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出现了幻觉,在拦截所有去路的蓝绿色巨墙中看见了一点银白光影,视线无法聚焦,瞳孔涣散,然而幻觉成为了真实的景象,身处水墙中的人来到了自己面前。
淳朴和善的当地人,未曾料到他们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失去生命。他还能依稀听见身后传来惊恐的呐喊声,加上灾难到来后无时不刻回响在耳边的……
钟声?
银白色的男人,他在哪里见过对方?是在不会介意纯白救济者身份的当地老人口中?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妈妈提到过在几天前上岛的旅行者,与他们这些可悲的战士一样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一头耀眼的银发从尖顶帽的帽檐下如瀑垂下,帽尖上的时钟装饰物几乎吸引了岛上所有孩子的眼球。
“不用担心啊。”老人笑着说,“他是个好人。”
位于“黑”领地最南侧——不在任何群岛势力范围内的孤岛,没有名字,是在很久以前从纯白手中争抢过来的领土,黑之首领并没有完全信任岛上的掌权者。
“它很快就会被赐予名字了。”老妈妈像是在提到她家里新诞生的小生命,眯起眼睛乐呵呵地告诉面前的救济者,“我们和它欢迎任何人,游客,战士,魔法使,还有其他的一切。”
——可惜她口中“其他的一切”的可能性,被人类全部包下了。救济者暗自伤感,告别了老人的幻影,抬头直视早已降临眼前的“异时空”。
先他几天来到无名岛屿上的旅行者,便是钻石魔法使千叮咛万嘱咐要寻找的“传说”,纯白之神麾下的第一位神使似乎从不知道哪里得到了一听就不怎么靠谱的“神谕”,认为异时空的出现会给予世界毁灭。而救济者队伍的领头人把它当成一个笑话看,于是沦为光杆司令的领头人B-4348千里迢迢混进了黑一侧的南方海岛。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中也浮现出了“原来如此”的想法。
原来如此啊,毁灭。
老人化作泡影,无力逃跑的她被倒下的海岛植物压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海水涌上淹没自己的下颌,威胁她的生命,折磨她的意志,并且带给她一个事实——
这座岛屿即将毁灭,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更别提拥有“名字”这种可笑的想法,一切的一切都会和老人以及其他正在逃难或是等死的人一样,被海水覆没,化作世界无生命体的一部分,与人们口中那“其他的可能性”作伴。
“是你?”
——是你吗?
在自然面前,拥有绝对强大实力的战士也不过是一叶浮萍、一只蝼蚁,海水凝固成压力的巨墙,狠狠压在了他的精神上。
B-4348以为自己会迎来崩溃、暴走、失控。
就在一天之前,才刚刚从和平城市暗藏的斗争中脱出,见到了曾经的信仰也是现在正心系着的“神明”,然后被迫背负上了寻找“叛徒”的额外任务,又干脆利落地甩了去龙之都的锅跑到了像是度假盛地的南方海岛上。
——本来以为可以轻松一阵子的。
他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怒视着心目中认定的罪魁祸首,这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B-4348看见银白色的旅行者跨出高墙来到了自己面前,耳畔的钟鸣也愈加响亮、明显,对方的手中变幻出了一柄短杖,上面有着一枚与他的尖顶帽上装饰物如出一辙的时钟。
时针在转,顺时针地转、逆时针地旋转——没有规律,好比是一根探测针而并非是钟面上的时针一般。
他也看见了对方的脸庞,银白的发丝垂下,没能遮住他的那对眼眸,那其中充满了灵动的生机,充满了这个世界从未到来过的希望——充满的是某些“概念”,仿佛他的那对眼睛就是“概念”这个集体的化身。他还从中看见的是毁灭——是异时空在钻石魔法使口中的代名词,他看见了无数星辰在银白旅行者手中被粉碎,他看见了对方认识的人们在愤怒,他看见了截然不同的女性精灵,碧绿色的风吹起了她的裙摆,背后半透明的翅膀微微颤动。
“我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
银白色的身影变幻成了降临于世的神明,变幻成了自己已故的恩师,变幻成了正轻摇他肩膀确认状况的少年。
“啊……枯楼,是你……”
“我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苏醒的伤者呢喃道,忽地回过神来,瞪大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即是针对站在枯楼身后的伊格纳茨,也是在诧异来到他身边的契约者。
枯楼向B-4348示意手上戴着的封印之戒,又生怕他收回另外的媒介似的把匕首碎片塞回自己肩上。
“虽然多莱格之后你也没有说清楚的机会。”枯楼提醒自己尽量不去习惯性地叹气,“之前也默认出海是为了帮你吧?”
“是的……”救济者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没想到那么快,我感觉我只离开了那片云海一瞬……而且——”
“你的同伴呢?”
B-4348委婉地提醒着既然枯楼作为黑一侧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之一,应该把某位在会议上大放厥词的魔法使拉过来探路,他清晰地记得至少有两位掌权者是跟上来的——其中一个自称与众不同的家伙貌似还欠了自己恩师人情,也就是欠了枯楼这层皮一个人情。
“好歹也让他担任个探路的。”
他动了下手腕,发现伤口还没恢复,稍微叹息一声,表明自己脱离意识海洋是因为那位之前的上岛者把他的身体抛下了悬崖——就落在这里,靠着与封印之戒的契约续着条命。
枯楼也盼望着有一位领路人走在前面,至少不用自己提心吊胆地边在意周围的迷雾边观察魔法师的一举一动。
“没办法。”
黑一侧的二把手神色看起来显得更加郁闷了些,妙龄少女是水之恶魔混进黑一侧的伪装,尼德林嘴上说不清楚,也不清楚人造源线能在迷雾中维持多久的效果。
“而且。”他听上去也无奈极了,“虽然很遗憾,但我是他们之中最强的。”
——你又不弱。
他回想起在幻境中遇见的蓝发年轻人雷泽尔,也可能这位是伊格纳茨捏出来的存在,但当时雷泽尔这么说着,隐约也对失去精灵小姐帮助的自己造成了点影响。
“嗯……不清楚你想表达什么。”救济者又活动了下腿关节,发出“咔嚓”的可怕声音,“难道是想告诉我用来趟雷的炮灰没有存在意义?”
枯楼一愣,随后转头望向还是一脸无辜样的伊格纳茨,他总觉得某位魔法师应该做些什么,至少不要让骨头摩擦的可怕声音再度回响在这条雾中窄道上。
好在伊格纳茨似乎也想起来他还能帮上这么一个忙,而不是一昧遵从他自己找的顺路借口,异时空的魔法师随手一指便能形成一个“奇迹”,救济者的伤口也有了起色,长出了嫩粉色的新皮肤。
那些缠在他身上破破烂烂宛如海藻一般的、或许既遭到过水晶阶强者袭击又被海水浸泡过的绷带,勉强起到了它早就不该承担的作用,覆盖在那些不断复原的创伤上,兴许不需要多少时间,他就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这让枯楼不由得想到了在意识海洋云层上毫不顾忌的那位“客人”,也是眼前这位救济者的灵魂写照,或者说,是他在面对“幼时信仰”时暴露出的另一个侧面。
“我想明白了。”B-4348瞄了一眼帮了忙的异时空成员,“那个时候你不是想给予这座岛毁灭的结局。”
“是啊。”伊格纳茨仍旧是用一种轻松自在的语气回答他说,“只是看在你想要活下去的份上,搭把手罢了。”
魔法师摊开手,表示自己习惯于和任何地方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又像是想要补充其他的话题,强行忍住退到枯楼身后,好似要老老实实一心一意地跟在两个领路者身后。
“异时空动手的话,大概就像怪物的世界那样吧?”
B-4348想起了多莱格的“入口”,扭头瞥了枯楼一眼,见对方也通过眼神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伊格纳茨当时也在多莱格,只不过现在的魔法师乖巧地闭上嘴巴,也没有回应他们。见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救济者自告奋勇要作为踩雷的探路者,至少要找到不知在前方哪里的世界链接点。
也就是处在这座海岛上的,“第三世界”的入口。
枯楼时不时地提到“第三世界”,用眼角余光观察走在自己身边将灵力发散出去的救济者,B-4348像是也将这个名词看作谁都知道的常识,枯楼没有特别指出,他也不打算专门解释。
暗自腹诽了B-4348几句,他也没想要特意去提到自己不了解“第三世界”相关知识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