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贾诩来说,离开长安,赶往凉州汉阳郡,乃是一场说走就走的公务之旅,只是他肩负的担子可不轻,要能说服马腾和马超,接马腾到长安休养。
为加强说服力,吕布可是下了老大的本钱,连才寻访延请到长安不久的神医华佗,都花重金请他随贾诩一起,前往汉阳郡一趟。
吕布此前一直未能令妻妾有身孕,也是在延请到华佗,请他诊治后,这才一举令妻室严氏有孕,其实还不止,侍妾貂婵也已有身孕,只是还不到两个月,按惯例,暂还未对外公开而已。
一路上,贾诩与华佗相谈甚欢,他本就才智卓绝,善于把握他人的心理;而神医华佗除了医术精湛,常年游历四方,见识广博,为人又爽朗乐观,故而从上路起,两人就同车而行,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在途非只一日,车队进入汉阳郡治冀县时,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即使提早得知吕布派人护送神医华佗前来,马超仍旧没有亲自赶回来迎候,他正与大将庞德一起,在汉阳郡毗邻陇西郡的獂道城里,竭尽全力稳定城防,抵御韩遂大军的攻击。
獂道一旦有失,冀县就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韩遂所率金城大军,就可直抵冀县城下。
驻守冀县大将,仍旧是庞德之兄庞柔,有他出城相迎,贾诩一行车队顺利进入冀县城内,安顿下来。
不过贾诩和神医华佗并未歇息,简单梳洗一番,即在庞柔陪同下,来到马腾所居之处,为他诊治。
灯烛光亮映照在屋内,炭火散发出热力,庞柔陪着贾诩,在外间边闲聊边等候,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神医华佗才一脸沉思状,从里间走出来。
庞柔站起身来,对着华佗一揖到地,恭声问道:“神医,主公,主公如何了……”
华佗轻叹一声,在庞柔指引下落座,摇头答道:“情况不甚乐观,病患中毒时日太久,毒素渗入五脏六腑,难以根除,况且这毒,不似中原所产。”
“神医高见!”庞柔面现敬佩之色,答道,“从金城得到的消息证实,此毒来自西域,费了老大工夫,才辗转从来自西域的胡商处,寻到一些解药,可惜,太晚了点。”
“嗯,”华佗点点头,“此毒毒性猛烈,不过似是并非直接服用中毒,故而才能保住一条命。当今之计,唯有精心调养,强身健体之余,以药石徐徐拔之,假以时日,当能减轻痛苦,可是……”
听到华佗如此欲言又止,庞柔一脸关切,追问道:“可是什么?”
华佗长叹一声,坦然答道:“佗无能,无法根治,有负车骑将军之重托,惭愧,惭愧!”
庞柔默然半响,同样颇为黯然,站起身来,低声劝慰道:“神医过谦了,少主率军在外,柔谨代主公和少主,谢过神医……”
说完,他转向贾诩,同样躬身一揖,接着道:“……谢过车骑将军,先生!”
就在庞柔道谢之际,华佗已在那里伏案疾书,正在草拟药方,庞柔和贾诩不好在此时出声相扰,坐回案桌,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只见华佗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提笔涂抹,如此整整反复了一刻多钟,他才满意地抬起头来,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道:“嗯,先用此方调养几日,看成效如何再说。”
庞柔道谢,当即召人入内,接过华佗誊清的药方,自行去准备一应药材。
诸事忙完,庞柔对华佗和贾诩谢道:“谢过神医,先生,两位远道而来,少主特意遣人一再叮嘱,要柔好生招待,请,西凉苦寒之地,不比长安,不周之处,尚请神医和先生海谅!”
华佗和贾诩连声谦逊,在庞柔地陪同下,往外行去。
一连几天,贾诩少说多看,只字不提吕布遣他此来的用意,每日里只是陪着华佗前往马腾居所诊治,偶尔也在马腾精神好时,上前去拜见问候,除此之外,只谈风土人情,风花雪月,不谈政事。
如此举动,令得庞柔心里暗暗称奇。
贾诩在吕布军中的地位,庞柔可是很清楚的,能够让这么一位重要人物离开长安,来到汉阳,他必定是肩负着重任,而这个重任,其实即使他不说,庞柔也大致能猜得到。
每日里,庞柔都会将当日马腾的情况,神医华佗的诊治,贾诩的言谈,还有冀县和各地传来的军情,汇总一处,交由信使连夜送到獂道,呈交马超过目。
是以虽然相隔百余里,马超对冀县内的情形,对父亲马腾的近况,还是了如指掌。
夜已深,北风呼啸,獂道城内的府衙里,灯烛仍旧明亮,主帅马超没有就寝,一应护卫,侍从,也都无法歇息,只能陪着。
不过在书房内,却只有马超、马岱和庞德三人,正是鉴于獂道是汉阳郡的第一道屏障,关系重大,所以马超才不惜聚集重兵把守。
只是在面对韩遂所率的金城大军时,马超明显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论大将,韩遂一方远远不如,就连马岱出战,都难以派个人迎战,跟别提庞德,还有他自己了。
就是因为韩遂好处金城之狐,为人狡诈,善谋,前不久,马超一个不小心,以为韩遂久战不利,要撤出襄武,撤回陇西过冬,战意高昂地率军追击,结果中了韩遂的伏兵,大败而回。
吸取教训之后,马超再也不敢轻易率军离城追击,每日里最多也就轮番率军去韩遂大营前叫阵,而韩遂则一直毫无动静,令马超顾虑重重。
商议大半宿,三人还是毫无所得,要是在往日,他们干脆早早地就去歇息,盖因入夜后,三人还得轮流率军在城内各处巡视,以防韩遂派人潜伏在城内,乘机作乱。
今日商议这么久,是因庞柔的来信,其中提到他的猜测,事涉吕布派遣贾诩和神医华佗前来汉阳冀县的用意等等。
马超伸手揉着两侧太阳穴,很感头疼,如有选择,他更宁愿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厮杀,而不愿意面对这些猜来猜去的琐事。
可如今父亲马腾中毒休养,不能理事,他就只得担起马家军的这幅重担,不想面对的事,也得硬着头皮去面对。
庞德看完兄长的来信,恭敬地将之递还给马超,问道:“吕布派人护送神医前来,此乃向主公和少主示好,至于招揽之说,吕布难道以为,他就能这么轻易地得到西凉?”
这么说,当然是有些在说大话,即使吕布能够招揽到马腾和马超父子俩,如今也只是控制着西凉九郡中的汉阳郡而已,离控制整个西凉,还差得老远。
马超扬扬手里的绢帛,摇头叹道:“柔兄说得很清楚,他是担心,如若吕布转向金城示好,前后夹攻,我军可就难保汉阳一郡了。”
庞德默然,刚才读信时,他也注意到这段话,可他心里觉得,这么做可能性太小,故而没往深处想。
沉吟片刻,他还是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吕布,韩遂,两人能勾搭到一块儿去吗?”
马超有些怪异地看过来,以一种老气横秋地语气道:“远交近攻,合纵连横,韩遂与吕布并不是什么生死大仇,当然有可能勾搭到一块儿去,不过……”
不过什么,马超没有再说,他是在心里回忆起此前与吕布并肩作战时的情形,那个时候,他与吕布相处还挺融洽,无论是平时,还是在战时,吕布对他都算是颇为看重,如此想来,吕布主动遣人护送神医华佗前来汉阳,也是念着有这股交情在吧。
可如若吕布觉得招揽马家军无望时,在现实利益面前,这股交情,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马超头疼地发现,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些烦人的琐事,不由得他不去苦思冥想,此时,他很是希望父亲马腾就在这里,这件烦人的琐事,也就可以由父亲去决断了。
“超哥,柔兄所言,只是他的猜测,吕布本意如何,来人不是还没有说么?何不等来人说出来意后,再做打算?”
马岱插进来一句嘴,说得马超和庞德连连点头,心里也似是放下一块大石头,蓦然轻松下来。
不过马超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件事只是暂且这么搁下了而已,并未得到解决,一旦吕布派来的信使贾诩说明来意,他又该如何回应呢?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贾诩可是吕布帐下头号谋士,吕布将他派来,足可见对汉阳的重视,对马家军的重视。
莫名地,马超心底里涌起一股自豪来,可旋即,这股自豪又转变成丝丝缕缕的烦恼,无孔不入地遍布在他的全身。
“少主,夜深了,早些歇息,我率军出去巡视一趟!”
庞德拱手言道。
一旁的马岱则对庞德拱手道:“好,德哥先去巡视,一个时辰后,小弟率军巡视去。”
他们如此轮流率军巡视全城,就是要严防狄道被攻破的故事,在獂道这里重演,那一夜的情形,庞德和马岱可是清楚得很,只有马超那时尚被困在长安,未曾亲身经历过。
马超深吸一口气,点头应道:“好,你们去吧,万事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