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在他那个位置,我肯定会爱上她。艾科这么想。她看起来那么未经世事,完全不受战争的污泥玷污过,也未出落在权贵人家,不用在那被政治与利益熏得发黑的屋子里喘气。她留着那头稚嫩的麻花辫,十足幼稚却十足纯洁可贵,在他人看来她或许是个笨女人,以他们的世俗眼光来看甚至比妓女还没有价值,也许唯一能叫他们称赞的只有她未经玷污的身子罢了。
可十几二十年后,当他们再看过来。艾科可以笃定,妓女的容颜衰老,说话越来越粗俗;而权贵的庸俗让人厌倦,日复一日叫嚣个不停,扯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留下的只有令人作呕的形式。这位姑娘或许还是那样,找个男人嫁了,勤俭持家,养儿织布,操得一手让人称赞的厨艺。男人也许会幸福地看着她说,你身上除了皮肤衰老一些,不再露出那羞涩的表情之外,没有任何令人生厌的东西。她会越来越好,越来越让人看得起。
也许有些人会说,她会成为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太婆。是的,如果他们要这么认为,那么那些位高权重之下裹着雍容华贵衣服的女人只会落得另一种形式的喋喋不休罢了。
看看她母亲,也许就是她最好的写照。以慈祥的表情看着弟弟,给他讲流淌在过去的痕迹。她操劳的手也有着过去的痕迹,还有脸,还有头发,还有她的着装。
夜入深,篝火的火势随着众伙儿的兴致越来越旺。抬头望,树叶被照得红扑扑,蚊子这股旺盛的火势驱赶地无法靠近。
有很多淳朴的百姓趁着像这样难得的类似集会的露宿而干起了杯。明天还要赶着过桥,有许多人也许靠着过这桥来维持生计,特别是在这样的全面战争环境下,赋税剧增,食物和劳力紧缺的情况下,更是绷紧了一根线,裹着悬崖勒马的生活。
这一家人,在河对岸经营一家酒馆,这家酒馆的男主人就是酒馆的继承人——姑娘的父亲。而姑娘的母亲,即位于河这边的一家农民的女儿,她家是酒馆食物供应的来源。然而因为粮食的征用,已再无粮食供给酒馆的余力,他们不得不用本就存余不多的利润来购买粮食,这样一来,他们本就紧巴的日子过得更加紧巴了。姑娘的父亲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这一次到河的这边来,就是为了和丈母娘商讨粮食的问题,还顺便用所剩不多的钱购置一批足够维持一段时间的食材。那一个个大小包便是他们的成果。
今天却可以先抛开这事,彻底融入到这个集会当中,享受难得的其乐融融的氛围。
皮冯低着头仿若看不见这样的场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更可能什么也没思考。艾科看着这样的场景,心想自己在斯皮尔格堡和他的另外两位好兄弟,心头一紧。
直到不久前,他还能见到他们的脸。汉克斯淳朴自然的笑脸,巴德斯玩弄的表情。可现在,他们全消失了,也许死了,也许痛苦地活在某个孤独的世界里。
和这氛围简直格格不入。
他不再打算看下去,由皮冯守夜,自己想要先行躺下去睡觉。
皮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先休息。他似乎更受不了这种氛围。
也不经艾科同意就径直倒头睡去。艾科轻轻叹了一口,只能继续望着这一场兴兴旺旺的场面。换做几个月前,他也许会冲上去和许多人敬酒。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看得快要迷迷糊糊的时候,远处传来特别的安静。这反倒让他立刻警惕起来。他定睛一看,发现桥口方向的人堆里走来两个裹着盔甲落着披风的士兵。他们没有带头盔,意气风发的脸红扑扑的,显然是喝醉了酒,拿着出鞘的剑在坐着的人群间比划来比划去。
这两个不速之客很显然镇压了所有欢乐,如今已没有人再敢大声说话了。
艾科碰了碰皮冯的肩膀,皮冯马上坐了起来,当即察觉到情况,警惕地瞥着那两个人。
“不像是桥口的守卫。”皮冯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说。
“啊,不是,从胸章来看,指不定是哪家骑士团的骑士。”艾科觉得难怪他们如此意气风发地在这边走动,原来是某不知名的骑士团骑士。
皮冯点点头,然后说:“放低姿态,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也许闻得到我们身上的气味。”
“气味。”艾科懂得他的意思。
这两个骑士在人群间走来走去,兴致很高,让大家不要顾虑他们,继续他们的活动。直到他们把剑收起来,林地的百姓才松了口气,再度放开了。可这两个骑士却走到艾科这边来,一眼相中了那一家人的姑娘。
只见一个骑士停住脚步和另一位骑士耳语了几声,露出很高的兴致,整理了一下衣裳和被腰带束缚起来的披风,走到那一家人身边,礼貌地问可不可以在他们身边坐下来。很显然那一家人有些受宠若惊,可又有些担心,毕竟无论怎么整理衣裳和皮冯,他们都无法摆脱脸上深深的酒气——那是非常浓的醉意。
他们表面维持着作为骑士的基本风度,开始大谈今天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可无论他们谈什么,都能让人明显看出,他们是为了眼前那位年轻的姑娘。
姑娘不知道,还以为这两个人非常好,脸也红扑扑的。艾科不禁咬起了牙齿。
因为离得较近,艾科和皮冯都听到了这两个人说的话,也得知了他们的身份。
两个人个头都他们不相上下,一人叫杜兰·帕尔,一人叫芬林斯·埃尔阔多斯。虽然都是没听过的名字,但从两人口中听来,也许都是有点家族身份的人。他们的骑士团叫做河间骑士团,是一个临时成立的,隶属于飞渔家族铁皮骑士团的从属骑士团。目前的任务是渡过桥口赶赴布里斯要塞增援布里斯战区的集团军。他们说得意气风发,简直仿佛整个骑士团专为他们所开设,他们乃骑士团最大的主角。不明所以的人可能要信以为真,在骑士团待过的艾科当然曾经大受打击,那不过是下流骑士用来骗取无知姑娘的惯用伎俩,事实上他们在骑士团里也许连打杂的都算不上。而眼前那位姑娘被骗得捂着嘴一惊一乍,让他们显得相当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