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几天,吕布送走崔钧等几位郡太守,安顿好蔡邕一家,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与贾诩商讨之上,绢帛上的条目,也随着商讨而不断细化,不断添加。
越是梳理,越是不断地与贾诩商讨,吕布对人才的渴求,就越是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他所渴求的,并不全是熟读圣贤书的名人士子,而是还包括医师、商贾,还有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和手工匠人等等。
也就是说,只要是吕布认为有一技之长的,都可归入到人才的行列。唯一可虑的,一个是他能否招揽得到这些人才,另外一个,则是他是否有那么雄厚的本钱,消化得了这么多人才。
忙忙碌碌之间,距年关已只剩下不到十天,吕布的家眷也终于抵达晋阳。
随着冰天雪地的到来,大汉帝国终于从剧烈动荡之中平静下来,朝野之间,仿若是在之前的三番废立中,耗光全部的精力,突兀地陷入到一片沉寂之中,就连塞外的鲜卑,内附的匈奴和乌桓,蠢蠢欲动的羌、氐、月氏诸胡部,屡屡作乱的山越和南蛮,也都平静下来。
吕布则乘此机会,派人召回分驻各地的大将,驻守雁门的徐晃,驻守河东的曹性和郝萌,驻守上党的张辽,驻守高都的韩浩,先后相差几天赶到晋阳。
州牧府内,灯烛通明,一溜儿摆开十多桌,吕布大摆筵席,为帐下诸位大将接风洗尘。
吕布坐在首位,左右分别是首席军师贾诩和客卿蔡邕,郝萌,张辽,曹性,高顺,徐晃,韩浩,魏续,宋宪,侯成九人,分左右两排就座。
这个班底如今已是略见雏形,虽然仍嫌单薄了些,比起袁绍、曹操、袁术等人的雄厚底蕴来,是差了不少,可比起白手起家的枭雄刘备,还是强得太多了。
吕布对此很是满意,破天荒地首次弃小小的酒盅不用,恢复到以往的豪迈,拿起了大酒碗,连敬众人三大碗,这才放下。
吕布环眼一扫,站起身来,就在众人面前缓步而行,声音低沉,道:“诸位,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新的一年,只怕会发生更多更大的事。”
以这么一句启人思讨的话作为开场白,众人俱是微微皱眉,陷入思索,蔡邕更是身躯一震,显是感触更多。
吕布踱到门口,看着门外站立半响,这才转身,接着道:“天下不靖,无论是庙堂,还是乡野,俱难安宁,义父去后,布曾立下宏愿,要以手中刀剑,保家,为国,如今能得诸君相助,布甚感荣幸。”
众人纷纷欠身,连声谦逊,只有蔡邕,听得似是有些迷惑,又似是有所明悟,双眉一会儿拧成一团,一会儿又舒展开来。
盖因吕布的这番话,话中有话,他首次得闻,粗听觉得甚是有些大逆不道,可细想,却又觉得此言似是不虚。
吕布依旧在堂中缓步而行,身材本就高大挺拔,此刻看在众人眼中,竟大有龙骧虎步之势,室内的气氛,也因此而变得凝重起来。
他站在堂中,左右看向帐下统军大将,道:“此前,我和先生多番商讨,梳理出很多要做的事。当务之急,是诸位年后回到驻地时,要做两件事。一,将各地诸城、关隘郡兵守卒,收归帐下,各郡县兵曹、尉、贼曹、贼捕诸属官,一概收归统属;二,帐下兵卒,精选精锐悍卒,另行成军,余下兵卒,与郡兵守卒诸曹衙役一起,组成各地守备军。”
这番话的冲击,比起方才的开场白来,要来得更大更强。堂中一时寂静一片,就连众人的呼吸声,也都清晰可闻。
“诸位有何疑问?”
吕布看看左右,问道。
上首的贾诩早知此事,神态如常,蔡邕不通兵事,虽觉此举有些古怪,可一时也未及多想,再加上是客卿身份,所以也只是静静地旁观。
下首的九位大将可就不一样,自中既听出自身权限扩大,也听出责任随之扩大,相互之间以目光交流,想看看其他人是什么态度。
最后还是左边首位的郝萌起身,拱手问道:“使君,收归郡兵守卒尚可理解,各郡县兵曹、尉、贼曹、贼捕诸属官,也一概收归统属,郡县主官会否……”
“此事已与诸位郡守商议过。”
吕布回答得很干脆,直接将郝萌的担心打断,接着继续硕,“守城,缉贼,均与大军有关,天下太平时,由郡县主官主管,自是合适,可如今情势不同,贼寇四起,为保家为国,就需将这些职司归统一处,以提高应变能力。守城,缉贼,维护秩序,就是守备军的职责,既听令于驻守诸郡的大将,也听令于郡县主官,无令不可擅离驻守之地。锐兵悍卒,另行成军后,将是征战的主力,一声令下,即可开拔。”
这么一问一答,诸将已大致清楚。
说得直白点,吕布此举,其实是将辖地郡县的军、政分离,这样的好处很明显,减少总体军费支出,防止郡太守掌握军政大权后坐大,无论是叛敌,还是自立,都是件伤筋动骨的事;可坏处也很明显,一旦有突发事件,郡太守作为一郡的主政主官,可能难以调动当地守备军,以致可能贻误战机。
而实际上,在郝萌等人看来,他们这些统兵大将手中的权力因此而大幅提升,这亦说明,在吕布心目中,他们这些一直跟随他的大将,比起各地郡太守来说,要更加值得信任些。
今趟是接风宴,还有很多不明的细节之处,众人也都只是默默记下,而没有贸然在筵席上提出,他们只要知道大的方向已定,然后照此去执行就好了,至于细节,后面肯定会有专门的时间来商讨。
筵席散后,碍于主帅吕布的惯例,众人饮酒都只是稍具意思而已,无人喝得酩酊大醉。
此后几天,吕布大部分时间,就是与郝萌、高顺等人一起,商议诸多执行上的细节事宜,然后准备花上三个月左右的时间进行实施。
实施完后,四千精骑仍旧保持不动,一万八千步卒,则精选出八千悍卒,就连其中的两千辅兵,也是要精挑细选的,余下一万人,尽数转为守备军,分别驻守在雁门、太原、河东、上党和高都。
而在贾诩眼中,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府库加税赋,原本最多只可以撑上一年,如今可以再多撑上六个月,收效之大,超乎想象。
年关,在一片平静中,安然度过,吕布送走镇守各处的诸位大将,又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到火热的内政建设之中。
与“税赋”相关的各项,都需要时间来慢慢商讨,一个方案只有经过各方充分讨论,甚至是争论,才能说初步成熟,他现在跑得最多的,就是工坊,安置在太原西郊外三十里处的七里沟,经过一个多月的建设,这里已初具规模,不少人还在附近开垦出小片小片耕地,准备开春后种些蔬菜什么的。
元宵过后没多久,吕布再一次来到这里,这一次,他不是来下任务的,而是来看成果的。
根据禀报,已有一组工匠根据他提出的改进方向,制作出比现在的长直辕犁更轻便更高效的耕犁。
摆放在吕布面前的,怎么看,都跟他记忆中只见过几次的曲辕犁图片非常像,只有犁铲是铁制,其他部件,均为木制,也可调节入土深浅。
一番演示下来,吕布这个门外汉还不怎么觉得,可他特意着人找来的七名老农,可就立刻双眼冒光,马上就意识到这种新式曲辕犁的真正价值所在。
“怎么样?”
吕布直接问他请来的七位鉴定专家——老农,得到的答复,出奇的一致,就是语无伦次的“好,好……”
在周围围观者的哄笑声中,吕布情知这七位鉴定专家,多半是因为有他这位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高官,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他们的评价,还是货真价实的,当即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好,抓紧时间,多多制作一些,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今年么,就先大力推广免费试用,明年,再可卖可租。”
说完,他转向制作出此犁的工匠小组,共有十一人,赞许道:“这是大功一件,不重奖,不足以体现你们的价值所在,嗯,每人奖钱一万,每家每月奖谷十斛,肉十斤,领足三年!”
“哗!”
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哗然,均为吕布给出的奖励之丰厚而目瞪口呆。
一万钱的一次性奖励尚且不说,就是每月谷十斛,就基本上够一个五口之家的日常消耗了,而肉十斤,更是平常想买,都不一定买得到的,而更何况,这样的奖励,一领就是三年!
今日吕布最大的收获,曲辕犁本身尚在其次,众人对如此大手笔奖励的反应,以及随后引起的热议,才是吕布最为看重的,他要的,就是激发这些工匠们的积极性,就是今趟因改进耕犁而带来的示范效应。
“诸位无需惊讶,今后无论是谁,只要是做出有贡献的改进,都比照此次奖励执行。所以,诸位,好好努力吧!”
吕布似是唯恐火头还不够猛烈,又再在上面添上一瓢油,话音刚落,围观众人的脸上,立时就精彩纷呈,不少人都是双手紧握,看样子是卯足了劲。
吕布还想再多说几句,这时他身旁的侯成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使君,有人来了。”
吕布闻言转头看向谷口,正见到手下亲卫打马飞奔而来,看这架势,应该是有紧急军情。
果不其然,待亲卫直接纵马到人群外围,下马后直接飞奔过来,在吕布耳边低声禀道:“报,急报,先生请使君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