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个萧山静如沉墨,月光之下一个孤寂的影子清冷的站在那,还是那座楼,还是那盏灯,灯下依旧是那个瘦弱的影子,隐约的几声咳嗽依旧听的让人不忍。
门吱呀一声开了,没有任何预兆,萧磊就这样出现在门口,连让陈三生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两人就这样见面了。
说不清萧磊的眼神中究竟是震惊错愕还是黯然神伤,又或者窃窃淡喜,只是这样的会面于二人来说却都不是最好的。
萧磊没有多说什么便转了身,身后却给陈三生留了门,再三犹豫之下陈三生还是走进了屋里,萧磊又咳了两声,可手上还在为陈三生倒着茶,“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接过茶的陈三生不经意碰到萧磊握着茶杯的手……好冷,心中仿佛又被软刺扎了一下。
“你还在浇灌尸语花?”也许他们之间永远都绕不开这个话题,这便是命中注定吧。
萧磊笑了,笑的有些无力,“你我之间就只能说这些吗?”
陈三生放下茶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亲口问他,“安胎药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萧磊一愣脱口而出,“这件事情为何是你在管?”
陈三生心凉如冰,他到底还是下手了,这大错特错的一步终究是踏出了。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陈三生啊,陈三生你非要亲口听他说你才死心,你又何必再多此一举问,他方才的疑惑难道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吗?
“我说你就信吗?”
“你说我就信。”
……
萧磊冷笑,他本想就说不是,到底想看看她是否会信,可看到她被山间湿雾染湿的发丝,焦急又迫切想要得到真相的脸,不是……两个字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你究竟在门外站了多久了?
“是。”
……
到底还是不想骗她。
“如今你已知道真相,想对我说什么,不该杀人?不该修习歪门邪道?你我正邪两立?”萧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明显苦涩,他自己又何尝不知这些,谁不想光明磊落,谁又愿意做十恶不赦之人,可这是萧家的命数,这是父母临终前交托给他的重任,他必须带着萧家重起,他必须报仇,他是萧家唯一的希望了。
“这世上的正与邪从来就没有定数,孰正孰邪,孰是孰非不是你我三两句话便可定性的。”
意外的,陈三生这次并没有指责萧磊,又接着说道:“尸语花吸人精血,控人心智,一但神智丧失与行尸走肉并无区别,而且无药可医,纵使拿了你的血做药引,也不过只是换来短暂清醒,所以你的计划实施并不可行,世人并不会因此而感谢你。”
“你想说什么?”
“你想让萧家东山再起,我可以帮你。”
萧磊突然哈哈大笑,带着几分嘲讽问道:“我倒想听听陈大掌柜决定如何帮我?”
陈三生失神的望着萧磊,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我不能给你神仙方,但我可以帮你把《草木集》拿回来,并且我可以给你许多金子,带着这些东西足够你让萧家再次光耀门楣。”
萧磊听完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青涩的脸上流露出与年纪十分不相仿的戏笑,这样的神情让陈三生十分心痛。
“陈掌柜,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你,你说的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不需要,草木集里头记载的内容萧家子孙从记事开始便已倒背如流,代代口口相传,我根本就不需要那本破书,我也不稀罕,而且萧氏有自己的方子,从不外传。至于金子……我更不需要了,萧山别的没有,黄金特别多,您要是喜欢,大可拿着铁锹去山里挖上一挖,就当你我相识一场的纪念品了,算我一点心意。”
这样的真相是陈三生始料未及的,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萧氏无论如何没落却从不肯离开这座山另谋出路,“所以萧氏的衰败都是装出来的?”陈三生如今才知他的心思竟然这般城府。
“宗古堂视我们为眼中钉,若非如此,我们怎能安生这么多年。”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不是让萧家再起,你是想要灭宗古堂报仇?你想要控制这些人让民众毁了宗古堂?”
萧磊喝着杯中的茶,眼神中满是恨意难消,“宗古堂这座大山轻易推不倒,薜氏向来跋扈,千年来一直如此,处处打压萧家,想要一举铲灭他们并非易事,我们只有保全自己才能从长计议。”
“宗古堂打压萧氏,也是因为你们做恶在先,若非你们残害无辜,也不会沦落至此,为何你就不肯正视这个问题呢,如果宗古堂嚣张跋扈,不讲道理,为何他不动其它两家,为何只争对你萧氏?”
“你为宗古堂说话?”萧磊愤愤不平。
陈三生心绪难平激动道:“萧磊,我不为任何人说话,我只是不希望你做错事,将来受到惩罚,宗古堂如何与我无关,我在乎的是你的余生。”
时间戛然而止,又仿佛倒流,回到了那个她曾经说要一直陪着她的夜晚,只是那个时候在她眼里他不是萧家的家主,而他的眼里她也不是三生药铺的掌柜。
如今萧磊再听这话却又觉得十分好笑,一次受骗就够了,怎会有二次,陈三生你以为你的这些话我还会相信吗?
“我不需要你在乎我的余生,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残害我族人,打断我双腿,我父母皆死于他手中,他与我是仇人,你若替他说话便是我的敌人。”
“萧磊,你不要拿萧氏族人的命运为自己修习邪道做借口,如果你想报仇,打断你腿的是薜巍,杀你父母的也是薜巍,你大可以找他报仇,为什么要害四个无辜的孩子,为什么要让四个家庭遭受这样的丧子之痛,你这样的做法与薜巍有何不同?”
萧磊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凭的别人能残害于我,我就不能还手了?”
“你有什么资格拿别人的命为你报仇?你知道你们萧家这千年来害死多少人了?你真的以为这些人命不用你偿还吗?”
“与你有何干系,这些人命算在你头上了吗?”
……
是啊,算在我头上了,七万七千八百条,若你今世再杀人,我已无力再为你承担了。
“萧磊,求你了,收手吧,真的会有报应的。”
“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萧磊说的如此绝决,是铁了心要与陈三生自此决断了。
陈三生愤然起身,“萧磊,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你若还是要这般执迷,我也无可奈何,只是薜巍救过我,我欠他一份恩情,所以这次的事情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你好自为之,我陈三生虽然不是人间救世主,但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胡作非为。”
“好啊,我等着看,看你如何阻止我,看你到最后是否会杀了我?”手中的杯子是这般的脆弱,掌心不过稍稍用力,就碎了,和心一样。
陈三生此次离去的背影比任何一次都要坚决,她不会让宗古堂加害他,同样她也不会任由他复仇残害无辜。
山间的小路上陈三生独自一人身影,踏着月光备显凄凉,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重,这些步伐像是踏在了时光的碎缝中。
陈念……他的身影此刻在脑海里浮现。
为何你要一念成魔?
为何想要长生?
为何你要杀人?
经过了数万年的沉淀,这些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尸语花茁壮的成长着,可见这些时日萧磊不曾放弃。
陈三生手中的刀冰冷的像天山的寒雪,可是下一秒这冰冷的刀尖就扎进了温热的胸膛。
这心,本来就是你给我的,如今我还给你。
石头本来就应该没有心,也许这场相遇、相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月光之下这颗血淋淋的心被埋在了尸语花的根处,它可以牵制它的成熟,只要这尸语花一日不结果,萧磊的阴谋就不会得逞。
尸语花没有结果,因此力量不够,不足以控制成人,于是萧磊便选择了四名尚未出生的婴儿,可惜了这四条本该幸福的生命,因此而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刃,陈三生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萧磊真的操纵了这些人,又究竟会干出什么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