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汉王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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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汉魏与禅让(2)

大臣们自然知道这是献忠心的好机会,辅国将军清苑侯刘若等120人联名上书,居然大胆地反驳曹丕的理论根据:“石户、北人,只是匹夫的狂狷,行为不符道理,在历史上也少见,所以司马迁就不以为然,实在不是圣贤所应该仰慕的。况且虞舜不拒绝尧的禅让,夏禹也没有发表过辞位的言论,说明圣人都知道天命不能违背,历数不可推辞。”他们表示将不顾曹丕的反对,“昧死以请”,并照样“整顿坛场,至吉日受命”,大有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意思。带头的刘若还是汉朝宗室,由他出面劝进更显得大公无私,也证明天命的确不可违背。曹丕的答复依然是否定的:“以往柏成子高为了不接受大禹的任命而避往荒野,颜阖为了退回鲁侯的馈赠而隐居不出,为什么他们俩会将王侯的器重不当一回事呢?是因为有高尚的气节。所以烈士追求荣誉,义夫重视气节,即使只能过贫穷的生活,也会乐在其中。孔子向王骀学习,子产尊重申徒,就是这一缘故。诸位都是我的肱股心腹,照理应该理解我的心意,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来,看来你们追求的是物质,而我向往的是精神,没有共同语言也就不足为奇了。赶快起草奏章退还玺绶,别再搞新花样了。”

这120位大臣却理直气壮地再次上书,指责曹丕的做法是“违天命而饰小行,逆人心而守私志”,上对不起上天的关怀和信任,中忘了圣人应该通达的教导,下影响了臣民翘首企盼的热情。他们认为侍奉君主首先得分清是非,坚持真理就可以与皇帝对着干,决心不理会曹丕的命令而“以死请”。曹丕却要把文章做足,推辞的话说得更加恳切:“现在百姓中还有人没有吃饱在挨饿,还有人穿不暖在受冻,鳏夫讨不到老婆,寡妇嫁不了好男人;孙权、刘备尚未消灭,不是唱凯歌的时候,而应该秣马厉兵;对外的战争没有平息,国内的士民不得安宁”;“诸位为什么不能让我殚精竭虑,顺天时,合人和,把这些事情都办好,让应有的祥瑞都能出现,那时再议论此事不是更好吗?何必如此相逼,出我的丑呢?”

大臣们知道这场戏还得演下去,于是侍中刘虞等上奏,表示由于“圣意恳恻,臣等敢不奉诏”?立即准备奏章,派遣使者回复汉献帝。曹丕唯恐大家不理解他的苦心,又下令道:“泰伯曾三次以天下让给他人,没有人不称赞他的,孔子叹为最高的德行。我这样做又算得了什么呢?”

古代征战十月十八日,曹丕上书献帝,表示奉玺书后“五内惊震,精爽散越,不知所处”;说自己“无德以称”,并派毛宗送还玺绶。第二天,给事中博士苏林、董巴上表,从天文分野和岁星的位置论证,魏国得岁与周文王受命完全相同,今年正是时候。而曹氏的始祖是颛顼,与舜是同一祖先,十月份受禅与颛顼受命相符,取代汉朝是以土德代火德,又与舜代尧一致。他们警告“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劝曹丕不要“上逆天命,下违民望”,而要“以时即位”。其实曹丕正在筹划下一轮的表演,只是答道:“我已经上书辞让,希望得到皇帝批准,也要让全国都知道。”

二十日,献帝下了第二道禅位诏书。尚书令桓阶等又“敢以死请”(上一次遭到曹丕拒绝后居然并没有死),请求立即“修治坛场,择吉日,受禅命,发玺绶”。曹丕的答复是:“那么急干什么?我希望辞让三次,如果还得不到批准就再说。”所以在二十二日第二次上书献帝,奉还玺绶。刘廙等上奏相劝,说这几天“时清日晏,曜灵施光,休气云蒸”,证明“天道悦怿,民心欣戴”。况且“群生不可一日无主,神器不可斯须无统”,“臣等敢不重以死请”(注意,加了一个重字)!曹丕在拒绝的同时表示:“此岂是小事一桩?公卿们还没有都表态呢!应该在坚决辞让之后再商议实行的办法,”

二十四日,献帝下第三道诏书,并命令使者张音不许再将玺绶取回。在曹丕的导演下,满朝公卿都表态了,相国华歆、太尉贾诩、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等46人联名上书劝进。曹丕答复道:“就德行而言我是不够的,就形势而言敌人也没有消灭。要是能在你们的辅佐下平平安安地当魏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要说天降祥瑞和百姓拥戴,那都是先王的圣德留下的成果,与我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不敢从命。”二十六日,曹丕上书献帝,作第三次辞让,请求献帝召回张音。

大臣们都知道曹丕的“三让”已结束,劝进的热情自然更高,华歆等公卿立即上表,起草者更施展出了浑身解数:“《易经》称圣人奉天时,《论语》说君子畏天命,正因为天命不常有。皇帝才要禅让。尧知道自己天命已尽,不得不禅位于舜;舜了解自己应了历数,不敢不接受。不得不禅位,是奉天时;不敢不接受,是畏天命。汉朝虽然已经没落,还能奉天命,效法尧禅让帝位;陛下处在大魏受命之初,却不像虞舜、夏禹那样通达,反而学延陵这般退让,真是顾了小节,损了大德,注意了小事,忽略了大事呀!连国内一般人都不以为然,要是死者有灵,舜必定会在苍梧的墓中忿忿不平,禹必定会在会稽山阴的葬地郁郁不快,武王(曹操)必定会在高陵的地宫中生气了,所以我们一定要以死相请。”在歌颂了曹氏的功德,列举了数不清的祥瑞后,又道:“古人说:‘要没有大禹,我们早就给洪水淹死了。’要是没有大魏,我们这些人早已变成白骨横在荒野了。”魏国的功德和瑞应真是“三王无以及,五帝无以加”。“百姓的命运托付给魏国,民心向着魏王,已经三十多年了。这是千世难得、万年难逢的机会,需要的是通达远见,完全用不到顾忌小节。以前没有及时顺应天命,这是我们的罪过,所以已经在布置坛场,筹备礼仪,选择吉日,将要昭告上帝,祭祀众神,然后在朝堂召集百官,讨论改年号、正朔、服色等事项后上奏。”至此,曹丕答复:“我原来只想像舜那样终身吃粗粮,过苦日子;但舜接受了尧的禅位,穿上他赐的衣服,娶了他两个女儿,也是顺天命的表现。公卿臣民一定要说‘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违’,我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呢?”

二十八日,献帝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了禅位册文。尚书令桓阶等立即上奏:明天就是太史令选定的吉日,可登坛受命。曹丕批了一个“可”。二十九日,曹丕登上筑在繁阳亭的受禅坛,参加仪式的有文武百官和匈奴等四夷的使者共数万人。在完成了典礼后,曹丕对群臣说:“舜、禹的事,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从黄龙出现在谯县算起,已有七个月时间。但从李伏上书算起,这场密锣急鼓的戏只演了二十余天,“汉魏故事”就圆满闭幕了。曹丕踌躇满志之余,肯定不会想到,仅在45年以后,他的侄孙曹奂就充当了汉献帝的角色,如“汉魏故事”,将帝位禅让给了司马炎。

明明是一场假戏,却非要演得如此逼真,在今人看来未免滑稽可笑,但在当年是非如此不可的,否则曹丕与群臣就大可不必煞费苦心,“汉魏故事”也不会在七百多年间反复上演了。再说,曹氏代汉虽然已是大势所趋,但最终能顺利完成,还得归功于这场戏的导演和演员。

曹操早已大权在握,汉献帝只是他任意摆布的工具。建安十八年,曹操将三个女儿给献帝当贵人,第二年就找借口杀了皇后伏氏。曹操派华歆带兵入宫,伏氏关了门躲在壁橱中,还是给抓了出来。披发赤脚的伏氏拉着献帝的手说:“难道你不能救我吗?”献帝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死呢。”两个月后,三位曹贵人之一被立为皇后,献帝成了曹操的女婿。要废掉或杀掉献帝是再容易不过的,使曹操不能不有所顾忌的无非是刘备、孙权的存在和舆论的压力。曹操死前两个月,孙权向曹操称臣,并劝他称帝。曹操将孙权的信给大家看:“这小子是要把我放在炉火上烤。”当陈群等也劝他及时“正大位”时,他明确表示:“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以曹操的军事、政治观察力,他自然知道儿子曹丕不可能很快消灭刘、孙,只是希望到曹丕一代时舆论上会对曹氏更加有利,以便水到渠成地取代汉朝。司马光在评论曹操时说:“以魏武之暴戾强伉,加有大功于天下,其蓄无君之心久矣,乃至没身不敢废汉而自立,岂其志之不欲哉?犹畏名义而自抑也。”(见《资治通鉴》卷68)虽不尽然,但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