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中只坐着三个人。
他们之间分别隔着数米的距离,若是从上方看下去,三位掌权者恰好构成了一个规整的正三角图形。
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声音无法被对面的人们听见,三位之中最年迈的一人清了清嗓子,左脚搭在右腿上,坐姿格外随意:
“卢格去了南部的林曼迪达海峡,他很喜欢那里,他也很喜欢海。”
“拉尔夫关心他家里的那只小白鸟,而那些异世界的材料就已经让他有够受的了。我想,他应该根本没有空闲时间跑来参加下一次的聚会。”
“你们上次问我洛桑去了哪里,呵呵,他素来不喜欢被别人盯着,连首领都替他隐瞒了行踪。”
“我们伟大的首领不在考虑范围内,剩下的十一位掌权者中,他们仨从未站过队。在我看来,等到下一场擂台对决结束,他们才会真正承认这一任的天父大人。”
相邻他数米的位置上,脸上生有少许皱纹,直观感受并不年轻了的女士咯咯一笑,仿佛是想到了某些值得分享的笑话:
“奥贝特,先不说其他的,就我了解到事情——没错,正是前不久才刚发生的事。我想,你的计划应该告吹了吧?”
“新来的那位做事还真是有够狠辣,你口中的目标赤珀城,被一场天火焚烧成了灰烬与残骸。”
“不再有什么向我们求助的可怜祭品,也不再有什么追寻神迹的狂信者。”
“他们都在那场天灾中,奔去了所谓的‘永恒尽头’……嘻嘻,有时候,还真是羡慕这种能直接迎接死亡的坏孩子们。”
奥贝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斜对面的女士一眼,右手手指摩挲着别在胸前的领巾,像是在琢磨接下去他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坐在另一个顶点上的则是那位上一次会议中一直表现得萎靡不振的男子伸出手,敲了敲眼前什么都没有的空气,发出了固体被敲打的清脆声响。
见都坐在他斜对面的二者分别将视线投向自己,这位掌权者哆嗦了一下,安抚了一番自己的心态才终于开口:
“新上任的天父大人,似乎还没有决定好他麾下的魔法使。”
“要是我们每个人都模仿他们仨的态度,想来今年过去‘黑’的十二位掌权者就该更新换人了。”
“旦。”女性的掌权者扶了扶额,调整了她的语气,将她在面对奥贝特时故意添上的打趣情绪除去,沉着声音说道,“我们现在没在谈那个。”
被女士称为“旦”的年轻男子缩回了椅背后,懊恼着自己为什么不早一分钟发表观点,害得话题早已被另外二人扯到另一件事情上。
坐在这房间中的三人都是坚定自己的立场、无论上任的二把手是怎样的战士或魔法使都会提供帮助的掌权者。
不过他们的“心”却是放在黑之首领身上,除非这个阵营遭遇毁灭性打击,他们不会因为天父的更换而受到影响。
有步入晚年前兆的女性掌权者与奥贝特向来看不对眼,被称为“旦”的年轻人也早已习惯了这件事。他躲在自己的椅子后面,竖起耳朵聆听着那另外两位将话题持续进展下去。
“我敢说,长袖子的老不死肯定会笑话你。”女士将垂至前额的碎发捋到脑后,“比起你和我的关系,你和他的关系要更加恶劣。”
上一次几乎人全齐了的会议上,也是那位掌权者中年纪最大的魔法使一直在挑奥贝特话语中的不足与并不影响大局观的漏洞。
点点荧光在斜眼老人面前闪烁着,奥贝特犹豫了几秒,将手伸了过去。
这是某种信息交流类的魔法,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它被用于有灵力的战场上的通讯往来。
女性掌权者似乎也没有料到这时候会溜进来一封讯息,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一抹暧昧的笑意:
“怎么?你又接到了某个‘祭品’的求助信?”
他们的信息渠道并不滞塞也不常被延后,被预定为侵略目标的赤珀城一出事,几位掌权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都了解到了大致的状况。
当初临海小镇上“神降”一事,还是黑之首领特地亲自出马,这才没让它传遍世界各地,仅仅是在希顿尔达附近流传。
“那里有尼德林驻守。”旦注视着自己的椅背,蜷缩着身体、希望另外两个同行暂时看不见自己,“不会出太大的事情。”
“城市都没了。”
女士轻描淡写地将摆在眼前的事实重述了一遍,瞄了根本无法遮挡一个大活人的椅背,伸手挡了挡脸上的笑意。
“读读看吧,奥贝特。”
“也让我们知道一下,那封讯息里写了些什么,居然会不顾打扰我们的聚会也要你去接收。”
奥贝特斜着眼睛,伸出右手在面前逐渐虚化的新讯息上轻轻一擦,其中的文字便被拓印在由他具现出的晶片上,又迅速分裂成三块相同大小的晶片。
斜眼老人将其中一部分收起,挥了挥手让另外两部分飞去了正需求它们的人面前。
“读、就不必了。”
奥贝特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是这封讯息中向他述说着一件难以被接受和认可的事实。
被称为“旦”的年轻男子掩饰住眼中的疑惑,瞅向落至手边、承载着信息的晶片:
『我们见到了神明。』
赤珀那边……狂信徒们的把戏?旦挑了挑眉,这样的内容他也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就像是每天都看女士与奥贝特对喷一样,都成了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他的视线下移,忽略了不算长篇大论但在他眼中依旧算得上冗长的叙事内容,直奔结尾。
如他所愿,给奥贝特传送信息的人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在结尾点题,否则这位明面上和蔼可亲的老头儿也许会板起脸拒收。
『‘贪婪’取代了我们的‘纯白之神’,引来天火带走了我们的一切。』
“这算是点题吗?应该算是吧?”潦草地扫过先前被跳过的内容,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作为最为弱势的掌权者,他小心翼翼地从椅背后钻了出来,望向皱着眉的奥贝特以及与他一样满脸疑虑的女士。
“‘贪婪’回归了?”女性掌权者自认为自己瞬间把握住了全文的重点,“不过,这份讯息是谁写的?”
要是赤珀城那里的人,在直面原罪神时估计早已经被文中的“天火”吞噬,哪有功夫留下文字,而且还是通过源线直接传送到希顿尔达来?
“我觉得,我们最好联系一下尼德林。”
年轻男子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只是这次的聚会还未迎来尾声,他也没打算就这样离开。
“是我在那里布置的一位使魔。”奥贝特双手合十抵于胸前,闭起眼睛好似在祈祷什么,“我给予了它一个定义,于是它成为了一个人类。”
“天火坠落连绵成海的时候,它重新变回了我的使魔,将那一瞬间记录得到的‘人’的想法整理成信件,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为媒介让它直接被送到了希顿尔达。”
“这些长篇大论的冗杂叙述来自不同的人?”旦苦笑着挠了挠头,“所以第一眼看上去才那么累……这样的一份讯息,简直成了我的天敌。”
房间内的另外两个掌权者都明白年轻男子拿怎样的事物没办法,各自呵呵一笑,只当没听到他的这一句话。
奥贝特打了个响指,几份晶片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聚合、重叠在一起,被他随手塞进了衣服上被施加了魔法禁制的口袋中。
“圣墟在七分钟前被启动了。”
收拾完手边的事物,并未打算结束聚会的奥贝特忽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身体微弓,两条眉毛几乎要凑在一起。
“是首领回来了?不对……我们的首领大人在我的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踏出过希顿尔达。”
“那么以前守护者祭坛那边的动静又是怎么回事……奥贝特,你快用你的眼睛帮我们瞧瞧,这次是谁在使用那件遗留物?”
斜眼老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面对与他一起组成三角形的另外二位掌权者:
“……我们的二把手结束了他的自由行动。”
“使用守护者祭坛的力量,回到主领地希顿尔达的是、枯楼大人。”
这本来也不会是一件令人费解和需要特地指明的事情。
可是结合赤珀城发生的事情、传到希顿尔达内的消息,以及枯楼先前几次的做法来考虑,奥贝特后背冷汗直流,声音听上去正常,但是此刻他却在疯狂眨着眼睛,仿佛是想通过这样的举动来让另外两位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欸,是他?”
旦愣了两秒,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上。
先前他还捧着来自奥贝特那位来自赤珀的使魔的来信,他仿佛是与斜眼老人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上去。
枯楼厌恶“黑”一侧的主领地。
也惧怕会按兴趣强塞任务的黑之首领。
他是为了进入“无法打开之门”,获取“黑”一侧掌握的有关“第二世界”的信息,才站上擂台,成为了“黑”之阵营新一任的掌权者。
这位新上任的二把手、这一任的“黑之天父”,由于在从首领那里接受到了一些较为麻烦的任务的缘故——以及只有枯楼自己才深谙的某些原因,并不会经常在希顿尔达驻留。
上一次邀请他回来,还是看在尼德林的面子上;上上次请他回来,还是首领派遣两个信徒上龙之都堵人。
自从一上任就在临海小镇同时遇上了救济支队伍和“神降”事件后,枯楼似乎就一心爱上了自由行动的感觉。
而现在,“守护者祭坛”被启动,奥贝特看见的使用者却正是枯楼,抗拒着前往主领地希顿尔达的、他们现任的二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