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是托卡塔,至少读音听上去像是念成“托卡塔”。
不像纯白这边的人们纷纷通过自己的编号来为自己命名,这位自称来自“希顿尔达”、也出生自“希顿尔达”的商人,从诞生的那一刻甚至还要更早的时候起就获得了这个独属于他的名字。
木然地瞅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好代表着“托卡塔”意思的字符,枯楼趁对方还背对着自己,伸手揉了揉眼睛。他发现无论如何从那种角度去进行观察,也再做不到先前那般将对应这些发音的字符识别成自己认识的文字。
意识海洋自带的翻译功能好像出了点问题……枯楼张开右手五指在眼前晃了一晃,又什么也没表态地握拢,将手自然垂下在身体一侧。
也有可能是“封印之戒”有了故障……总之,什么都有可能,枯楼心想,只要有相应的发音就足够了,他不可能像从前带着杰塔和小小一样再被面前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商人跟一路。
跟随着这位自称黑一侧商人的“托卡塔”进入了一家被他当作临时庇护所的旅店,大厅右边的墙上密密麻麻挂着对应居住时间和停留时间的费用。
从枯楼立着的位置朝那堵墙张望,他依稀能辨认出最上方那段内容中最小的那行字。符号组成了一段他所熟悉的文字,仿佛在向抵达此处的游客表示出旅店主人最温馨的问候。
“计费单位是杜玛。”枯楼偏过视角望向正趴在前台递出写有名字的小纸片的托卡塔,轻声提炼出大段文字中至关重要的一条信息,“还不赖。”
起码以“杜玛”作为计价单位的旅店是他住得起的,这回可不比麦卡士那时,现在一切的消费最后还得是擅自闯入纯白领地的黑一侧二把手负责,也就是他要找他自己报销。
还算悦耳的音乐由另一侧墙壁上的特殊装置中传出,托卡塔离开了前台,他已经注册好了作为临时住处的房间,并十分自觉地替同他一并进入旅店的枯楼付了费用。
“你没必要这么做。”
枯楼在大厅中放置的装饰镜前停留了片刻,边回复了托卡塔的好意。他试着操纵灵力穿过了那面不知作何用处的镜子,企图确认其中是否会连通到其他的空间里去。
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因为那面镜子当真只是旅店的主人拿来占地方,让大厅显得不那么空的工具。
“不不不。”托卡塔摇了摇手,头也跟着左右摆动起来,“您可是保护了我一次,而且,这种小费用……”他有些感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很多人已经不会随身携带杜玛了,大家用的都是希匹罗矿石,那更流行。”
不再对镜子以及镜子中的人影感兴趣,枯楼默默走向这位被“自己”救下的魔法使,于心中“呵”了一声。
白金布鲁目前也能算是属于他的领地,从那儿“顺”出来的杜玛都被储存在两枚储物魔法阵中。过去在他还有心思寻找某位好友时,可是以“百万”为计数单位大笔大笔地送出去或花出去——但直到现在,来到库诺尔蒂的现在,它们还有剩余,而且还很多。
“您又来自哪里?”托卡塔低声嘟囔道,像是在询问枯楼,又似乎不愿意让枯楼听见这个问题,“我不指望您会告诉我名字,这是一位上位者应当受到的让步。”
“请问。”年轻的魔法使收起了房间的钥匙,“您也来自希顿尔达吗?”
也有可能是别的城市的人……托卡塔话音未落就赶忙伸手捂住了嘴,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它表明了自己见识短浅且对出生在黑之主领地一事持有强烈的自豪感,而这往往是其他魔法使看不起他的原因。
他看见对方将新到手的房间钥匙向上抛起,还未重新落回手中之时那把钥匙便被一圈幽绿光芒吞下,这位从纯白掌权者手中救了他一命的陌生人才稍微转身,用一只眼睛盯着他。
等待了他认为的很长时间后,对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也来自希顿尔达吗?枯楼记不起那座用来交换现在这具身体的古老城池的具体特征,也不可能回想起过去或许被精灵小姐偶尔提到过的它的名字。
既然他现在算是“黑”之阵营的二把手,那也能暂且认为与希顿尔达之间有了些许联系吧?他无言地考虑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后,无奈使用了一个较短的发言来作敷衍。
托卡塔的眼神霍然明亮了起来,他看上去心情也灿烂了不少。年轻的魔法使将刚才因为话多作死险些丧命于诺艾手下的经历抛到脑后,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仿佛是打算与枯楼分享一波“都出生在希顿尔达”人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有的乐趣。
轻快而令人感到华丽的背景音乐流淌过二者之间,枯楼视野中年轻魔法使的身影忽然模糊了起来,他分明感觉到对方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肩膀——仅仅是那么短暂一瞬的触碰,来自对方心中正泛滥着的热情而狂想的情感尽数涌入了他的身体中。
与之类似的、迟早会引发不利局面的状况他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这一次他也迅速摆脱了令自己头痛欲裂的状态,任由年轻人热情洋溢地用手勾住他的臂弯,兴高采烈地讲述着有关于那座主领地的各种他所了解的故事。
“不过……”枯楼忍住扶额叹气的冲动,“他也太热情了些……是许多年都没有遇见过同样来自希顿尔达的人了吗?”
“也许。”“纯白”的身影勾勒在他的身旁,手上抛接着那把本应被扔进储物魔法阵中的钥匙,“他一直奔走在纯白的领土上,渴望用这种行为来使自己获取更高的地位。”
“因为这样能让他和他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很简单的理由,不是吗?”
很简单的理由……枯楼于心中重述了一遍。
“这和他表现出来的某些行为不符。”他望向“纯白”,看见对方也望着自己。
二者之间隔着一位“托卡塔”,这位光凭“触碰”这一小小的动作就能引起意识海洋共鸣的魔法使,依旧滔滔不绝地开启一个又一个话题,好像想要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掏出来一般。
“不过,我不想关心这些事情。”
枯楼唯有自己能听见地将憋了许久的复杂心情吁了出来,垂下眼帘,抬起手企图将不久前屏蔽掉的听觉取回来,但是一看见托卡塔的嘴张张合合,他又开始犹豫是否要去这么做。
“真好啊,你也来自希顿尔达,也是我们‘黑’这边的人。”
托卡塔左右张望了一圈,枯楼默然地帮他补充了下半句话——仅仅只是他自己的设想,这位年轻的魔法使回过头来面向“纯白”,冲着那白头发的少年问道:
“你呢?”
他也许还会补充一句,满载着或许会令人感到古怪的希冀的话语,比如说,像这样的:
“你呢?你也来自希顿尔达吗?”
枯楼瞄了一眼站在托卡塔另一侧的“纯白”,他的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同行者低垂着头,明显陷入了沉思中。
“虽然不知道纯白那些家伙想要在这里做什么——”托卡塔像是一点也没有认识到库诺尔蒂本就是属于“纯白”的领地,忿忿说着,“毁灭厄尔的元凶或许盯上了这里,在完成我的任务的过程中,我也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修理一下他!”
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的枯楼根据年轻魔法使的口型点了点头,对于这位现在不熟悉以后也未必会有几分交情的人,他连挂在脸上的虚假微笑都想要吝啬一番。
恢复了听觉,打断了对方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后,枯楼接过了“纯白”手中的钥匙,进入了现在属于他的旅店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