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连忙禀报道:“启禀父皇,儿臣奉命前去赈灾,河北道的情况极为不乐观,那些官员缺乏抗灾就灾的观念和常识,有些人根本连受灾地区都没有去过,一应公文都是在衙门里编造的。儿臣已经严厉训斥了那些官员,督促他们去受灾现场察看实情。不过,据儿臣来看,有不少州县的农田受灾严重,朝廷必须及时筹备粮食赈灾。不过,”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道:“在这次水灾当中,归顺州刺史高调度有方,亲自去受灾现场巡视,督促各县加强救灾,虽然有两个县依然损失严重,但对灾后灾民的安抚作得很及时,也很到位。最值得赞赏的还是怀柔县的县令张陵,他县里有一个水泥厂,在大旱之际,便已经想到重新修筑河堤,并且考虑到大旱之后可能大涝,组织青壮进行防灾训练,避免走弯路,而且还编制了一本抗灾救灾的小册子。尤为难得的是,在水灾过程中,张陵始终在河堤上组织人员看护河堤,他的夫人也组织了一批人在后面送水送粮,而且还写了一张防治疫病的方子。”
李渊听得连连点头,张陵提出‘井灌’抗旱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对付水灾也有一手,尤为难得的是他亲自在河堤上组织青壮,这可是那些‘千金之子’都很难做到的。
“这一次水灾,各县都有为数不少的死亡人口,农田损失严重,唯有怀柔县,一人未死,农田基本完整,仅有小部分受损,相反的是,一些年久失修的住房损失严重,被水一泡,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怀柔县已经组织灾民自己动手修缮危房,他们县里的那个水泥厂还免费提供水泥。可以说,这一次水灾,怀柔县根本无须朝廷赈济。”
李世民将那本小册子取出,双手递给李渊:“父皇,这就是那本小册子,防疫方子就在里面,上面有一句话说得好,‘防患于未然’,防总比治来得轻松一些,投入也少一些。”
“待我看看。”
别的话李渊不知道是否上心,但这疫病方子却是打动他了,在那个时代,疫病一旦爆发,能做的只有隔离,然后等待死亡,听到有疫病的方子,他连忙抽出来看。
“开水、石灰、大蒜……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李渊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的儿子会愚弄他,但确实有些看不明白。
“夏小婉曾经说过,防大于治,疫病的出现不是鬼神降下的惩罚,而是因为在恶劣环境下,人为的不注重卫生所照成的,除了这些之外,用酒精也可以起到消毒作用。”李世民照本宣科把夏小婉的话说了一遍。
“那个水……水泥厂也是夏小婉办的吧?”李渊问道。
“是。”李世民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可惜啊!”
李渊摇摇头,“你先退下吧,余事早朝再议。”
李世民应了一声,行礼退下,出门之后,脸色却不太好看。现在他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浮上表面了,李建成借李渊之手,大肆打压秦王一系的官员,连刘文静都被李渊藉故杀了,为了抵消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李渊开始频繁派他处理民事,而让李建成、李元吉主管军事行动,他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慢慢地束缚下来。
听着李世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渊脸上的神色也很复杂,李世民打仗是一把能手,处理民政似乎也愈来愈得心应手,反观太子建成……不能说他是庸才,但比起李世民,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可能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敦厚了。
李渊属意长子继承皇位,不仅仅是因为立长不立幼的古训,主要还是因为李建成的禀性,由他当皇帝,天下可以稳步发展,毕竟人心思定,而李世民若是上位,恐怕天下皆不得安宁……从某一点上,李渊的忧虑是正确的,李世民当政虽然有‘贞观之治’,可也是一个刀兵四起的年代。
第二天上朝,在浪费了一堆口水之后,朝臣们总算将注意力集中到河北道灾情上了,四方征伐尚未全息,朝廷的日子也挺紧的,所以一提到赈灾,堂上诸公们一个个都做老僧入定状……不是他们无能,正是因为他们太有能力、太明白了,所以这事情不能出头,所谓‘拔起萝卜带起泥’,赈灾牵动钱粮,牵动方方面面的关系,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李渊也是见怪不怪,这种场面他也麻木了,提到议事日程上,也只是为了强调一下,具体事务自然有相关部门负责,所谓的‘钦差大臣’也不过是在出了紧急事务时,才派出去的,否则还要那位衙门干嘛!
不过,在退朝之前,李渊还是口头褒奖了李世民一番,并且拟定了两份嘉奖旨意,一份是给归顺州刺史宗如俊的,另一份却是给怀柔县令张陵的。
而在怀柔县,小婉做生意忙得很,水泥窑连轴转,大量出产水泥……主了本县修缮房屋之外,邻县也过来采购,马车都堵门口了。李世民所报有一点是不准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免费,至少本县乡绅和商户不免费。
好的产业会起到一个带头作用,就像一个链条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以水泥窑为例,需要大量的沙子配套使用,这就应运而生一个新的产业——挖沙。
白沙河,白沙河,这沙子是不缺的,而且挖沙子既能与水泥配套使用,还可以疏通河道,给村民增加收入,所以灾后的怀柔不仅没有往年那种颓败的现象,反而显得生气蓬勃,而最让怀柔百姓心安的是,这次旱灾、水灾,对于农田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加上全体乡绅的免租活动,他们今年完全不用愁吃饭的问题,就像李世民所禀报的,即便没有朝廷的赈济,怀柔县也能轻松度过这次灾害。
小婉乐得很,这次水灾累是累了些,可也名利双收,眼看银晃晃的元宝和黄澄澄的铜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进钱箱,她美得直冒泡。
“阿陵,你说这秦王殿下回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小婉问道。
“什么消息?”张陵没反应过来。
“朝廷的奖励啊!”小婉理所当然地道:“怀柔县这一次水灾,一个人也没死,甚至连朝廷的赈济都没用,理所应当表彰你啊!”
“干不好,是我失职;干得好,是应该的。哪能因为这个就要求表彰!”张陵的表现却是云淡风清。
“迂腐!”
小婉对他的高风亮节嗤之以鼻,不过,看着房间里那一个个钱箱,她还是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怎么感觉上有向葛朗台同志靠拢的趋势?
灾后重建,虽然形势喜人,却也不可疏忽,张陵每天早早的上衙,然后就骑着马东奔西跑……这个县令当得忒累。
小婉心疼,每天都是亲自下厨做饭,给张陵搞了个营养配餐,再加上他每天都坚持练拳、练功,虽然人看着消瘦些,但精神头却是不错。
这天,张陵刚办完公事,坐在堂上,衙上大部分衙役已经散了,只有刚刚升任县丞的姚永国跟张陵商量公事,小婉刚刚做了酸辣汤,便装了两碗。刚来到前堂,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门上的衙役匆匆地跑进来禀报:“大、大人,外面有人来宣读圣旨,请您出去迎接。”
“传旨?”张陵正跟姚永国讨论公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去接旨!”小婉在旁边可听得明白,连忙催促道。
张陵这才和姚永国快步来到外面,直接一名穿着内侍袍服的中年人和几名侍卫正站在那里,皱着眉打量这县衙……这县衙属实是寒碜了点儿,大概从文帝的时候就再没修缮过。
这阵儿也没有什么废话,张陵带着一干人等也不顾地上是不是脏,全都跪倒在地。
“你就是张陵?”那名内侍……也就是太监,打量了一眼张陵,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大概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轻。
“是。”张陵恭恭敬敬地答道。唐朝的太监虽然没有明朝那般势利,可也不是好惹的,关键时候歪嘴,后果可是十分严重的……才敲八斗的李白,不就是被高力士歪歪嘴,给遣返老家啃玉米去了吗?
验明正身之后,这名内侍笑了笑,然后取过圣旨展开,以那独特的公鸭嗓音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柔县县令张陵,在为官期间兴修水利,造福百姓,现擢升为水部书令史,正六品,赐白银一千两,绫罗五匹,钦此!谢恩!”
真的升官了?张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了。
这名内侍合起了圣旨,双手递过来,低声提醒道:“张大人,还不接旨谢恩?”
张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接过圣旨,叩首道:“臣,张陵,谢主隆恩!”
这才站了起来,命人将赏赐物品抬手,然后这才笑道:“公公里面请!”说着话,他从衣袋里取出个钱袋悄悄塞给那名内侍。
那内侍轻轻捏了一下钱袋,脸上露出笑容,和张陵客气着向大堂走去。
等入座之后,那名内侍微笑道:“张大人,皇上说了,河北道刚刚受灾,事务繁多,给你十天的时间处理善后事宜,在新官未到的时候,所有事务暂由县丞代理。”
“是,下官遵命!”张陵一直很客气,那名内侍看得暗暗点头。
“行了,咱家还急着回去复命,就不留下来了,你可别误了行程。”这内侍跟火上房似的坐了没一会就要走……其实也难怪,这河北就是个穷地方,多呆在这儿一会我,就是个遭罪。
送走传旨的,姚永国等人连忙向张陵恭喜,张陵脸上的笑容却是有些勉强,他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姚永国,让他带自己请衙门上下喝酒,然后便返回了后宅。
一进门,紫鹃和雪雁二人便来贺喜,张陵勉强答了,脸上却不见喜色。
“阿陵,出什么事情了?”小婉问道。
“那个官虽然是正六品,却不过是一个高级吏目罢了,还不如这一方父母官。”张陵闷闷不乐地道。
小婉不明白古低的官制,但看了张陵的模样和刚才他所说的话,不禁笑了:“阿陵,你当官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张陵眉毛一挑,回答道。
“那不就行了!”
小婉微微一笑:“你在怀柔县的所作所为,不仅我看在眼里,衙门上下、怀柔百姓更是看在眼里,我觉得你已经做到了,虽然未必尽善尽美,但你只能保证开始,却无法预料到结果。”
张陵微微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婉姐,你说得对。”
其实张陵和小婉都有一点没有料对,李渊这么做是有意的,正六品,已经是给张陵提升了一级,但张陵毕竟年轻,有失沉稳,他有意培养张陵,将来大用,所以才给他那么一个看起来有些闲散的高级吏目职位,目的就是磨磨他的锐气。
接下来的几天,夫妻两个人忙得团团转,张陵这面要安排公事,小婉这边木器作坊和水泥厂、沙厂的事情都要解决好。
说县令张大人要调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个消息给怀柔县的上下,带来了一份沉重的失落感,人们似乎已经适应在县令大人的带领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大清早,外面还弥漫着浓浓的晨雾,刘在田老汉摸着黑就起来了。上次水灾,刘在田家里的房子因为年久失修,整个全塌了,全家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是县令大人发动全村的青壮,从水泥厂拉来水泥和沙子,然后重新盖了几间房子,比原来的更加宽敞明亮,而且连一文钱也没有收,再加上今年主家免了租子,日子眼看就就好过起来。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三个儿子除了大儿子在家帮着种地之外,另外两个儿子都去水泥厂打工,每个月都有不少铜钱进帐,劳动人民最朴实不过,刘在田老汉顽固地认为,带来这一切改变的,就是那个年轻的县令大人。
“爹,您上了岁数,就别折腾了。这一点东西我保准给送到。”大儿子刘厚拎着四条长约三尺的大鲤鱼,在门口等着,临走前还劝了一句。
刘在田眼珠子一瞪,道:“不要拦着我,不亲自去感激张大人,咱都觉得亏心。”
姚永国坐在轿子里,脑子里想着的还是张陵昨天临走时说的话:“姚永国,我这一走,这一摊子事情就拜托你了。怀柔县今天地局面来地不容易,要珍惜啊。”
轿子突然停下地时候,姚永国的思绪被打断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快。透过轿帘看了一下前方,他不由一下子愣着了。
在县衙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大堆人,三三两两地,有地拎着袋子,有地跳着担子。一眼望去全是各村里来地百姓。
姚永国吓了一跳,心说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连忙停下轿子,打发轿夫去问个明白。轿夫很快便回来禀报:“大人,这些都是各村的百姓,听说张大人要调走了,自发地来看望张大人。”
放心的同时,姚永国地内心又涌起一股难以言表地情绪。他走下轿子,抬眼看了看,县衙门前的已经围了许多人……他注意到,在稍远的地方,远远地还看见一些乡绅地轿子也停在后面。
孙晔满头大汗地向姚永国走过来,有几分气恼地道:“不好意思,姚大人,这些人大清早就过来了,赶也赶不走。”
姚永国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看着这些自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不由一阵低声感慨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张县令经常说的一句话,如今他做到了,老百姓也都记着他了,现在该看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是否能够做到。”说着,姚永国回头又想了一下,吩咐道:“联系一下,让大家都来看看这感人的场面。”
“是,大人。”轿夫领命而去。
而此时,张陵等人的车马已经驶上了去长安的道路。他并不想做出依依惜别的样子,那样会吸引人流出更多的眼泪,人也变得脆弱起来。
看着身后那些人,小婉也觉得有些激动,中国的老白姓是很柔顺,也很容易满足。张陵虽然上任是做了很多工作,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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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