过这对宝鼎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就担心隗氏实力不够了,既然隗氏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影响楚系的决策,那事情就有成功的希望。
“我要保住一个人。”宝鼎说道,“这个人非常关键,直接影响到了咸阳未来政局的发展,也影响到了巴蜀人在咸阳的崛起。”
琴唐疑惑不解,目前除了宝鼎,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人可以直接到咸阳政局的发展。
“公子可以告诉我吗?”琴唐笑道,“请公子相信我,我们琴氏和隗氏血脉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不分彼此。”
这话宝鼎相信,因为自从隗氏在历史上消失之后,琴氏也就消失了,这两家还真的是同生死共存亡。宝鼎略略踌躇了一下,考虑到此事要完全拜托巴蜀人,他现在别无选择,只有把真相说出来。
“桓齮(qi)。”宝鼎说道,“我要保住桓齮上将军。”
琴唐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桓齮,宝鼎竟然要保住一个楚系的中坚人物,这是为什么?原因呢?
“大王要杀死桓齮?”琴唐吃惊地问道,“就因为宜安大战?宜安大战不是还没有定论吗?”
宝鼎笑了起来,“如果大王要杀桓齮,楚系会让他杀吗?”
琴唐马上明白过来,更是吃惊了,“楚系要杀桓齮?”
“楚系杀不杀桓齮我不知道。”宝鼎说道,“我只知道楚系要放弃桓齮上将军,要拿桓齮上将军做替罪羊,以遮掩楚系决策失误的事实。”
琴唐有些茫然,想不通,绕晕了。楚系要放弃桓齮?要知道桓齮可是楚系在军方的领军人物,把他放弃了,楚系岂不要失去对军方的控制?那不是自毁长城吗?
琴唐毕竟是大匠,研究弓弩大兵非常在行,搞这些权谋斗争却远远不及隗藏这些人。现在宝鼎已经把事情说出来了,按道理琴唐即使想不明白也不要问了,这里面很复杂,有些东西可能牵扯到更多的机密,但琴唐实在太好奇了,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公子,楚系为什么要放弃桓齮上将军?”
宝鼎的确不想再解释了,因为这都是他的估猜,根据历史上的记载推测出来的。历史记载宜安大战后桓齮畏罪潜逃,藏匿于荒野深泽,从此杳无音讯,也有记载说他逃到燕国化名樊于期,但不论那种记载,桓齮都是逃了。
桓齮为什么要逃?在这个时代,战争太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所以统率即使打了败仗,也罪不至死。大部分统率都因为得到君王的信任,励精图治卷土重来,倒霉一点的降职解职,只有极少数人因为政治斗争恰好成了牺牲品。
就当前的咸阳政局来说,桓齮就算全军覆没了,也没有必要逃,他的背后有强大的楚系外戚。现在宜安大战最坏的结论就是惨败而已,桓齮有什么理由要逃?依照大秦律,叛逃的将领要夷灭三族,桓齮一个人逃了,他的亲人家眷却难逃一死,三族尽诛,几百口人啦,他白痴啊?就为了自己一条性命却让几百位亲人死于非命,谁会干这种事?以最坏的情况来说,桓齮无论是被杀还是自杀,他只要不逃,家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就保住了,而且连坐有限,毕竟他是打了败仗,不是谋反叛乱,惩罚太厉害肯定会对军中将士造成冲击,所以他死后,他的家族亲人衣食无忧没有问题,子孙后代还是一样可以重新崛起。
宝鼎思来想去,想不明白桓齮为什么要逃?如果一定要找理由的话,那只有一个,他的存在威胁到了楚系的利益,楚系为此不得不抛弃他,置他于死地,他只有出逃,他逃了,对楚系的威胁没有了,反过来,楚系感恩图报,自会妥善处置他的家人。
这种事在宝鼎的前世非常多,很多大罪犯为了保住自己背后的利益团体,出逃国外,而背后的利益团体感恩图报,也不会亏待了他的家人,大家各取其利。宝鼎想不通,很自然就把前世的东西代入了这个时代,于是认定桓齮被楚系抛弃了。
那么,桓齮掌握了什么秘密,又被谁发现了紧追不放,以致于威胁到了楚系的安全,迫使楚系不得不抛弃他?
当前对楚系威胁最大的是什么?一个是宜安大战,如果宜安大战以惨败做为结论,那楚系在军方的力量必定受到打击;还有一个就是晋阳的私盐大案,此案牵扯甚广,但正是因为牵扯太大,利益纠葛严重,一时半会查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案一旦查个水落石出,恐怕楚系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下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咸阳的大王抓住机会,穷追猛打,而楚系虽竭力抵挡,但私盐大案刚刚爆发,河北大战又以惨败而结束,连番遭受打击,顾此失彼,这种情况下楚系必须做出选择了,要么向大王让步,主动让出一部分权力,但后果极有可能是兵败如山倒,被大王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最后一败涂地;要么壮士断腕,顽抗到底,与大王拼个两败俱伤。很显然,第二个选择最符合楚系的利益。
楚系要自断一臂了,那砍谁?历史上的很多真相湮灭了,但结果却常常被记载下来。在这个特殊的时期,秦国的假上将军桓齮战败出逃了,不可思议地出逃了。这就是宝鼎知道的答案,通过这个答案一路倒推,虽然很多细节还是推不出来,但宝鼎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若想扭转局面,就不能让桓齮出逃,必须把他留下来。
怎样才能留下桓齮?很简单,先把他三族亲人全部抓起来。这是桓齮的命脉,只要抓住了这个命脉,桓齮根本不敢出逃。
这件事大王可以做,但大王需要抓捕桓齮三族的证据。证据需要核实,在没有核实之前,不能乱抓人,楚系会以此为理由极力阻扰,这时候,就需要隗氏出来了,至于隗氏怎么做,用什么办法欺骗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那就不是宝鼎考虑的问题了。宝鼎不熟悉咸阳,他也想不出来主意,此事需要隗氏与秦王政密议,拿出一个完整的足以骗过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的计策。
琴唐所问的这个问题也是宝鼎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他只知道最后的结果,但答案很快就会出现,因为晋阳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等到真的爆发了,答案也就出来了,桓齮为什么要出逃也就清楚了。
“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不能说。”宝鼎以机密为理由,拒绝透漏,“如果你认为隗氏可以影响到楚系的决策,可以抢在桓齮出逃之前将他的宗族家人全部抓起来,以便阻止桓齮出逃,那我马上告诉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琴唐知道自己问得太冒失了,以他的身份,知道的机密越少越好。
“我认为有把握。桓齮对楚系来说太重要了,左膀右臂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放弃。”琴唐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此事对楚系明显有利,只要隗氏计策得当,时机掌握得好,肯定可以做到。”
宝鼎笑着点点头,心想单靠隗氏一家的力量还是不行,必须要大王配合,只是这样一来,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隗氏和楚系外戚就要翻脸了。
“公子,此事关系重大,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还是亲自返回咸阳为好。”琴唐担心书信不安全,于是主动建议日夜兼程速返京师。
宝鼎摇摇手,“时间肯定来不及了。晋阳局势马上就要发生惊天变化,先生还是写封信送回咸阳,叫咸阳以最快速度做好准备,迟恐不及。”
“我写?”琴唐惊讶地望着宝鼎,为什么要我写?这有什么玄妙之处?我说得清楚吗?
“先生向咸阳传递密信的时候,有没有暗语?”宝鼎问道。
琴唐这才恍然大悟。商贾传送回易机密的时候,为避免泄密,都用事先约定好的暗语。此事过于重大,宝鼎当然要面面俱到,确保万无一失。琴唐暗自钦佩宝鼎心思慎密,于是当着宝鼎的面写好了书信,随即躬身告辞,连夜就要派人送出书信。
宝鼎陪着琴唐向帐外走去。琴唐一边走一边说道:“行辕的事估计很严重,三位上卿都无法调停,想必公子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跑一趟。”
“驷车庶长在,廷尉卿在,还有宗正卿和太原郡守,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朝廷大员?”宝鼎笑道,“我算什么?跑去丢人现眼啦?”
“也是,廷尉卿李斯掌刑狱,有他往那里一站,还有谁敢违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琴唐抚须笑道。
廷尉卿李斯?宝鼎的脑海中立即掠过一张刚毅严峻的面孔。第一次看见李斯的时候,宝鼎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前世读这段历史的时候,他憎恨赵高,更不喜欢李斯。
大秦帝国的突然灭亡,李斯要承担全部责任,死不足惜。
赵高当时是什么官?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中车府令是个什么官?官秩六百石,职务相当于皇帝的侍从车马班长,专门负责皇帝的车马管理和出行随驾,有时候亲自为皇帝驾御,是皇帝的绝对心腹。
说白了赵高就是始皇帝的“司机”,兼职管印章,就这么个屁大的官,能翻多大的浪?李斯当时是帝国左丞相,他才是“沙丘之变”的真正主谋,正是他的一念之差,葬送了整个大秦帝国。后世历史把葬送大秦帝国的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了赵高,这才是真正的“指鹿为马”,不知居心何在?
李斯四十多岁,未老先衰,鬓角都白了,不过看上去还是很硬朗。他对宝鼎倒是客客气气,但宝鼎却自始至终没有给他好脸色。想想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看到一个亲手葬送了大秦帝国的人,恐怕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没有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当场发飙骂人就算很不错了。
琴唐敏锐地察觉到宝鼎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于是不失时机地提醒道,“他是楚人。”
楚人?李斯是楚人?宝鼎倒是从没想到过李斯竟然是楚人,惊讶之余不禁脱口问道,“他是楚系?”
琴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斯不是楚系还是哪一系?难道他还是老秦人啦。
“他过去不是吕不韦的人吗?”宝鼎一直以为李斯属于关东外系,谁知完全错了。
“吕不韦的人?”琴唐嗤之以鼻,“如果他是吕不韦的人,他会上书谏逐客,再跑回咸阳?吕不韦贬黜洛阳,他的人誓死追随,全部离开了咸阳,公子不知道?”
宝鼎连连点头,他有些明白了。李斯上了《谏逐客书》被秦王政召回后,马上做了廷尉卿,一直到始皇帝快死的时候,他才进了一步,做了左丞相,丞相公的副手。在一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这个人的确有本事,但绝对算不上始皇帝的心腹。
接下来晋阳要发生的事,会不会和李斯这个廷尉卿有直接关系?
刚刚送走琴唐和唐仰,冯劫又派人来了,这次口气严厉了,以师傅的名义勒令宝鼎马上赶去行辕。师傅要饿晕了,如果你再不来,师傅就拿着鞭子来打人了。
“快到夜中了,继续僵持下去也没意思。”宝鼎笑着对公孙豹说道,“老爹,你是不是跑一趟,摆摆长辈的威风,给两位上将军一个面子,让打架的人都回去吃饭?”
公孙豹轻蔑冷笑,“老夫没兴趣。”
“你是不是不想看到驷车庶长嬴豹啊?”宝鼎戏谑道,“听说你们两个都是军中的豹率,彼此不服气,常常大打出手。”
公孙豹嗤之以鼻,不屑地挥挥手,“你刚才和琴氏大匠密议甚?”
“请他向咸阳传个消息。”宝鼎笑道,“晋阳要平空响惊雷了,但不是今夜,我还需要时间。”
公孙豹诧异地看着他,“有办法回咸阳了?”
宝鼎点点头,“我们很快就能回咸阳,但今夜的事必须解决,必须让双方暂时缓一缓,以便让他们积累更多的怨愤,这样惊雷响起来的时候,才能惊天动地。”
公孙豹也不问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确信宝鼎的病好了大半,并且变成了一个天才,只要按他的话去办,事事皆成。从他瘦弱的背影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当年武安君睥睨(pi/ni)天下的风采了。
公孙豹带着一队卫士飞驰行辕而去。
夜过中,冯劫坐着青铜轺车辚辚而至,公孙豹却没有回来。
“公孙老爹呢?”宝鼎一边扶着冯劫下了轺车,一边问道。
“他已经恢复爵位了,不是你老爹了。”冯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错,还好你没有去,你要是去了,你就不要叫我师傅了,我丢不起那人。”
宝鼎笑了起来,好奇地问道:“咸阳赦免了老爹?”
“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冯劫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说道,“大王恢复了豹率的爵位,少上造将军,代替麃公,算是暂时平息了一下北军的愤怒。”
宝鼎又惊又喜,“老爹呢?他还在行辕?他把打架的人都劝走了?”
“谁敢惹他?”冯劫抚须大笑,“他雷霆震怒,纵声咆哮,当即把一帮将率官长们吓得抱头鼠窜,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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