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魔法使的自信,源于他实际上已经驱逐了最后一尊神明。”
___
覆盖着薄膜与金色鳞片的翅膀,自人形怪物的身后绽开,显得既狰狞又极具威慑力。同时绚丽的光彩跃动在鳞片之上,也为它们增添了一份华丽感。
周围大气中的灵力在那一瞬间被压榨到几乎为零,而人形怪物原本那张干净的脸上也多出了金色网络般的裂纹。
『啊啊,真是的。
从那天起,究竟又过去了多少天呢?』
怪物的血液从那些缝隙中溢了出来,又在周围万丈光芒的映衬下变得黯淡、完全不惹人瞩目。
它们流淌进金币与金币之间,填补上这些空缺的部分;它们被衣服的袖边阻挡住,汇入纽扣的孔洞中铸成了全新的财富;它们在布满裂痕的手腕处凝涸成环,幻想着能帮助主人承受一部分的痛苦;它们被重新雕琢成十字形的信仰,用于遮掩肉体崩溃的证据。
坐在收藏品之上的人形怪物朝着面前的模糊身影笑了笑,同样也向着这位被誉为“原初魔法使”的人类伸出手。
祂全部的手指都几乎与手掌分离,中间唯有与怪物之血同色的灵力帮忙链接着彼此,证实它们曾经是为一个整体。
——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的生命画上终止符却连一次永恒的尽头都没能抵达。
——一次又一次为了所有物而奋力存活下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离去。
『我看着你们(人类),羡慕着你们(人类),包容着你们(人类),谅解着你们(人类)。』
『我憎恨着你们(人类),宽慰着你们(人类),怜悯着你们(人类),埋怨着你们(人类)。』
『我掠夺着你们(人类),压榨着你们(人类),引导着你们(人类),终结着你们(人类)。』
『最后,我‘爱’着你们(人类)。』
——正如你所见到的。
“别这样看着我。”
这是自己的声音,是自己正在开口说话——枯楼意识到了这个令他一时感到慌张无措的事实,分明并没有关于发声的印象亦或是想法,然而声音还是从嘴巴里溜了出来,回荡在这本应显现着过去片段的画面中。
“其他的神明不过是比较幸运的人类,他们超越了自身的极限,本应为了种族的繁荣而协力进步。”
“……却因为‘罪证’,逐渐失去了自我,忘记了初衷,一步步成为最后的、也是现在的、将来的‘原罪之神’。”
“若是没有‘罪证’羁绊着登上神位的六尊神明,祂们早就能改变这个世界被随意敲上的‘定义’,让同类之间不再有争斗,让这个只属于人类、植物以及少数非人动物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繁盛与美好。”
“可是……第七位神明不一样。”
“祂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给予人类富强与昌盛与美好。”
——遗憾的并非在于“罪证”一事,而自始至终都只是对于自己身为“龙种”感到介怀。
___
___
“咕——呜!”
枯楼猛地从产生突变的回忆画面中惊醒过来,回到了现实世界的洛布斯堡中。
说实话,从原初的魔法使开始说话的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判断事情发展走向的依据与能力。
根本无法做出猜测,他甚至都不能理解那位看不清相貌的老先生是因为什么才会说出那番话语。
加拉帕戈斯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是在等待着他说出观后感想。
眨了眨眼睛,枯楼发觉自己的意识海洋中多出了好几块无法清除的“污垢”。
精灵小姐一手揽着一朵未曾见过的乌黑的云朵,脚下踩着的则是另一朵一直以来都是洁白似雪的云。
她漆黑的面庞上罕见地闪烁起了星辰,星河化作带有弧度的笑意,替代了泛出白光的缝隙。
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枯楼强迫自己不带心理障碍地瞅向某位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的神明使徒:
“是不是……还没有结束?”
回忆中的加拉帕戈斯似乎只开口嚷了几句话,催促着身后的帮手们早点动手,解决掉好不容易找寻到的怪物。
然后画面一颤,加拉帕戈斯救再也没有发出声音过了。
“是哦。”曾经的神明使徒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回答说道,“我呵斥那家伙‘太不负责任’,认为他是在挑衅就在我们眼前的‘贪婪之神’。”
“嘛,毕竟,祂可是一头货真价实的怪物,稍有恍惚,被反杀的可能性还是超——级高的。”
“那个时候……”枯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那种一抽一抽的疼痛感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自行缓解,“你说——”
“被‘原初的魔法使’饶过一命的愚昧怪物,到现在也妄想着理解所有物的感情吗?”
模仿着加拉帕戈斯的语气语调,枯楼微微垂下头,胸腔中虚幻的心帮助他的意识海洋酝酿着复杂的情绪——一边是感到莫名的愤怒,一边又是突兀的轻松。
“那个家伙,将‘纯白伪神’的信徒们分成两类,在其中一类中宣传‘神爱世人’的理念,并劝说丧失了‘死亡’这一概念的龙种将他们之间的捉迷藏永远继续下去。”
“另一边,他却是更加尽力地巩固‘纯白之神’的信仰,杜撰出各式的故事增强伪神的可信度。”
加拉帕戈斯往喷泉的方向前进了一步,同时,枯楼也本能地后退了半步,紧盯着接近了少许距离的对方。
“与其他六尊原罪神不同的最后一位神明,那时候祂的想法……呵,那些话,你自己也听见了吧?”
“祂想要理解——不对,于‘贪婪’而言,这可不是什么‘理解’。”
模拟成人类的怪物打算将人类的感情也一并收入囊中……或者说是,与所有物更加亲近一些。
因为那些事物早就是自己的了,所以也不能说是“想要获得”、“想去理解”。
“我啊,一直都后悔着选择与‘原初的魔法使’合作。”
“虽然说,”加拉帕戈斯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模样,“多亏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一位人类,我才能成功地逼迫『傲慢』放弃了继续观察他眼中的虫子。”
“……我才能一步接着一步地将‘贪婪’逼入选择自灭的结局。”
望着那一片片连带着金色血液的碎屑从那张惹人厌恶的脸庞上剥离,怪物的身躯被金色的网络四分五裂,手指与手掌分离,手腕上浮现出了金色的痕迹。
血液在地上奏响滴滴答答的乐音,汇成一条金色的河流穿梭在财物之中。
干净的脸上显露出坦然的笑容,又在另一个模糊了形象的人类绝望的神情中逐渐收敛,变得认真且严肃。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选择权在于非人的怪物,而不是人类。』
“不是告诫过您了么,尊敬的魔法使大人?”背叛了神明的使徒也露出了类似的笑容,“这个世界上要么是人类全部得以存活下去,要么是最后神明手中的玩物。”
“所以啊,您应该早就预想过现在正发生的这一幕吧?”
枯楼退后了半步,来到喷泉边上。
木桶被重获自由的神明使徒破坏,无处安眠的死魂灵们此刻纷纷纠缠上枯楼的这具身体,仅仅只是残念等级的它们自然缺乏足够的力量抢占这具借来的身体,因而只能在枯楼身边徘徊着。
“你还真敢说啊。”
加拉帕戈斯当着被视作“贪婪之神”的自己的面,大大方方地说出了那些回忆发生的时间段中他自己的想法。
“因为我最讨厌神明了啊。”神明使徒笑着如是说道。
“不过,您也有些许的优点呢,我也得表示感谢。”
“而且,”加拉帕戈斯眯了眯眼,“我可不想得罪卡珊德拉。那个女人是‘贪婪’留下的后手,那家伙在允许‘贪婪’逃走后,明明清楚卡珊德拉就是魔法使们口中的‘精灵’,却还是收留了她。”
“甚至专门为她铸造了卡里涅亚斯。”
完全不想与这样的人说话——忍耐着头疼的感觉,枯楼靠着喷泉水池的边慢慢坐了下来,操纵着周围的大气灵力,尽可能地化解自身的不适感。
“最后还想请你帮个忙。”压低着声音——事实上是难以发出正常音量的声音来,“然后你就可以去享受你的自由了。”
“洛桑那边就由我来应付,他不会为难我的。”
加拉帕戈斯未必真心想要获得自由……根据洛桑叙述的那篇“珂赛特的故事”,他被洛桑重新锁回去完全是他自己在作死。
比如说,他只是想让未来可能会去拜访他的某人……“某一位存在”,受到非人的折磨,以及难以缓解的剧痛感……
“您可以说说看。”加拉帕戈斯摊了摊手,随意地弯下腰、凑近枯楼说道。
“枷锁上的符号,能给我看一下么?”
皮层下血管中的液体正在暴动,表达出的声音听上去也像是在颤抖一般。
但是,并不是畏惧着某些事物的颤抖。
——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在发颤,所以声音听上去,也并不怎么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