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句触发隐藏魔法的咒语,让一块并不属于他的碎片完美嵌合进了意识海洋的云海之上,本来析出的所有碎片化作宝蓝色金属上额外的色彩,让整颗“丑神之泪”渲染上金色的光辉。
可能它应该被用来去容纳最后一段记忆……枯楼试图去潦草略读一遍记忆碎片中被展示出的内容,他认为它们不出意外是与意识海洋中有关D-D幼年经历出于同源,也是当初在“柚”时被转让给自己的那一部分。
然而它们却到现在才被激发,是因为这样能在适宜的时刻让自己能感受到D-D对“复仇”的心意吗?像是打算坦白一些事的同行者也沉默不语,似是准备等待枯楼将那些记忆片段正式收为己用。
试着触碰飘浮于意识海洋之上、承载有记忆的光团前,他抬起头掠过D-D望向“纯白”,这位同行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平静下来的光门,同样也没有去理睬因为有人通过而激动起来的人群。
“音乐会”的受邀者们得救了……枯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眼下的情形符合被“纯白”问话的那位魔法使叙述的概况——而那位手不停歇制作着雕塑的大胡子工匠,依旧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手中仍然忙忙碌碌。
况且险些被制作成音乐风格雕塑的魔法使们也没有因为各种原因上前责骂他,就像先前他们坦然地接受了命运一样,现在他们也宛如根本不认识那位大胡子,一个个欣喜若狂地在议论不明“劫”是何事的劫后余生。
“也许反应会很剧烈。”一旁的D-D忽地出声,好心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
这会是最后一段需要回想起的记忆,枯楼心想——仅管并不属于库劳德,也不属于“贪婪之兽”,而是其他人类赠予给他的记忆片段。
但是它依旧嵌合进了云海中,反而是属于他本身的记忆却在之前被尽数析出,让苍白的云海变作了彩色。
___
『有着波浪般长卷发的貌美女性,缺少施展魔法时需要用到的媒介(祭品)。』
『一只眼睛。』
——充斥着恐惧、被泪水湿润过的眼睛。
——最好有着纯粹的颜色,来自于涉世未深的孩子。
——将最亲近的孩子的眼睛夺走。
——她呢喃着“神爱着世人”,仿佛在叨唠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
——变质了的狂信徒不会珍惜她的家人。
『一段灵魂。』
——咆哮着的青年抓住了唯一拥有实体的事物,难以置信地捧于面前,然而漆黑幽邃的诅咒已然铺天盖地地浇下,附着在施加了伪神庇佑的面庞上,钻入了早已没有眼球支撑着的空荡眼眶中。
——幼年时的经历化为了实质性的伤害,再一次纠缠上了他的心间,掐住青年的喉咙,似乎连最后叫喊的机会也要夺去。
——诅咒刻入心灵,化作难以湮灭的心魔,每逢晋升的关键之际,化身为波浪的人形恶鬼便会在空旷的心间缓步徐行,好似要让当事者无比深刻地理解何为“存在”。
『一条腿。』
——希望的微光降落在了那上面,很抱歉,它不能被(祭品)拥有。
——用来逃离的腿,无能狂怒过后,理应接受惩罚,悔过错误。
——从活生生的躯体上剥离的一部分。
——神爱世人,她的眼眸中透露出癫狂的神色,抚摩着与整体分离的部分,真心实意地爱着我们,她说。看不惯世间万物间显著的区别,直到一切都归于细小的尘土。
——但到那时候,纵使是灰尘也能被各式区分,永存于世的概念可不会被改变。
___
“抱歉。”D-D别开目光,不怎么敢直视呼吸逐渐趋于平缓的枯楼,“感觉很……不妙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
枯楼无声地回复道,他就连发声的力气都已经暂时腾不出了。
处于里侧的游灵意识体也变得极为虚弱,他知道,自己是抱着“潦草看过一遍就算了”的念想完整地读取了足以类比“游戏经历”的记忆替补。
但是这样一来,这批不会影响到自我认知,时刻警醒着拥有者“经历这一切的人是道丁”这件事的记忆,将取代被“贪婪”存放在B-4348那儿的数据,使未回想起一切的游灵成就“完整”。
——意识海洋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
不会再有新的记忆从云海之下被翻卷到表层,也不会因为受到外界的刺激与熟悉的事物或事件间的“共鸣”突然回忆起过去的经历。
在某一个早晨遗忘的所有事情,已经有大部分于此刻成功归位,游灵满足于自己努力的成果,也并不怎么在意其中究竟有多少部分是从他人除当作“贪婪之兽”的食粮掠夺来的。
它们现在都是他记忆的一部分,尽可能不因它们的存在而怀疑自身的身份,游灵将数段记忆搂在一起,他恐惧和忧虑的只是它们的再一次丢失。
“不过,在它里面、还留有另一部分。”
枯楼瞅着手中焕发着金色光华的“丑神之泪”,他理应已经很了解这件遗留物的副作用,而这个“副作用”也可能是先前意识海洋大变样的原因。
“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比如托卡塔真的完成了那不可能的任务,或是其他的人帮忙破坏了镜厅中的那件藏品,“现在临时具有完整记忆的‘枯楼’,也许能不受妨碍地通过‘世界链接点’回到原本的世界。”
而不是由于一些突发状况,变成“第三世界”深处石壁上被束缚的一头怪物。
枯楼不打算同精灵小姐分享这件事,完全恢复记忆的好处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测,而将所做的准备告诉那位合作伙伴,无疑是给自己添堵。
“我看上去,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无理由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难以言表,他分明再清楚不过自己行为的天真和错误,可目标之一的“达成”还是令他自己欣喜若狂。
“你应该放纵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D-D睁着一只眼睛,咧开嘴笑了笑,“被当作最后一片碎片的可不是什么精彩的经历。”
“比真正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好。”枯楼轻声说道,不知何时“纯白”降落在了他的身边,视线已然从光幕上移开,投向了他们身前,“而且,在感动之前,也许很快就有新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过去的事情——他已经失去了回想具体事况的资格,那些记忆被存放在了纯白的救济者那里。
一部分是涵盖“第一世界”的“自相残杀游戏”的经过。那些被视作同伴的人究竟是如何一个个减少,他又为什么会许下那样的愿望——枯楼宁可自己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和真实的最终结果,它们只会为他带来溺水般的窒息感,犹如一脚踏入泥泞粘稠的漆黑沼泽中,还未脱身便已经沾上了一身的污泥,就连心灵都会变得污浊不堪。
另一部分则是有关他的家人——除去互相依赖的对象,库劳德的姐姐米诺以外,过去少年的生父与生母,在他们身上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自身对他们二者的厌恶又是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之上——枯楼自知回想起这些对他并无好处,而他也从先前想起的一小段记忆中了解到一场车祸的发生,猜测是否与最终的答案有所联系。
漆黑的光带攀爬上D-D的身体,宛如一只其他人的手般挽住魔法使的手臂。
在枯楼提醒他“很快新的麻烦就会出现”的同时,D-D便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充足准备,面向通往镜厅的光幕。
在他们与那光幕之间,不再受控于工匠的受邀者们终于开始骂骂咧咧地企图找到赫尔摩尔的上位者抱怨他们的经历;那位大胡子工匠依然敲打着手中的作品,好几秒都继续着同一组动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群中多出了一个戴着尖顶帽的身影,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但是从被帽檐微妙遮挡住一部分的脸庞上,看不见他的五官。
——苍白的虚影。
——『异时空』魔法师,伊格纳茨的“灵魂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