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猎人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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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雨夜林中城

黑影像一幅巨幕一样遮挡了汉克斯的全部视线。黑影在攒动,边缘在颤动。是人型。正是个彪形大汉。

汉克斯突然间感受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就在黑影内看不见,却让汉克斯打了个相当凶猛的激灵。他下意识把挡在腹部的那套服装往胸口前方抬去。只感觉到一股骤然的力发生在他的双臂上向他推来。哧啦一声,靴子撕裂的声音。又是哧啦,层层衣服被穿透。

汉克斯死死抓住衣服的边角用力向前推,试图以惊醒后那一点软绵绵的力抵消那股具有冲锋气息的穿刺。

全然无法抵挡,剑贯穿衣服后迅猛飞向心脏。可衣服终归给汉克斯争取了一瞬的反应时间。他身体往右边一侧,剑同时偏离了些方向,擦进肋骨。

只觉左肋处顿生一丝冷峻。是剑刺入皮肉的刺骨之冷。汉克斯大叫一声,右手滑开衣服边缘,拍在床上,够到匕首,握紧,上抬,往黑影的头部刺去。速度之快,黑影没挪动哪怕半个手指头的距离,只听得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液体喷张的声音。黑影传来一声呜咽,往后退。

有人要杀我。一个念头这才闪过汉克斯的脑海。他顶着瞬间袭来的左肋处撕裂般的痛,猛然跳起,抓起骑士剑。

后腿的黑影踉跄着,还有另外两个黑影当即围了上来。他们的动作被汉克斯看得一清二楚。两把轻型短剑像暗夜捕食的猛兽扑来。汉克斯想要跳开,却发现伤口溢出大量的血,一时性的力量失却让他无法立即迈开脚步。他不得不抬起骑士剑,挡住一把短剑的袭击,再微微侧身擦着躲过另一把短剑的劈砍。

两个成年壮汉。力气非同一般。汉克斯扑通一声撞在床后的墙壁上,后脑勺磕碰,一阵晕眩袭来,全身的筋骨又像是被胡乱一顿撕裂,一阵阵剧痛起来。

眼看着那两人爬上床,汉克斯不得不强忍全身的疼痛,努力克服暂时性的力量失却,在床上和两个人同时展开肉搏。床松软,那两人明显站不稳。汉克斯却习惯于踏雪捕猎,这点松软根本不具挑战。两个壮汉连剑都挥得变了形,没了一个剑士该有的水准。汉克斯轻而易举绕到一人背后,用骑士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又绕到另一人背后再次刺穿其胸膛。

踉跄着从床上下来,汉克斯手一摸左肋,黏糊,夸张地溢漫出大量鲜血。鲜血已经浸湿了躯干的整个左半边。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也渗入了鲜血,铁锈的味道浓重得让他作呕,还伴着剧烈的痛。

疼痛像住在心里的魔鬼突然间跳出来袭击自己,无力感充斥着,汉克斯的上下齿紧紧咬合,却不断相互碰撞。寒冷进而快速袭来。

此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闪过:再不处理伤口,我很快就要死了。

汉克斯当即迈开脚步向前走,趔趄着,跨过躺在地上抽搐着的那位被他贯穿脖子的士兵。

他走出房门,来到走廊。这里是三楼。不能走楼梯,楼下不出意外还有人。果不其然他听到了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大概是听到了三楼的声响,知道发生了意外,打算过来支援。他来到窗口。窗外正哗啦啦的下雨。漆黑的一片让声音从四面八方环绕着他。往下看,有窗檐。他早知道窗口有窗檐,每一层都有,是可以爬下去的距离。他扔下骑士剑,身上去掉了一切增重的东西。抬起脚,攀上窗口,毫不犹豫跳下。

扑通一声身体撞在湿哒哒的窗檐上,他用余力狠命抓住窗檐不让自己滑出去。就这么悬吊在窗口,慢慢放开,再一次撞到一楼的窗檐上。重复着把自己弄到了地面。

沉闷地摔在地上之后,硬邦邦的石地板溅起水花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还感觉到左肋的伤口裂得更开了。

再不处理伤口可真的要死了。身体下意识的恐惧百般阻挠他动起来,他用尽最后一口气让勇气回到身边。大喊一声,站起来,跑向那个他之前看到过的死角。

只能走那个死角。那个汉克斯在屋顶上仔细观察过的死角。

他在黑幕之下快速穿梭,血一直在滴,身体愈发无力。

绕过一栋栋建筑来到死角处,身后已经传来纷踏的马步声。人的叫声凌乱,显然已经发现汉克斯不见了踪影,全都阵脚大乱。

汉克斯在死角上后腿几步,一鼓作气向前跑,蹬起,双手勉强攀住墙的凹处,再手脚并用向上攀了一阵,一手抓住墙垛,最后用力蹬上墙。

血一直在流,汉克斯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他跳下墙,又是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伤口阵痛不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唯有逃。

逃往哪里?整座林中城,哪里有什么他一清二楚。可到底逃往哪里?这里没有家,没有摩尔人,更没有母亲。

他还是迈开了脚步。

可以去那个裁缝店吗?他看了一眼自己,浑身是血。想必少女会被我这身可怕的样子吓到吧。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父母会害怕,会把官兵叫来,让他们把我带走。毫无疑问不能去。

那个女人。汉克斯知道那个女人住在哪。就在不远处的大宅邸上。他知道路怎么走。她看起来是那栋宅邸的主人。她看起来又是那般飘溢着智慧的气息。她一定不拘小节,她一定会冷静面对我这身可怕的样子。

汉克斯一路向前走,速度不快,却是现在他能迈出的最快的脚步。街道静悄悄,像一座鬼魂居住的城市。除了雨声之外,一切都在沉默,雨成了主角,在空旷的街道独奏一曲名为冗长的歌。雨中带着刺冷的风。这里是萨鲁芬,并不冷。可汉克斯无论如何都能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刺冷。与此同时,灼烧一般的痛在刺冷的包裹下蔓延在每一寸皮肤上。冷热交加的感觉让汉克斯连续干呕着。雨下的林中城,没有哪怕另外一个人走出来,唯有汉克斯拖着长长的血迹在这场雨声独的独奏之中游行。

必须到那个女人的家里去,这样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他心中刨除了除目的地以外的任何念想。拐入一条无人的街道,又拐入另一条无人的街道。

就在快要接近那个预想中的宅邸时,突然想到自己留下的血可能被追踪。他当即从手臂上挣扎着撕下一块还没有被血浸染的布,捂住左肋的伤口。他脱掉鞋,用没有足迹的脚丫子走路。可布挡不住使劲往外溢的血,很快又顺着脚丫子往地上流。

后头开始传来马吠,他只好继续往前走。就这样走完最后一段路,汉克斯来到了他在屋顶上看到的那栋豪华宅邸的外门口。

与高远之处看所散发的隐瞒自我不同,建筑在雨夜里荡漾着安详,略有严肃。

外门没有守卫。即使略有严肃,眼前也并没有盖伊家的宅邸所带来的拒绝感。园林温柔,砖瓦慈祥,能从中感受到一丝丝包容。

到了这一步,他知道只能坦白一切。她也许能接纳我,就算我是个摩尔人,她应该能接纳我。

汉克斯迈入园林,又出园林,登上台阶,敲动了宅邸大门。

咚咚咚的声响像演讲一样坦荡荡地四下扩散,给雨声加上了花一般的点缀。门很快被打开。一个身材精壮却身型单薄的男人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