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立政殿。
李世民伫立窗前,默默地看着远方。
“皇上,在看什么?”长孙皇后来到李世民身后,将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西北。”
李世民没有回头,他轻轻叹了口气:“颉利恐怕忍不住了,如果朕所料不差,这段时间就应该有消息了。”
“马上就要于突厥开战吗?”长孙皇后问道。
“不,现在与其开战,反倒是帮了他一个忙,这次将他们赶出泾州即可,只要颉利的威望进一步下降,普那古和突利就会有机可乘,届时一举击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长孙皇后道:“如果回纥趁机壮大,异日也必将成为我们大唐的心腹之患。”
“所以要扶植突利,让回纥和突厥相互制衡,至少可以为大唐换来百余年的平静,至于以后……如果子孙不肖,朕做得再多,又有何用?”
长孙皇后微微点头。
殿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总管李照的声音响起:“回禀皇上,长孙无忌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李世民道。
长孙无忌急急入殿,躬身行礼道:“启禀皇上,臣长孙无忌拜见皇上。刚才微臣得报,突厥人已经入寇泾州,再过几日,当有详请奏报。”
虽然这个时候消息还不能传播得太快,但各地都修有烽火台,一旦烽火点燃,消息就可以立即传递,即便不知道详情,朝廷也可以做出大致的安排。
李世民现在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沉吟道:“长孙卿,你看泾州能守得住吗?”
泾州是大唐西北的门户,一旦有失,突厥兵就可以长驱直入,威胁长安事小,毕竟有重兵把守,突厥人是不可能攻破长安城的,但侵入关内道之后,整个大唐疆土就成了赤裸的羔羊,任人予夺,这损失就难以弥补了。而让李世民放心不下的就是泾州的状况——以前为了避免刺激泾州,泾州的情况是一团浆糊,直到张陵到任之后,才开始有了起色,但张陵毕竟到任日潜,纵然民事得利,可武治之功非一日可蹴的。
“回禀皇上,卢国公程知节前次去泾州视察,回来之后对泾州军的训练赞不绝口,而且据程国公所言,戍堡已经重建,而且建得颇有章法,一夫当关,万夫难开,泾州不会那么容易攻破的。”长孙无忌胸有成竹地回答。
李世民微微点头,程知节表面粗豪,胸中藏有锦绣,尤其知兵,如果他认为泾州兵可战,戍堡可守,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你卿之间,此时该如何处理?”李世民问道。
“突厥屡屡犯境,颉利也有些得意忘形了,是该给他点儿颜色了。据臣所知,草原上有不少人希望看到他失败而返。不过,现在最关键的是一个时机,泾州兵果然耐战的话,将其拖成疲师,再遣兵一举败之,颉利所部必然离心。”长孙无忌道。
“好,长孙卿,你和卫国公李靖、兵部尚书侯君集制订一个方略出来。”李世思思忖了一会儿之后,吩咐道。
“是,臣遵旨!”
长孙无忌知道话已经说完了,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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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稍弱,但天地间仍然是一片苍茫,哗哗的风雨声成了天地间的主旋律,自从地狱火再次施威之后,突厥人大概也发现地狱火遇到水之后威力更大,他们再不肯徒劳的派兵攻堡,却在风雨稍小的时候,派出士兵在周围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械。
只一天一夜的工夫,戍堡外方圆十里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突厥营地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那些突厥人开始就地加工攻城器械……然而,这并不是最为恐怖的,大队大队的突厥战士从北面开拔过来,兵力大约在三、四万之间,在戍堡面对的广阔丘陵地带遍设营地,连营数十里,旌旗如山,刀枪如林,铺天盖地般的气势让守军们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为了防止官兵突袭,突厥人派兵轮番在阵前守卫,各种攻坚器械陆续制出,小婉站在城头手持望远镜,看得心痛不已,虽然这个时期的水土流失不似后来那般严重,但突厥人这般砍代,恐怕这一带的植被十年之内难得恢复元气。
戍堡地处高岭,易守难攻,敌兵攻堡必然要向山上走,先前骑兵弓射就已经十分困难,现在即便再制造出大量的攻城器械,也很不容易展开阵型攻击。当然,有一利也必有一弊,虽然在防守上戍堡占了地利和器利,但由于孤立无援,也很容易让敌人轻易封锁和集中力量猛攻,幸好后方地势险要,不虞被围攻,但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堡里的人也无法利用后山撤退。
“这些突厥人怎么知道这样攻城器械的?”小婉看着敌营有些不解。
根据她的知识储备,突厥人一般甚少攻城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骑兵在攻城时受到限制,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草原人不擅长制作攻城器械,但现在看来,突然人已经开始多兵种发展,并不仅仅是骑兵,而且也能够制作出精巧的攻城器械——就像那挡箭运兵车,以四轮移动,状如可活动的小房屋,人字顶部为巨木所制,蒙上生牛皮,不易燃烧,其下可隐藏兵卒数十人,当撞车撞开城门或城墙,挡箭运兵车所藏的兵卒便可蜂拥而入。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说起来还是炀帝那老小子造的孽。”
程铁牛却是知道其中的典故。自汉朝以来,除了生铁、盐等物品禁与少数民族交易之外,各种工匠更是严令不准与西域交流,目的就是严防中原的打造技术等传出塞外。但自隋末以来,朝政糜烂,义军纷涌,工匠多有失散。突厥人处心积虑,或以重金相诱,或者掳掠,有不少工匠落在他们手里,像这种制造攻城器械的技术被他们掌握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地狱火能不能烧毁那种挡箭运兵车?”程铁牛又看着那些器械发问。
“那些牛皮的表面好像都做边防火处理,但它不可能完全进行防火处理。”小婉不以为意地说道。
“嫂子,你的意思是?”程铁牛有些不明白。
“我们带的地狱火有两种,可以用竹箭将那些地狱火粉末洒在地上,然后以投石车发射水罐,火势可以由下而上,照样可以烧得通透。”小婉说道。
“虽然如此,但突厥人一旦发动攻击,必将是雷霆万钧之势,昼夜不息,直到我们崩溃为止。”周围的兵卒都距离甚远,程铁牛在小婉面前,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也不要想得过于悲观,突厥人想攻占戍堡,难度要比他们想象的大得多,最终溃散还不知道是谁呢。”小婉的语气丝毫不见沮丧。据她所知,李世民在派兵大破突厥之前,在泾州与突厥有过一战,当时是胜了的,就是那一阵,不仅打破了突厥铁骑无敌的神话,也竖立了大唐军民战胜突厥人的信心,同时也是让草原各族开始有勇气反抗突厥人的统治。
该来的总是要来,随着苍劲激昂的号角声,五队突厥战士像五条长龙般向戍堡而来,每队至少两千人,前面有盾车、虾蟆车、撞城车、挡箭运兵车……各种攻城器械齐上,看来是势在必得。
堡墙上响起了战鼓声,官兵们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纷纷冲了出来,经过整训的青壮也开始行动,将滚木擂石搬上城头,投石机也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虽然雨势已经大为减弱,不过老天爷仍是余兴未消,毛毛细雨下个不停,天上的乌云虽然消去,但空中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整个战场被笼罩在如烟如雾的细雨中。
“嫂子,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怕我们再度释放地狱火?”程铁牛问道。
“一是他们不认为我们有无穷无尽的地狱火可以施放。另一方面是他们没时间等下去,突厥人擅长的作战方式是以战养战,他们进入中原之后,就是依靠到处劫掠补充军震。但这一次他们恐怕要撞到铁板上了,所有的民间粮食都被官府下令坚壁清野,而且地里的庄稼早已经抢收了,突厥人可以说是颗粒未得,如果连喂马的草料可能都成问题,再不得补充,他们能不能安全撤军都是问题。”小婉分析道。
“那他们何不一方面围困我们,另一方面攻掠其它地方呢?”旁边的紫鹃奇怪地问道。
官兵的战斗力都是体现在防御武器上,一共八百余人,就算是加上青壮也不过两千人,只要突厥兵留下五千人,戍堡的官兵就不敢离堡追击。所以从正常角度来看,好像又有些其它的东西,却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这你就不清楚了。”
程铁牛在旁边接话说道:“首先是安全问题,戍堡不拿下,就像是一根梗在嗓子里的鱼骨,让人难受得紧,不解决,突厥人就不敢放心深入;其次就是信任问题,即便是突厥人内部,对于战利品的分配也有诸多的不同,而且这也涉及到实力的问题,没有谁会主动揽下这个工作,所以他们只能够尽可能快地将戍堡拿下。”
紫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就被小婉赶下堡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