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雷声将屋内悠扬的歌声砸的稀碎,好不容易才能辨析出其中的旋律,并将它们留存在自己的脑海中,反复播放。
今天的收音机中播放的是一支90年代的歌剧,颇有浪漫时期的色彩,却也摆脱不了古典时期尾声的些许特征,让一旁竖耳倾听的人连连摇头。
“也不知道录音的时候那女高音在想些什么!”
听客实际上并不怎么了解大部分的音乐,也对歌剧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骂骂咧咧地冲着收音机吼了几声后,坐回了属于他的那张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屋外电闪雷鸣,落后于时代的设备显然没能接受到良好的信号,似乎是在因为无缘无故被骂而赌气一般,收音机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回应它的是整间办公室的瞬间跳闸,周围的一切霍然重归黑暗,透过窗户倒是还能瞅见对面几栋楼中发散出的灯光。
“噢,该死的……真是有够倒霉!”
窗外的点点灯光映照在他的双眸中,这无疑与他现在的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比这里还要郊区的地方跑来了一个罪犯,闹得市区人心惶惶。唯一的一位高级警司却趁着上级下达命令之前跑回老家看望他还在种田的奶奶……最后的最后,事情变成了所有的烂摊子都被推给了他这个小小的巡警,令他不得不于这该死的暴雨天气中留守在局里。
并不顺耳的乐声试图带走这位小小警员心中的焦躁,独守在没有其他人在的一幢空屋子里,尽管这儿的风评向来很好,而且根本不可能会发生恐怖传说里经常会出现的那类事情……
可他仍旧莫名感到紧张和慌乱,身下的椅子还没坐热,他又窜起来绕着办公桌踱起步来。
“哦不……”
难道他必须要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待上一整晚吗?没有温馨的晚餐,没有消磨时间的书籍,甚至连能给予他温暖的被窝也变成了离谱的奢想?
“等等。”警员停下了像是患了多动症般的双腿,突然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止有我一个人——”
“哈哈!我都要忘记了,瞧我这记性,下次的警员考试怕不是又要凉了。”
在没有别人可以打趣的时候,他选择了自嘲。
跟上收音机中歌剧的节拍,哼着完全走调的旋律,自诩素来服务意识很高的他用钥匙打开了专门用来供迷路的游人休息的那间房间的门。
有人在里面躺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屋外那场雨的第一滴雨水降落到地面上时,日常帮邻里之间维持和睦关系、顺便完成巡察任务的他就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邂逅了这位被诊断为低血糖昏迷过去的倒霉家伙。
是个衰仔——局里请来的那位今天恰好没有收到预约的专业人士感慨了一句,紧接其后的是其他同事的哄笑声。
也不知道这句评论是针对捡到了突发疾病的路人的自己,还是指这位也许好端端走在路上忽地就不省人事的病人。
“嗯……虽然有些对不住你,不,也不需要对不起吧?”小警员嘟囔了几句,抱着局里为他准备的毛毯蹲进了休息室中。
大办公室里的灯已经没有必要去关了,电脑也因为总的电闸断开而顿时黑屏,令他开始怀疑自己明天也许还得找人来进行一番维修……让自己的后背抵着墙,感觉今天尤为倒霉的他一点一点地滑坐在地上。
“椅子没搬过来还真是失策。”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他本来就打算睡在这间还有别人在的休息室里,或许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应该把收音机拿过来的。”
虽然那只是一台即将被淘汰的老物件,没什么价值,是度年假时从别的郡教区那儿的一位牧师手中顺来的,还付出了一点小小的心血。
“……”
声音——黑暗中的声音,永远都像是直接在耳畔炸开了一般,如此的响亮,如此的清楚。
提心吊胆了一天的小警员猛地从半睡半醒中挣脱出来,像被怪物缠上了一般甩开身上的毛毯,手脚并用地使他的身体在地面上站稳。
摸了摸裤子后的口袋,掏出没有空闲时间去换新的手机,他甚至能听见黑暗与寂静之中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噗通!
“妈呀啊啊啊啊啊!——”
将没来得及打开手电的手机丢了出去,仿佛是砸到了什么东西,也可能是砸到了房间里的其他人。
“……”
他听见了某人吃痛的低吟声,由于习惯了漆黑的环境而获得了些许黑暗视觉的双眼也模模糊糊地判断出面前有人坐了起来,并转过头面向了他。
是那位在雨落下来后被他发现并施以救助的人,可能是外来的游客,也可能是当地的居民。
他更偏向于前者,因为身为一位巡警的他的记忆中似乎没有留下有关于对方的印象,不过具体的注册资料他却没有足够的权限完成全部的阅览,因此一切只能凭借阅历和直觉行事。
“……”黑暗中,对方像是在说什么一般,看不太清楚,也不够真切。
他的耳畔还环绕着歌剧的乐声以及刚才自己呼唤母亲的叫嚷声音,沉默了数秒后,才稍微清醒了一些的他再度竖起耳朵,企图分辨清楚对方想表达的内容。
“……是哪里?”
“这里是哪里”——来自陌生男人的疑惑。
小警员愣了一下,试探性地报出了这片小小的地方背负着的一连串的地名。
“哦,老天……”警员深吸了一口气,顶着周围的浓郁黑暗观察起对方脸上的神情。
看起来对方好似是松了一口气,想必他应该也没有遇上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失忆事件,陌生的路人只是不清楚眼前一黑倒下后被人救到了哪儿,才会率先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嗯咳……”警员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这袭制服,保持着对“有人陪伴自己度过这一晚”这件事的期许态度,继续试探着问道:
“你恢复了吗?能走路了吗?感觉好多了吗?”
“……我的老天,如果还是感觉不舒服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去医院先做个预约,看看能不能住进去享受绝对会让自己好过的免费服务。”
黑灯瞎火的夜晚,他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对方虽然像是松了口气,可是态度却没有松懈下来。
“你说这里是……”
“警察局。”他帮低血糖的路人将语句补充完整。
“对,那么你是……”男人将手机交还给了他,想来先前它真的被自己丢到了对方的身上。
想到这一点警员也有些感到惭愧,赶忙打开了手机中配置的手电,让他们二者周围稍微光亮了少许。
“这里的……”面前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的男人此刻却艰难地试图说出一个名词,“警司吗?”
好像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说过这里的语言了似的……警员失笑地摇了摇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不过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没有抵达这样的位置:
“我们这里唯一的高级警司在昨天回隔壁的郡看望他的奶奶去了,那边正在迎接当季蔬菜播种的日子。”
“那你是……”
面对着他的金发男人有些困难地站了起来,或许是害怕他往更加高级的方向猜测,警员连忙摆起手自我介绍了起来:
“我只是个巡警,看到我的警棍了吗?我不允许有人躺在我巡察的必经之路上,这种事情会刺激到我的眼睛。”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腰间,因为要休息的缘故,所有的装备都被卸下来丢到了先前那间办公室里,他似乎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被留下来的理由。
警员有些懊恼地跟着先前昏倒的陌生男人站直了身体,防备那位混进这座小城市里的罪犯也是他现在的任务。
“唉……”
将手机高高举起,保证视野中存在光明,而他的心情也因为又一次看见被自己救了的路人而灿烂起来。
他在进行这番自我介绍的同时,也说明了男人来到这里的理由,并且自认为清楚地表达了“是自己救了他”这个事实。
“我想,巡警先生。”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男人直视着自己,依旧是遇到了困难般地一点一点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应该感谢你。”
“噢。”他受宠若惊般地点了点头,“没关系,感谢我吧。”又似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在说些什么,连忙转移了话题,“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其他的亲人在我们这里?”
对方可能是游客……警员平复了下心中的激动与喜悦之情,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被其他人表达感谢,但他依然会因为帮助了别人而感到自豪。
如果他是从外面来的旅客的话,观光的可能性其实很小,概率更大的应该是来拜访在这儿的亲戚朋友。
“……我们这里也许等于是郊区,是乡下。哪怕它确实是一座城市。”
“很小、很小的城市。”
被临时调去郡里工作时,也鲜少有同时提到这儿,调走的人很难下定决心再回来,就连出生在这里同时也热爱着这里的自己,也想要谋取一条更好的出路。
面前受到帮助的金发男人似乎是不理解他在郁闷着什么,稍微侧了侧头,似乎是抱有期待一般,轻轻地报出了一个地名。
“我的家人就住在那里,她应该会过来接……不,我……”
——以及与之相符的电话号码。
是一个家庭电话的号码,警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家人啊……”
办公室里跳闸了,而他也暂时不想回到那间屋子里去,“那好吧,我来帮你问问看”——这样安慰着好似在担忧着某些事情的对方,警员使用了他自己的手机。
电量还没有降下百分之八十,不过抚过第一个数字的那一瞬间,他却停了下来。
“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