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三月末,天已经转暖,又下了两场雨,倒也不那么凉了,城里不比乡下……现在这个时节,乡下正忙着,而城里却是踏春寻幽,每天的应酬就让人应接不暇。
张陵一大清早就被几个同年拉了出去,说是庆贺他‘双双登科’……他结婚的时候,这几位同年恰巧不在京里,现在找补,类似于这等应酬也不少,小婉只是嘱咐了他少喝酒、多吃菜的六字方针,别的也没有多话。
好老公不是管出来的,尤其是年龄小一些的老公,用管的方法适得其反,而且说话间张陵就要踏入仕途,出去多交往一下,对于接人待物,也颇有磨练。
此时,在张府的后花园中,小婉和紫鹃、雪雁三人很是悠闲地坐在亭子里,桌上还摆着三碟鹿鸣春刚刚送来的点心。
“夫人那边送过去了吗?”小婉问道。
“已经使人送去了,少爷那份儿也给留下了。”紫鹃回答道。
“嗯,你们也吃吧,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许多。”小婉说道。
“是啊,少夫人,如果两个人一起吃,就吃得了!”紫鹃忍着笑道。
“两个人……你这丫头,嘴是越来越刁滑了,看我不撕你的嘴!”小婉仔细一琢磨,才明白这丫头另有所指,脸一红,将紫鹃的脑袋摁在桌上,作势要撕她的嘴。
“奴婢错了还不行吗?真要撕了奴婢的嘴,恐怕以后就少了一个跟少夫人说话解闷的了。”紫鹃喊道。
“哼,也不差你一个!”小婉悻悻地松开她。
“少夫人,这算算日子,吏部选官也应该有消息了吧?”雪雁问道。
“你这丫头,少夫人还没急,你跟着急什么?”紫鹃又待取笑,却看见绣娘从小径小跑过来。
“少夫人,夫人让你过去一趟,说是张府的大夫人过来了。”绣娘禀报道。
小婉的眉头微微皱起,张府当然指的是河东张氏,这个大夫人是张若离的正妻,本来张家还是想耍点儿幺蛾子的,可结婚那天的场面把想来凑热闹的张家人震得不轻——
张陵结婚,虽然张杨氏不想跟河东张氏扯上什么关系,但张老夫人那里是一定要通知的。竟然的是,结婚那天张老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由张行书陪着一起过来……其实他也只是闲得那啥疼,想过来看个热闹,毕竟他那一家人还惦记着这边的那些产业。不过,当安公公进来的时候,他就有些晕了,还琢磨着是不是收买了宫中的公公故意抬高身份(亏他想得出来),可收买人可能,假皇上和太子的名义赏赐有谁敢做?
等到了后来李世民和平阳公主先后来到,他是彻底晕菜了,这小子的反应倒也不慢,醒悟过来后,立即跑回家跟张焕和张若离禀报了这件事情。他们原本也知道张家跟这两个府上有些关系,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硬的关系……就拿秦王府来说,上上下下千百余人,就算秦王肯放下身价,也不可能每个人的婚礼都去参加,尤其是连皇上和太子都有赏赐下来。
张焕当时就有些发懵,好在张若离还算清醒,立即命人准备了一付贺礼,带着大夫人张贺氏一起来恭贺新人……人来了,张杨氏也做不出赶人走的事情,淡淡地介绍了一下,也就搁那儿了,至于他们怎么做,她是顾不得了。
但经此一来,虽然张老夫人年龄大了,那大夫人张贺氏却走动的勤快起来,俨然一付自来熟的模样,张杨氏和小婉虽然不喜,好在这人不像她丈夫那般市侩龌龊,也就听之认之了……在张杨氏心里,对这个夫家还是有一定牵挂的,她知道这件事是张须陀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小婉过去的时候,张贺氏已经坐在那儿和张杨氏谈上了,小婉过去见礼之后,便坐在二人的下首,长辈们说话,她只有听的份儿,而且出于对河东张氏的反感,她也不愿意多说。
张贺氏和张杨氏说了一回子话,又对小婉道:“这次我家老爷让我过来,是来贺喜的。”说完,她让随行的丫环捧上了一个匣子,里面大概是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
莫名其妙地又贺什么喜?张杨氏和小婉都有些奇怪。看到二人的表情,张贺氏道:“吏部选官已经结束了,老爷今天早上得了讯息,说是陵哥儿已经放了河北道的怀柔县令,所以特意让我来禀告一声。老爷说,河北之乱前不久刚刚平定,虽然市面清淡,比不得江南富庶,但那里百废待举,也是容易出政绩的地方。”
不管河东张氏的人品怎么样,但张杨氏和小婉都知道他们有位在吏部任职的官员,提前知道这消息也是正常,关系到张陵的前程,二人听得自是仔细,张贺氏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颇有几分艳羡地道:“听说这还是皇上钦点的,陵哥儿要是做好了这个差,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这话小婉听得直皱眉头,心中不由想李渊这是出得什么幺蛾子?张杨氏和几个丫环听了俱都高兴,一个小小的进士选官竟然蒙皇上钦点,那是何等的荣幸?一时间,都忘了关心河北道那地方究竟如何,在他们看来,只要圣眷不失,到了哪儿自然都是前程锦绣。
可小婉不同啊,河北道那儿前不久被刘黑闼折腾得乌烟瘴气,虽然现在平定了,可那里不仅仅是贫瘠,而且还有匪患……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去那个地方当官儿还真淡不上荣幸。
张贺氏走了,小婉将礼物拿回房间,坐在那儿发呆,紫鹃过来看了好几回,见到她还是在那儿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心地问道:“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用不用请大夫?”
小婉这才恍然回过神,见到紫鹃和雪雁都是一脸担心地站在那里,不禁讶然道:“为什么请大夫?”
紫鹃眨了眨眼睛:“你刚才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是不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小婉莫名其妙,但旋即便明白过来,脸上一红,嗔道:“你们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在想相公外放的事情。”
“哦——”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长长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少夫人是当了县令夫人,欢喜得有些痴了!”
小婉没好气地瞪了二人一眼,道:“你们以为这个县令是什么好官儿?那地方年前刚平定了刘黑闼的叛乱,土匪比良民多,若是闹得不好……”她摇了摇头。
“少夫人,你可别吓唬我们!”
看到二人着实被吓得不轻,小婉心里也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情她也是听来的,虽然现在商业上的事务她不直接参与管理,但一些讯息在经过整理之后,还是要交给她看的,这些都是从各种渠道过来的情报,其中有一部分还是袁宝整理的,因为鹿鸣春正准备在河北道开设分店。
当然,举地皆匪是有些夸张了,可那里却是不太安全,除了几座大城正在恢复几分繁荣之外,其它地方都是够呛,而且官员也极为缺乏,所以吏部这次选官,有许多人都要派往河北道。
小婉担心的是,张陵毕竟年轻,在那种地方万一出什么差错,就算影响不到性命,恐怕对张陵的信心也是一个打击。
紫鹃和雪雁看到小婉不但不回答她们的问题,而且又开始发愣,只好忧心忡忡地侍立在一旁……一起发愣。小婉一转头,看到二人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正要打趣她们,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连忙走出房间,却看到张杨氏正带着两名丫环过来,脸上还带着忧色。她见状连忙迎上前,搀扶了张杨氏之后笑问道:“娘,有什么事让人叫我过去就行,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张杨氏坐下后,摆手让紫鹃等人都退出去,等屋里就剩下娘俩之后,张杨氏又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刚才那边儿的大夫人说了阿陵去的地方后,我现找大管家打听了一下,听说河北那地方不安定,土匪闹腾得很厉害。”
小婉心里苦笑,怎么就忘了嘱咐家里那些人不要乱说话,让婆婆平添了许多烦恼。想了一下,她劝慰道:“娘,年前刘黑闼在河北道已经被剿灭了,哪有什么土匪,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您可别相信这些,要真是那么乱,朝廷早就派兵征剿了,再说那地方是皇上钦点的,再不可让阿陵去那乱七八糟的地方。充其量是地方有些贫瘠罢了。”
听得小婉的劝解,张杨氏的眉头稍展,小婉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她知道张杨氏不可能完全放心,便接着道:“娘,阿陵上任,我会带几个心腹的人一起过去,阿陵是在县城当官,最多是乡下有几个毛贼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嗯,那得多带几个人,要不让张忠或者张孝和你们一起过去吧。”张杨氏说道。
“不用了,家里的事他们都做熟了,我带着肖三,再挑几个身手好的下人去。”小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