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德自然会一直关注着他的王全部的动作,以此来分析对方的行动趋向,以免对手一上来就直指他的这个弱点——如果面前的是其他的原罪神,那么他便不用分心在这件事上。
然而,心口突然间遭到轻量的灵力灌输,这使他险些失去对当前这一傀儡的操纵能力,甚至维持自己的生命也差点出现了问题。
怎么会这样?经历过一次死亡的魔法使在反应过来的后一秒立即与枯楼拉开了距离。
无需认真仔细地通过观察周围环境来总结出相应的理由,赛德眼里流露出少许惊愕的情绪,他看见了无数闪烁着金光的微粒,悬浮在他的周身。
无论他闪身到哪个位置,那些微小的金色光点都紧紧地跟着他。
“额外魔法?”
不对……他来不及细想,前一秒才注意到的金色光点在下一刻便于自己眼前重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突兀而丑陋的结构占据了个体的大半张脸,延伸到他的头顶成为了一只狰狞的角。
他是之前受到诺艾袭击,化为光点消散的那个枯楼!
“我允许这件事留存在你的记忆中。”祂说。
刹那间,空间内全部的金色光点尽数覆盖在了赛德的意识占据的这具身体上,体内产生质变的那颗遗留物心脏也再度遭受到了位格上的重击。
诺艾的笑容重新浮现在他扭曲的脸庞上,与此同时,镶嵌有殷红宝石的水晶盖开始发挥它被延迟的效果,再次压制起另一样遗留物的作用。
“希望你的其他傀儡能带着这份记忆来到这里。”
覆盖着金色鳞片的利爪贯穿了傀儡的身体,将其中不属于他的那部分意识推了出去,随即枯楼用他人类的那只手搀扶住了脱力倒下的钻石魔法使。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做到的话。”
“你……是‘贪婪’吗?”消除隐患的方法很简单,放开对赛德能力的压制,将自己的身体“送”给对方,然后自己信仰着的神明便亲自动手将赛德的意识给抹去了。
诺艾想象过原罪神们所拥有的能力,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却也没感到“理应如此”。
“趁现在应该还有时间。”较晚进入塔楼顶层的枯楼仍旧停留在房间的门口,连看都没看诺艾一眼,“我想知道自那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枯楼没有正面回应诺艾的说法,他将它略过了,连敷衍都不情愿去做。
诺艾金棕色的头发不再像以往那般向后梳成背头,缺乏灵力的世界让不熟悉这环境条件的魔法使在战斗过后显得格外狼狈。这位纯白的掌权者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枯楼,又抬头望向另外一边的同一人:
“‘暴怒’降临了,祂不是很喜欢我们。”
诺艾获得了一样“神的遗留物”的认可,他已经成为了水晶盖的新主人,有能力抵御另一件遗留物的控制能力。
因而他在纯白阵营中不怎么会受到新上位的复生者的影响,照样掌握着与原本相等同的权力,偶尔也会去关照那些厄尔的遗民,博取一些民众方面的威望。
换句话说,诺艾本不应该离开“第二世界”,冒险进入这个世界、甚至还跑进了这座古堡。
“和伊格纳茨比起来,他可差远了。”
诺艾瞪大眼睛看着他的神明,对祂的说法表示强烈的质疑。
“这个我对他没有几分印象。”门口的枯楼指了指搀扶着诺艾的他自己,“我则是不熟悉赛德涅斯,仅仅了解到过他仇恨着……原罪神?”
“包括祂们的信徒。”诺艾轻轻拍了拍扶在腰间的手,他很快地习惯了自己刚被侵占过一次的身体,能够自己保持身体的平衡。
“可惜有关仇恨原因的那份记忆应该在其他的我那里。”这次说话的是站在诺艾身边的枯楼,他脸上丑陋的附着物并没有因为暂时结束战斗而消退。
“其他的?”钻石魔法使挑了挑他本来也没松懈多少的眉毛,同时看向站在门边的另一个枯楼。
那个枯楼也表现出了些许震惊,很难相信除了他和对面的他以外,居然还有另外的他。
“你没能看见么?”枯楼一愣,“但也不会怎么样,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心大地进入了这里,他们估计还在犹豫。”
这座古堡成为了他们的心理阴影,再加上有一个听上去同自己很像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作响,警告他们别来接近这里——要是外面真有别的他的话,在他心中离开里世界相较于探索心理阴影也应该更关键。
“我们也许没有多少时间了。”生出狰狞龙角的枯楼出声道,他想,他应该是第一个进入古堡的,“先去找到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些人类……暂时先保护他们的安全,若是出现意外的话,他们就是现成的灵力源。”
等到赛德再一次找过来,他们可做不到故技重施。这里不比“第四世界”,他能借助七叶树叶片作为灵力源删除对方的相关记忆。
“我也不是必须了解事情的大概。”门口的枯楼将顶层空间的门打开,露出后面螺旋向下的楼梯,“边走边说——还有,”他望向新的同伴,“楼梯上存在魔法禁制,别把主意打在转移魔法上。”
“还有……”枯楼迟疑了片刻,“谢谢你帮我。”
若非经历“濒死体验”后一眼瞅见了疲于登楼的熟人,他也没那么容易回想起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他的记忆或许可以说是回溯得最成功的,毕竟在他的意识海洋中,悬浮着刻录上几位原罪神过去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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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楼注视着洛桑转身离开的方向,他的眼中不知为何没能映现出火红战士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浓厚的苍白云层,以及飘忽缭绕在它们周身的虚幻雾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似乎有些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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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云雾笼罩在会议大厅外围,几根雕琢着缠枝纹饰的石柱自大厅的四角向上撑起,形似向上空无限延伸。
“……它发现了。”苍白的骨骼拼接而成的尾巴在发言者的身后无律地摇摆着,他的语气中透出一种无奈,“发现我们欺骗了它。”
“我们怎么骗它了!”站在斜对角的模糊身影扯开嗓子开喷道,“我们又不是它的所有物!当它的朋友它还不满意了吗?”
“人类要举办一场感谢祭,他们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
靠近角落的云雾中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生物,它长得并不完全像是人,脸颊周围似乎生出了浓密而狂放不羁的鬃毛,它的身上则披着一件由宝石点缀的曳地长袍。
“我担心这是某个人类……”
“人类又能把我们怎么样了?他们对灵力的利用效率还是最差的,还不如路边的植物!”脾气暴躁的模糊身影此刻骂骂咧咧的,似乎将憋在心中很长时间的怨言全数地抱怨了出来,“现在只有人类的小孩懂得尊重……庇护他们还不如多给我的族民开辟一片栖息地。”
“那你的做法又和它有什么区别?”云雾中传出一道女声,她就连轮廓也隐藏在其中。
“……忘了说……”尾巴末端的爪子开开合合,似乎象征着说话者复杂的心情,“它也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要用‘它’啊!第二人称不好吗?”发言者原地蹦起,虽然幅度并不夸张,但他表现得确实有些激动。
“人类会怎么做呢?”由金色的光点组成的人影飘浮在云雾的一角,它完全没把同伴们先前的打趣放在心上,或者说,它对于同伴们之间的聊天向来表现出与辈分不相符的宽容。
“他们打算感谢我。”
“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只是为了学习什么是‘同情’,什么是‘怜悯’,以及什么是‘爱’,啧啧,估计他们就不会举办什么感谢祭了。”
“我给予了他们想要的生活。”龙王回答说,“于是他们要感谢我。”
“你会……去吗?”身后长着一条骨质尾巴的同伴轻声询问道,他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位同伴会搞砸人类的祭典。
“我为什么不去呢?”它的手中具现出一只中等大小的木盒,“人类想要感谢我,我——还从未受到过他们的感谢呢。”
“我们的感谢不够你享受的吗?”脾气暴躁的那位同伴单手托腮,手肘撑在另一条手臂上,半开玩笑半带愤怒地质疑道。
金色的人影似乎是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眼,尽管光点并不能组成眼神,也不能展现出表情,但他的语气既显得认真,又显得真挚,反倒像是在质疑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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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楼右手摁在额上,背靠着门板,勉强坚持着不让自己又一次滑坐到地上。
先前看见的所有的自己显然都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不再受到“濒死体验”的荼毒,可是为什么自己仍旧感觉十分糟糕,而且眼前还不断闪现出属于过去的自己——对现在而言不再那么有必要的记忆。
云雾中城堡的门离他越来越近,那扇门扉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鼻尖上。
仿佛只要他动一下念想,他就能直接进入其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