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秃兀的树枝穿起翠绿的新衣,沐浴着温煦的阳光荡秋千;鸟儿唱着歌踅来踅去。
“收破烂废书废报喽——”尖细的嗓音从楼下飘上来。她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苍白的脸庞上闪烁着一对大眼睛,脑后梳着略黄的“马尾巴”,一件褪色的红上衣配一件半新的蓝布裤。每天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里穿梭。
我坐在临窗的写字台前望着她,眼里充满鄙夷,心里充满愤懑:小小年纪,不在学校读书,跑到城里收破烂赚钱,没出息!
一次处理废书报时,我嘲讽地问:“小姑娘,赚钱不少吧?你爸妈生你这样一个女儿真有福气!”
她没吱声,细碎的牙齿咬着薄薄的下唇,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直盯我。
夏天,炙热的太阳晒化路面的柏油,蝉趴在树上拼命喊:热——热——
“收破烂废书废报喽——”她身着商店里削价处理的白衬衣黑裙子,背着一个竹篓,黑黑的脸上淌着汗水。
我拿着几件破旧衣服下楼喊:“喂,卖东西。”她娴熟地过完秤,给我付钱时却没有零钱,少我7角。我一时动恻隐之心,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留着买支雪糕吃吧。”她说:“等我有零钱,一定还你!”我笑笑,心想:“干这种营生的人不坑人就不错了,人不大倒会骗人。”
秋天,花儿卸下红妆,树儿脱去绿衣。
这日中午下班,我刚在楼口停下自行车,她老远跑来,气喘吁吁地拿着7角钱说:“阿姨,给您的钱,怎么很长时间没见您?”
“厂里派我到外省学习几个月。”我并没有接钱,“你家很穷?”
“嗯。”她点点头。
“所以你就不读书,出来挣钱?”我用讥讽的口吻说。
“不,不是!”她的头和那只攥着钱的手垂下去。
“那你为什么?”我问。
她眼里渗出亮亮的泪。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
她不肯再说一个字。
“你现在挣多少钱啦?”我又问。
“一千多。”她揩揩脸上的泪水,露出几丝笑意。
我叹口气,要上楼。
“阿姨,还你的钱。”
“你留着买块烤地瓜吃吧。”我说。
她把钱往我衣兜里一塞说:“这钱我不要。”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双眼模糊。
冬天,大地冻得像岩石,凛冽的风像刀子。
她露在衣领外面的脸、耳、鼻红红的,有的地方紫紫的。双手插进袖口里,缩着脖颈,佝偻着身子,飘荡在鳞次栉比的楼里,哆哆嗦嗦地吆喝:“收破烂废书废报喽……”
每天晚上我都要看《新闻访谈》。一天晚上,我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把频道锁定在中央电视台。播完片头,电视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仔细看一眼,真的是那个收破烂的女孩。
我屏息凝神地往下看,原来她爸爸妈妈出车祸死了,她靠收破烂供他哥哥考上名牌大学。
马新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