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到了郿城停下歇息了一天。公子宝鼎进城拜见白氏家主白览。白览则趁此机会带他去拜见了孟氏和西氏家主。郿城“孟西白”对宝鼎寄予了厚望,虽然对宝鼎执意出塞一事颇有微词,但已经既成事实了,他们也只能嘱咐宝鼎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盘桓一天,直到深夜时分才回到营帐。到了辕门处,宝鼎远远便看到了宗越,急忙飞身下马,匆匆迎上。
“事情办得如何?”
“幸不辱命。”宗越低声说道,“太子丹就在三十里外。”
“咸阳如何?”
“赵信信守诺言,将黑衣骗进了陷阱。”宗越说道,“张良设计围杀,西门老爹和长歌当场身亡。随后苍头带着黑冰杀到。各方血腥混战,场面一度失控。田光则乘机带人救出了太子丹。按照预定计策,张耳带人向洛阳方向逃亡,秦舞阳带人向晋阳方向逃跑,赵信则带人向巴蜀方向逃窜,不出意外的话,黑冰的追捕主力应该集中在这三个方向。”
宝鼎迟疑了一下,问道:“黑冰是否正在向西追来?”
“当然。”宗越说道,“黑冰台四面出击,肯定要向陇西方向追捕。”
宝鼎微微皱眉。
“公子提前数日出城,黑冰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查验车队里的每一个人。”宗越说道,“公子所率是出使车队,没有大王命令,黑冰无权搜查。”
“黑冰肯定会搜查。”宝鼎说道,“要掩人口实嘛,不搜查怎么行,但如何搜查,那就是黑冰的事了。”
宗越暗自疑惑,他当然不会想到此事得到了秦王政的默许,不过看宝鼎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旋即想到了宝鼎手里的黑鹰令牌。凭借那块金质黑鹰令牌,宝鼎就能确保太子丹的安全。
“你马上和暴龙带一队虎翼卫把太子丹接到军营来,越快越好。”
宗越答应一声,匆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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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丹再见公子宝鼎,心情非常复杂,脸上的笑容更是充满了苦涩。
“武烈侯别来无恙?”
“回京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去看望太子,失礼失礼。”宝鼎虚手相请。
太子丹慢慢坐下,抬头望着眼前的宝鼎,感觉非常陌生。宝鼎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与去年代北那个刺客宝鼎比起来,现在的宝鼎沉稳多了,举手投足之间隐约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尤其是那股仿若与生俱来的独特的成熟气质,让人根本没办法把他和眼前这张带着稚气的脸连在一起。
宝鼎看到太子丹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当即笑了起来,“太子是不是正在骂我?当初我千辛万苦的把你绑到咸阳,现在却又千辛万苦的把你救出咸阳。你是不是觉得我有问题?”
太子丹摇摇头,“我现在哪有心情揶揄你?我只是想知道,武烈侯为什么要救我?”
“很简单.”宝鼎笑道,“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以便我大秦军队全力攻打赵国。”
太子丹略感吃惊,他没有想到宝鼎如此坦诚,实话实说。“除此以外呢?”太子丹问道,“还有没有其它原因?”
“没有了。”宝鼎摊开双手,微微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你先随我出塞,至于何时返回代北,我自有安排。太子意下如何?”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太子丹问道。
“当然没有。”宝鼎笑道,“当初张良说,他的人手严重不足,没办法把你安全送回燕国,但我有,所以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太子丹苦笑无语。宝鼎之所以冒险救他,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不管是现在和将来,即使有一天两人决战沙场,今天的事也永远不会有人说出来,它从此就是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密。
宝鼎把太子丹、张良、田光一行十几人安排在乌氏的商队里,由暴龙带人暗中掩护。当初在代北的时候,这些人为了太子丹,一个拼命地逃,一个穷追不舍,如今却聚在一起联手营救太子丹,想起来不禁让人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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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继续向西,期间黑冰追上来盘查了一次,一无所获。过了几日,在车队进入陇西地境后,追捕黑冰从长城一线返回,顺势又查了一次,还是一无所获。
车队抵达翼县。此处距离长城还有一百多里,宝鼎命令停下来休息三天,一则寻找出塞向导,二则补充一些粮秣。
咸阳的消息不断传来。
太子丹逃跑,秦王政雷霆震怒,有大臣乘机上奏弹劾相国昌平君熊启,认为在他出任相国期间,连续爆发惊天大案,给王国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损失,为此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有大臣更是直接,奏请大王即刻罢免相国。
这件事影响甚大,楚系外戚再遭打击,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谋反大案。昌平君内忧外困,进退失据,已经没办法在谋反大案一事上继续起主导作用。
老太后不得不出面从中斡旋。
秦王政倒是孝顺,承诺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罢免大秦的相国,那未免太过儿戏了,不过,考虑到咸阳的政局,秦王政建议还是把相国改为左右丞相。相国日理万机,当然会有这样那样的疏漏,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证明了这一点。言下之意就是昌平君能力不足,做相国的确不合适,如果再出事,昌平君威信扫地,恐怕最终不得不引咎请辞了,那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太后也承认,昌平君的确没有做相国的能力,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针对楚系外戚的,但昌平君迟迟却没有做出反击的动作,导致楚系连续受创,给对手打得狼狈不堪。
老太后答应了秦王政,修改官制,将相国改为左右丞相。
右丞相肯定是昌平君了,那左丞相呢?按道理右丞相应该由副相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顺势上位,但兄弟两人共同把持丞相公的位置,未免给人说三道四。老太后就询问秦王政,你中意谁啊?秦王政这时候不客气了,向老太后举荐了郎中令隗状。
隗状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楚系巴蜀人,又是外戚,本人才华出众,是个各派都能接收的人物。
老太后认可了隗状。秦王政召集中枢共议。此事大局已定,即使反对也改变不了相国改为左右丞相的事实。既然设左右丞相,那两位丞相公就不可能属于同一派系,这样当两位丞相公意见相左的时候,秦王政实际上就拥有了最终裁决权,也就是说,相权被削弱了,而王权则得到了巩固和加强。
秦王政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即刻下令改制,并于当日拜昌平君熊启为右丞相,隗状为左丞相。
郎中令一职则由冯劫出任,而卫尉一职则由驷车庶长嬴豹兼领。
至此,秦王政的目标全部实现。很快,秦王政满足了老太后的意愿,暗示廷尉府可以结束谋反大案的审理了。
廷尉卿李斯的速度也很快,马上上奏,认为谋反证据不足,此案应该予以撤销。
秦王政准奏。
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楚系随即上奏弹劾武烈侯,认为他以酷刑拷打罪犯,屈打成招,有蓄意炮制谋反大案的嫌疑,必须追究其罪责。秦王政以武烈侯出使在外,无法求证对质为由,一推了之。等武烈侯回来再说吧。
楚系原本是打算藉此机会把公子宝鼎赶出咸阳,谁知秦王政故意袒护,有意挑起公子宝鼎和楚系之间的矛盾,这使得朝堂上的一些公卿大臣们暗自偷笑。等着吧,等武烈侯回来,你楚系又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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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宝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率领车队出了长城,正在向大河疾驰。
这里是大秦的疆域,但因为西羌、月氏、空同、林胡、义渠等诸种北虏常常出没于此,血腥厮杀不断,导致大秦根本没办法沿河筑城,所以并没有实际控制,这里还是一块蛮荒之地。
陇西长城边军早已接到咸阳命令,已经集结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准备将出使车队护送到大河,但等到他们看到车队,惊讶地发现车队实力竟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车队里藏有很多秘密,宝鼎本打算不让边军护送,但公孙豹几句话就把他的这个想法打消了。
此去大河三百多里,路途艰险,车马行走不便,山野之间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一支北虏马队。这还是小事,小股北虏对车队构不成任何威胁,怕就怕北虏人为了抢掠车队,临时联合起来,组成一支数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大军,那就麻烦了。
大河河道宽,水流急,渡河非常困难。这个时代蛮荒之地还没有船,渡河都用羊皮筏,当地人叫排子,就靠这排子渡河。如此庞大的一个车队,用羊皮筏慢慢摆渡,耗时太长,保守估计二十天左右,甚至可能超过一个月。这么长时间,足够大河两岸的诸种北虏集结军队了。
“两千人的护送队伍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公孙豹说道,“我要先期渡河赶往大月氏,找一些老朋友帮忙,否则,你根本过不了河。”
宝鼎傻了。现实很残酷,和想像差距太大,他自以为是,搞了一个空前大车队,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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