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站起身来,天旋地转顿时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过了半晌才恢复过来,然后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新国十四年,皇后因为朝思暮想圣帝爷您,悲伤过度头痛欲裂,尽寻南北东西各地名医,都无人能医,没过两三个月的功夫,娘娘就薨了。”掌柜的答道:“皇后娘娘薨了之后,国家才开始逐渐分裂,形成了南北新国的。”
陆炳摆了摆手不再说话,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抚襟长叹息,不觉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这几句诗形容陆炳此刻之情之形最为合适,此时的陆炳万念俱灰,梦雪晴和自己在一起的一颦一笑,音容样貌,过往云烟一时间纷纷涌现于陆炳脑海之中。陆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擦了擦眼泪,冲着掌柜的抱拳说道:“掌柜的,今日先赊账于你,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圣帝爷,小的不敢。圣帝爷能在我这里吃顿饭,小的已经是祖宗显灵三生有幸了。”掌柜的连忙说道:“在这里向西北,就是山阴县,那里住着曾经的内阁大臣徐渭,圣帝爷可以去那里问个究竟,毕竟我们只不过是草民,说的不定全面。徐大人虽然已经告病在家,但还是比我们知道的多的。”
陆炳点点头离开了那里,足下生风朝着山阴县而去。作为一国之君,国家版图了然于心,只要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基本就能明白方位了,这些地图陆炳在位的时候日日都要看的。
陆炳花了两个时辰就找到了徐渭的居所,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陆炳也没顾这么多,敲响了徐渭的大门。过了半天功夫,才有门房打开了门,用绍兴当地方言嘟囔着:“这么晚了还敲门,有没有点教养,报丧还是讨饭呢。”
“我找徐渭。”陆炳倒不在乎说道,毕竟是这么晚了,说几句难听的牢骚话也是正常。
那门房挑着灯笼看着陆炳,然后问道:“你是哪个,找我家老爷干什么?”那门房倒也不敢轻视,虽然此人穿着打扮有些落伍,但身上都是上好质地的衣服,估计虽然现在落魄但很可能是曾经的官宦之家,也有可能是老爷徐渭的旧友。当年南北分朝而治,有多少官员都致仕回家或告老还乡了,又有多少人因为站错了队而落马,故此轻视不得,所以话语也就略微缓和了一些。
“我是他主公,叫徐渭给我出来。”陆炳说着推开门房走了进去,他现在心中悲愤交加,可没心思跟门房废话,故此失去了耐心。若不是怕吓到他们家人,只怕要翻墙而入了。
门房阻拦无效,赶忙前去汇报,家里家丁园工连忙围了上来,而徐渭所在的堂屋此时依然亮着灯,徐渭打开房门,咳嗽两声说道:“是谁找我?”
“文长,是我。”陆炳说道。
徐渭借着周围人等举着的灯笼火把等物,定睛观瞧,身子竟然颤抖了起来。周围人连忙搀扶,徐渭却推开旁人,往前走了两步,顿时泪如涌泉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呼道:“圣上,您回来了。”
“文长起来说话。”陆炳顿时也泪眼朦胧,扶起徐渭。徐渭乃是陆炳当年白羽之乱的时候,组建的智囊团中的一员,后来发现堪为大用,逐步提携,虽然不是什么朝廷重臣,但在陆炳面南背北成为一代人王帝主之后还是让徐渭进了内阁,共同治理朝政。徐渭并不是个打天下的好手,但却是个治天下的名臣。虽然他做人颇为油滑,但陆炳却看中了其才能,让徐渭施展抱负。故此两人之间不光有君臣之情,更有伯乐之谊。
徐渭站了起来说道:“圣上,这么多年你去哪里呢?臣等您等的好苦啊。”
“一言难尽啊,”陆炳说道:“咱们进屋说话吧。”
徐渭点点头,让家中众人退下,并且让众人不得泄露此事,随后把陆炳让到了屋里。徐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这些年自己和国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并未对陆炳有丝毫的隐瞒,不光是情深意切,更明白面对陆炳这个聪明人,隐瞒反而会适得其反。
原来陆炳失踪之后,新国国内开始分化,权利斗争日益严重,但总的来说甭管是哪一势力的,都还是为了国家好。新国十四年初,梦雪晴身体欠佳,想让陆寻即位,陆绎本也同意了,可梦雪晴以为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于是便想借机处掉陆绎,保证陆寻的江山。
岂料事情败漏,陆绎外逃并且立刻翻脸据理力争并且做出对峙的态势,梦雪晴本欲联合军政大权全力反扑。可怎奈天不遂人愿,梦雪晴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一下子病倒了,几个月后就离世了。陆绎和陆寻共同操持皇后梦雪晴的丧事,举国茹素一片哀悼,而此时内阁的权利已经被架空,陆玩也成了边缘角色,不过两位兄长对陆玩和陆抚以及皇妹陆吟都很好。
待梦雪晴离世两个月之后,陆绎远赴南京,裂土为王,也名曰新国。自新国十一年,至十四年的权利斗争之中,不少人的命运都为之改变。比如山东的齐书海,被梦雪晴直接调去了北疆驻守,以削弱陆绎的实力,内阁大臣也四分五裂。内阁大臣因为依照陆炳最初的想法,支持扶持陆玩,而被看作是离间朝政之人,权利自然比不上那些封疆大吏和带兵的将领,朝廷不承认他们也就被迅速架空了,即便相对宽仁的陆寻重新掌权也没恢复他们的权力。
夏言致仕回乡,徐阶也是如此,严嵩严世藩父子二人占到了陆绎这边,而杨慎则是更倾向于梦雪晴,总之各方大臣也都归附到两个势力的争斗当中。若是不站队的就会被孤立,甚至被贬官外放,而徐渭则是看到皇后梦雪晴身体堪忧,觉得陆绎更有潜力,于是乎站在陆绎这一边,可怎奈身体不好,南北分朝之后,徐渭就只能告病还乡了。
总之朝廷已经不是先前的朝廷了,梦雪晴死后,陆寻陆绎南北分制,但却依然兄弟情深,不曾发生什么大的冲突,但陆绎却态势强硬,大举进军西南西北和东北方,把陆寻的领土包围起来,好似可以随时吞掉一般。陆绎的治理较为专权,自由之风渐弱依然尊崇皇权至上。不过百姓安定国家富足,而新国的科技和军事实力依然远高于其他国家,故此无人敢来侵扰,更何况国内的纷争大多是实力的较量和政治斗争,而非是内战爆发,外邦也就少了许多机会。
陆绎吞并下来这些土地之后,陆寻并未对其有任何表示,虽然大事上能体现出陆寻他的睿智,但平时事务大多还是由北新国的内阁大臣们处理的,总之不属于昏君但也绝对算不上一个勤勉的君王。关于西凉方面,陆绎之所以会如此强势,不光是因为在军中威望颇高,自身权利很大,也不仅是因为朝中对他看好的人很多,政治实力雄厚,同时也有西凉的相助。具体陆绎和夏大德是如何谈论的无人知晓,不过西凉为陆绎出工出力的,陆绎没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夏大德的政权认可和各方面的支持。纵然夏大德与梦雪晴有不一样的交情,但一来梦雪晴已经死了,另外就是作为一个一国之君,有时候这样的人情冷漠重利轻情也是正常的,更是可以被理解的。
不过夏大德自食恶果养虎为患,陆绎得到大片土地之后,随即对西凉发动了战争。西凉自然无法抵挡,于是西凉决定集全国兵力,与陆绎决一死战,不求胜敌只需重创敌人就是胜利。
陆绎兵分九路,层层推进,一方先至,空扎营宅,剩下八路八面埋伏。夏大德以为是天赐良机,亲自率兵前来,然后挥动兵力前来劫营,并且采用轮回战术不断踏营。陆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西凉全国主要兵力聚集一处,于是一场单方面的歼灭战开始了,战争之中夏大德战死,陆绎挥军西进,一路上势如破竹如摧枯拉朽一般势不可挡,西凉也再无强兵可用。西凉国母带皇子亲自请和,签订了丧权辱国数十项条约,割地赔款一番折腾,陆绎这才同意退兵。
而西凉便已经有大片国土归纳于南新国的控制之中,在陆绎中央集权的治理下,虽然百姓不再自由,维权颇难但万幸官制还好,没有草菅人命官商勾结欺压百姓之事发生,故此没有引发骚乱和暴动。同时,也正因为陆绎的中央集权和加强管理,故此版图虽大,但也算相安无事,乱世用重典,陆绎不光有强硬的治内和对外方针,同样法制上也趋于严苛,甚至连百姓如何说话办事都加以管束,对国民礼仪上也有所规范,跪拜礼再度实行,与陆炳治国方针以及北新国政权背道而驰,形成鲜明对比。
基本国家大事也就这些,陆炳听罢后摇头叹息,然后问道:“徐渭,若让你陪我还朝从政,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徐渭听后愣了半晌,站起身来一躬到底说道:“为圣上,徐渭定当粉身碎骨誓死效忠。”
“好!”陆炳赞道。
第二日清晨陆炳启程,先回北京去了。南北政权虽已划分,但两国界限并不分明,除非重镇旁处甚至无人把守,两国通商也没有受到阻碍。陆炳没有费什么事情的就回到了北京,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北新国当今的皇帝陆寻,父子二人抱头痛哭,陆炳虽觉得陆寻不成器,也只是认为他不适合当一个君主。人各有志也各有所长,陆寻本性并不坏。此时此刻,父子二人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间除了泪如涌泉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