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赤兔五岁了,五岁的马是该上战场的年龄了。就像人类十八岁的男儿,到了服兵役的年龄。但是,赤兔还在阿哈尔绿洲上闲逛。中原大地上的东汉王朝还没有要打仗的迹象,皇帝还是姓刘。赤兔有些搞不懂了。记得在天宫读书习武时,太傅就说东汉马上要爆发战乱了,要“灭汉兴魏”。咋不见中原人来买马备战呢?莫非是太傅老糊涂了?
要知道这五年来,赤兔为了迎接军营的挑选,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现在可说是练就了一身铜筋铁骨,如果不打仗,那不是白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站在赤兔身旁的依奴见儿子心神不定,知道它是急着参军入伍,心中又喜又忧。
昨晚,它梦见了它的马王。
马王告诉依奴,我们的儿子长大了,它要去干它自己的事业了。你们母子明天就道别吧!
依奴舍不得儿子离开自己,但它知道儿子不是普通的汗血宝马,而是身负重任的龙马,不可能一辈子守着自己。
当然,作为母亲依奴也不希望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它还是希望儿子能够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它问马王,儿子去闯荡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它会记好日子,到时候去天山迎接儿子凯旋。
可是,马王看着依奴,打了个响鼻,转头默默看向天边。赤兔何时能回,这可是天机,不能泄露啊!
依奴没等到马王的回答,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分别就是永别,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梦醒后,依奴泪眼汪汪,心如刀割。
依奴在心里默默叹息:“苦了你啊,儿子!”
赤兔出生的第三天就能撵着依奴在草地上蹦跶了;半个月后,赤兔必须跟着依奴在草地上奔跑两个时辰,才能得到母亲乳汁的喂养;三个月后,赤兔每天都要在沙漠上跑完五十里才能喝一次水……
依奴记得那年夏天,沙漠里本来就热腾腾,太阳却在一个劲地倾泻着热量,还乘着风翻动沙丘的时机,无情地吸走了沙丘深处的每一丝湿气。
依奴对赤兔的训练根本就不考虑天气,再热也得跑完五十里才准喝水。可赤兔才跑了二十多里就渴得不行了,它蹿到依奴身下想用母亲的乳汁解渴。依奴却丝毫不怜惜自己的儿子,一脚将赤兔踢出老远,脸色冷得像冰。
赤兔失望地从沙洲里爬起来,母亲这一下踢得很重,它很疼,却并没有因此而生母亲的气。它忍受着干渴和疼痛,坚持着向前奔去。中午时,赤兔终于发现一洼清水。它渴得实在太难受了,朝清水洼跑了过去,才喝上一口,依奴就从后面赶了上来,一摆头,将赤兔挑出好远。依奴将那洼清水搅浑,然后用嘴拱着干沙将水埋了。它的目光严厉得像把利剑。
“忍饥、耐渴,是战马的必备本领。将来行军打仗,千里奔袭,环境恶劣,哪有食物和水供你吃喝?”
被母亲教训的赤兔只得含泪默默地走开……
依奴狠狠瞪了它一眼,还抬起前蹄朝它臀部狠狠踢了一脚:“快走!不完成任务就不准吃、不准喝。”
小小的赤兔身上汗珠滚滚,鲜红如血。
“母亲,我身上流了好多血,是不是要死了?”
依奴依然冷冷地看了它一眼,目光更加严厉冷峻。
“每匹汗血宝马都是一样的。快跑,别想偷懒!”
……
赤兔在妈妈的“狠心折磨”下快速地长大。
年轻的依奴妈妈很懂得成才之路:吃苦——吃苦——再吃苦中苦。
再后来,赤兔每天必须限时跑完二百公里,依奴才带它去饮水吃草料。
一天跑二百公里,那已经是世界上所有马匹的极限。
就在三天前,赤兔刚刚完成穿越六千四百公里沙漠的训练。它只花费了六十四天。
依奴心里十分清楚,最好的汗血宝马穿越这片沙漠也需要八十四天,就是当年赤兔的父亲——马王穿越这片沙漠也花了八十三天。阿拉伯马和英吉利的纯种马,要跑完这段距离所费时间更长。
赤兔创造了奔跑的奇迹。
绿洲上所有的汗血宝马都比不上赤兔了,依奴才微微一笑。
赤兔觉得妈妈的笑容就是最好的奖励。它,获奖了!
“智慧+汗水=成功。”赤兔把妈妈教给自己的秘诀藏在了心底。
现在,依奴泪珠滚滚,温柔无比。它想不到,赤兔这么快就要离开自己了。
早知道赤兔这么快就要离开自己,我就不该让它进行长距离的训练。赤兔虽然身体更强健,但瘦了一大圈……
想到这里,依奴不由得怜爱地碰了碰赤兔的鼻子,又张嘴为赤兔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红色毛发。仿佛在说:“是不是觉得妈妈是铁石心肠?恨不恨妈妈?”
赤兔温顺地回舔着依奴,也仿佛在说:“严厉也是一种爱呀,我懂的。亲爱的妈妈,你教我学会了坚韧,我任何时候都不会向困难低头。”
太阳当顶的时候,一束强大的电磁波凌空射来,赤兔突然感到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命令它立即离开阿哈尔绿洲。赤兔热血沸腾,既然是离开阿哈尔绿洲,那就意味着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它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呼吸越来越急促。但它又有些不安,因为这也意味着它马上要离开妈妈了,它有些割舍不下。虽然它的灵魂是高贵的龙的灵魂,与依奴母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它的肉体却与依奴有着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加之五年来,依奴无微不至的关怀、督促和教诲,它们已然有了血浓于水的感情。
赤兔努力克制着躁动的情绪,交换着踢动两个前蹄。它知道妈妈难过,于是,它扭动长长的颈脖,靠在依奴肩胛上慢慢磨蹭着,细心地帮妈妈梳理有些凌乱的毛发。稍许,它四腿立正站定,坚定而深情地看着依奴。仿佛在说:“妈妈别伤心,儿子会回来看望你的。”
依奴明白再相见只能是在梦里了,它也两眼定定地盯着赤兔看。
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看儿子了。依奴想仔细看看儿子的身体。它提起前腿,挨个儿碰了碰赤兔的四条腿,很好,四腿强健,后腿形如弯弓,前腿似两根柱子插在地上,纹丝不动。它又用头撞了撞赤兔的身子,身长一丈,高八尺,却无半点儿赘肉,是个战斗的健儿。
依奴一边细细查看,一边暗暗评价。当它目光移到赤兔的面部时,见两行清泪正从赤兔眼眶流出。那一刻,依奴突然看到赤兔眼角下有三个极不显眼的圆点隐藏在红毛之下。它一怔,忙将厚厚的嘴唇凑了过去,拭去赤兔的泪水,再看时,那圆点却隐去不见了。
这是泪眼!依奴大惊。马有泪眼可是哭主的败相啊!依奴不由心头隐隐作痛。
赤兔已四足立定,目光定定地看着它,依奴知道儿子在行告别礼,忙别过头,昂首一声长啸,将许多的嘱咐传递过去。可它心中却惴惴不安,赤兔有三哭主人之相,此去定有百战之凶险,九死一生之遭遇,愿它能以忠诚待主,不辱没汗血宝马一族的英名!
咴儿咴儿——
赤兔一声长啸,点点头,不再迟疑,掉头向东飞奔而去。
赤兔的蹄子在草地上轻轻一点,身子纵出好远好远,阳光下,只见一道火红的影子划过绿洲,没于漫漫黄沙之中。
绿洲上,百马齐鸣,啸声不绝。
就在赤兔东奔的时候,中原大地上战火已经燃起,黄巾起义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