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珊德拉女士是一个好人。
她在工作上缺乏一技之长,也没有讨上级开心的口才,但她确实是一个好人。
我曾经看见她摘下头上那顶蒙着黑纱的帽子,淡金近白的波浪卷发从那顶小巧的软帽中倾泻而下,谁都想不出它们究竟是怎么被包容进去的。
她总是穿着修身而洁白的女士衬衫搭配着一粒纽扣的黑西装,齐膝的暗色短裙包裹住她修长的双腿,中跟的皮鞋让这位女士从气势上便能压倒大部分与她共事的男性。
当然,卡珊德拉女士的‘好’不仅在她出众的、而且只有我一个人有幸真正欣赏到的相貌上。
她虽然没有特长,却有着很棒的性格。
她会在同事们感到疲劳时为他们泡上一杯咖啡,或是加入了几颗方糖的红茶。有一次,我感觉她从身后走过,可从书案中抬起头来后,却发现她是在为三个办公桌以外的同时送下午茶。
我的内心不知为何充斥着委屈和愤懑的情感,卡珊德拉女士并没有义务为我们服务,可我总是觉得心中不爽。
我想我明白这种情绪应该被称为什么。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嫉妒,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
当看见比自己优秀的人时,明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追上他,可心中却总不免会产生恶意;同理,明知道卡珊德拉女士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好,可看见她经过自己却是为了帮助别的同事时,不悦感也随之而生。
在她进入我的日常工作生活后的这个礼拜内,我目睹了许多同事放下面子去追求这位优秀而神秘的女士。
她也许不会真的在正式工作中帮到他们什么事情,却能让他们感到自豪,感觉自己高于别的同事,比如我。
……
卡珊德拉女士有一个执念,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留在我们身边。
对她而言,我们每个人都是实现她的愿望的希望。
她用她纤长的手指点在全国地图的边缘上,在近海而偏离城市的乡村,在缺乏人际并被荒废了的旧日田野的边上。
人们在那里修筑了一座教堂,会吟诵玫瑰经的神父日夜居住在那儿,教堂已经成为了那位老人的家。
卡珊德拉女士告诉我们在那里存在着一座遗迹,现代科技的发展驱散了神秘的云霭,我们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进入古遗迹,从里面挖掘出她执念所指向的事物。
我曾经向她请教,于是她对我讲述了她的故事。
她的口才如同往日一样糟糕,可但她将能证实故事真实性的依据展示在我的眼前时,泪水从我的脸颊上滚落,打湿了我的衣襟。
……
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们不知不觉地远离了能力者的这个集体,三个星期的时间不足以让我们的这段友谊变得坚固无比。
他们认为前方还有更有意义的等待着他们去施展能力。
卡珊德拉女士的几位追求者自发地组成了一小支队伍,他们打算瞒着女士前去那座古遗迹,我知道了这件事,但被命令不允许告诉她。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平日里也喜欢与他们相处的女士也什么都没有过问。办公室里比往日要清静许多,喜欢热闹的人都离开了,有的是为了他们的梦想,还有的是为了他们的现实。
世界并没有因为能力者的加入而变得更美好。
我们只是少数人,至少我从来都没能在政府或是国会有关的新闻中听说有关‘y能量’的事情,就算被上级的人知道了,他们也统一了想法,都保持了沉默。
世界的规律也不会因为少数人的‘变异’而改变。
又过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完成了统计的表格,上面记载着所有可能获得‘y能量’的人类的名字以及身份。
实话实说,这样的行为应该是违/法的。
卡珊德拉女士表扬了我,我瞅着她垂下黑色丝绸的软帽,犹豫着向她提出了辞呈。
我需要离开,并不是因为别的事情,我也想要去那座古遗迹,我也想真正帮到这位哪怕能力不够也一直在照顾我们的女士。
我得到了她的笑容,从前积攒下的妒忌与不快感顿时清空,心情无比的畅快,随后,我接下了她的口头祝福。
……
临行的时候,她突然提出要与我同行。』
“卡珊德拉……女士?”
【身为导游的你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是时候该退出我们的舞台了。】
头戴黑色软帽的身影伸手直接插入了他的身体。
一种奇特的感觉由心而生,仿佛五脏六腑在身体被侵入的那一瞬间发生了质的变化。
那些器官变成了一枚又一枚的茧,在外力的作用下抽出了细长的丝线。
他能透过自己的腹部,看见在体内螺旋堆叠的丝状事物。
视野颤抖着将面前的身影包裹住,看见的却是她笑容满面地收回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远离了自己。
他能感觉到自己四肢的萎缩,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皮肉的剥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环境中到处都遍布着闪烁出金光的微粒与细丝……
在他的思维完全停滞前,他通过自己的左眼看见自己的右眼连带着一部分神经组织从眼眶中“喷”了出去。
大脑也随之变得不再完整。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左眼是何时脱离眼眶的,等到视野彻底变得黯淡,他也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你醒啦?”
睁开尚且完整的眼睛,映入视野的是许许多多令他感觉熟悉的人。
他立即想起了自己一个接着一个失去联络的同事,那些面露焦躁情绪徘徊在他身边的人们似乎也基本上对得上号。
他尝试着开口叫唤出记忆里还存在些许痕迹的某个名字,一个正原地踱步的人立刻刹了车,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热情地拥抱住了他。
“发生了什么?”他将心中最大的困惑表述出来,他不是傻子,不会对最后印象里丢下自己、甚至还害了自己的女人抱有念想。
“你得救了,嗯,还有,你变得普通了。”先前询问他是否清醒的少年回答说道。
在这位少年的衣领下面别着一块校牌,上面标注着他的名字。
“亚瑟”,很常见的名字,光是看前面三个字母大致上就能猜出这个名字的大概了。
“变得普通了?”他巡视一圈周围自己认识的人们,大家脸上都是释然了的表情,显然都已经认可了这个古怪的说法。
亚瑟咧嘴一笑:
“你不再是那种能量的宿主了,他们也一样。”
“那种能量”?哦,他若有所悟,少年一定指的是“y能量”。
他们都认为自己能够利用这种力量对这个世界做出一些贡献或是一种改变,然后他们就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这里——
聚集在了这座险些将他们埋没在内的古堡里。
“是你们救了我吗?”
房间内有三个……不,四个令他感到陌生的人,他隐约也能看见从其中两个人腹腔中散发出的金色光芒,也许很快他们也会遭遇不测。
文森特和可可对视了一眼,面露苦笑。
亚瑟则将之前的问题甩给了另一个醒转过来的人,远离了之前所在的位置。
另一个男人的身体瞅上去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他一言不发,好比是这间房间中的人形装饰柱。
他挣扎着支撑起双腿使自己成功站了起来,刚朝着“人形装饰柱”靠近了两三步,便听见自己身后一片哗然,认识的人纷纷躁动起来,仿佛突然间冒出了一头可怕的怪兽。
一言不发的男人出手了,看上去呈现半透明感的身躯一下子裂解成无边无际的淡金色的海洋,将在场所有人都卷了进去,同时将突然袭来的危患阻隔在了金色海洋之外。
“瑟斯缇先生!”
他听见亚瑟轻呼了一声,随即一个大浪当头打下,他的视野再次回归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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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还并没有使自己变得完整,无法承受这么多力量……”
短暂分神的功夫,孕育着龙种的苞体前就多出了一道身影。
“枯楼?”
B-4348和诺艾同时喊出了对方目前所持有的名字,救济者同时抬手挡住了身后人类的视线,令阿古拉什么也看不见,也无从了解此刻他们正面对的状况。
苞体跟前的枯楼看上去状态也很古怪,宛如无数个不同的他重叠在一起的模糊影像,不存在一个具体的边或是轮廓。
透过他,B-4348甚至能看到无数密密麻麻锁在崖壁上的怪物,还有留在木屋里的两个枯楼,以及正竭力维持着金色的血海、保护古堡里其他人类的两道幻影。
“它们能将被分裂的灵魂整合在一起。”状态古怪的那个枯楼如是说道,“但其实只需要一小部分便足够了。”
“那么,多余的能量,应该被存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