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储备屋,一股木头发霉的浓重味道袭来。曾经在草房子旁的小屋子里睡觉的回忆在巴德斯脑海里被唤起。
屋子里堆满了木柴和草料,分别被围栏分明地区分开来。副官给巴德斯绑到木柴的围栏柱子下,他的随从则给艾科绑到对面草料的柱子下。两人之间隔着极力伸脚也够不到的距离。
接着副官站起来,瞧了巴德斯一眼,转身跟着随从的脚步走到门口,眼看他们正要出门,巴德斯忽然开口问:
“兄弟,你这是要把我们绑到什么时候?”
副官和他的随从停下脚步,副官背着他们说:
“我告诉过你,什么也别想,别给自己找麻烦事,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前往莱汀城。”
“这我知道,可你很清楚,我们得吃饭,还得撒尿。兄弟,你是想我们就地解决?恐怕修女们进来就会很不高兴了。”
副官看了巴德斯片刻,回头示意随从先出去。
等随从把门关上,副官转身走到巴德斯跟前,蹲下。
“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他冷冷地问。看起来完全忽略了巴德斯比他大得多的年龄上的差距。
巴德斯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你误会我了,兄弟,我真的只是在考虑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问题。”
“你看起来蠢到家了,却想装作聪明伶俐的样子,你知道吗?”
巴德斯继续一脸茫然,透过眼角瞥了一眼默契地沉默着的艾科。
“兄弟,”巴德斯苦笑道,“说真的,我真的只是在考虑这些事。对吧?艾科兄弟?”
副官转头看向艾科,艾科耸耸肩,显得漠不关心,仿佛这一切和他无关,而眼前这个老头子跟他一点也不熟。
“我现在回答你中午的问题,去见莱格奥斯大人能解决什么这个问题。”
副官站起来居高临下,阴影掩盖了他年轻的脸庞。
“战争虽然已经在往更大的方向发展,兵力也已经倾巢而出,事情看似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可是你们,还有值得敬重的阿拉德亚大人和皮冯爵士,你们是唯一能证明公主殿下在布克沃山谷所受遭遇以及证明事情的不变性的人,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来让其余家族的人信服,信服我们能拾回这场难得的和平联姻。所以如果你们有这份期待的话,你们应该知道你们还不能死。”
巴德斯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的,不错。”
“可你们只想着逃跑,你们害怕担当起这份责任,如果不是阿拉德亚大人的先见之明,你们恐怕已经一头扎入横河附近去送死了,在那里飞渔家族的人可不会怜悯你们,没有人会在乎你们的死活。就算你们真的回到摩尔,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
“噢,是的,噢,你说的看起来没有什么错,我们当然会待在这里,这一点请你放心,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我们都非常愿意能够让联姻成立而和平停战。”
副官对巴德斯的发言显得相当满意。
“根据莱格奥斯大人的英明之见,你们将为我们同摩尔帝国沟通布克沃山谷一事打通一个口子。”
“是的,阁下,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副官点点头,看向艾科。
艾科呆呆看着他。
“我还能说什么?”艾科说,“我原以为我们需要逃回摩尔帝国报告此事,从未想过要尝试挽回些什么。可现在想来,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很好,”副官心高气傲又显得相当欣慰地说。“至于刚才你们提的那些问题,你们完全无需担心,我本就打算吩咐修女为你们准备食物和水,如果需要解决,就使用修女稍后会带来的盂解决。”
“噢,好的好的,这没关系,只管按你们的想法来就是,我们现在为我们正在做的事和正在促成的事感到十分地高兴。”
副官走后,艾科当即问:“你不是认真的对吧?”
巴德斯嗤笑一声,“我不会将未来交给一个我们并不了解的人身上。”
“换句话说,”艾科接着补充,“我们需要逃出去,我们一定要回到摩尔。可萨鲁芬的那份计划怎么办?我们已经没有那张羊皮计划书了。”
“你还记得多少其中的内容?”巴德斯问。
“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为的就是应对这种情况,可问题在于陛下真的会相信我们空口无凭的说辞?”
“艾科,”巴德斯说,“相不相信都无所谓,只管把消息放出去就是,我才不管摩尔皇帝怎么看,”他眼里放着光,“我甚至都不打算真的回到摩尔。”
“你……”艾科吃了一惊。
“可你是需要的,艾科,因为莉莉需要你,你也需要莉莉。不要失去她,也别让她失去你。”
“那你要去哪里?”
“我哪儿也不去,我会和你一起回到摩尔,但我的心已经不再会回去了,回到摩尔之后去哪里我什么也没想,我不想回军队,也不想做回土匪,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想,也不愿意想,只管和你一起先把身体送回摩尔。”
艾科说不出话来,可眼里显得很担忧。
巴德斯苦笑一声,他也说明不了什么,此刻的他内心依旧一片黑暗,见不着光,摸不着方向。
木柴的霉味因为天气的缘故相当浓重,这股他偶尔也在斯皮尔格堡的物资储备屋里闻到的恶心气味他如今反倒喜欢了起来。
就像是自由的味道。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仿佛在摸索之中闻到了光明。
“巴德斯,我想我不能再叫你老头子了。”艾科说。
“不能再叫我老头子?”巴德斯出乎意料。
“对,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年轻人,我不是说年龄上,我是说你身上散发出来的东西。”
“你在说些什么?”
艾科想了想说:“不能很好地形容,就是说,你再也不固执了,”艾科和巴德斯一同陷入沉默,仿佛在一同思考固执这个词的含义。而后艾科继续说:
“再也不固执了。”
又过了一会儿,巴德斯说:“也许是这样。可我连自己现在是谁也不知道了,不认识了。”
“可日子还是要过,路还是要走,”巴德斯倾听者外头的嘈杂声,“就在今晚,夜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