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心思也玲珑了,她知道自己真正敌人不是田夫人,一定要藏拙。
因为身体更加强健的缘故,听力更加敏锐,只要她想,周围百米范围的落了一颗针都听的到,唔,好吧有些夸张了。刚才那些女人在她院门外叽叽喳喳的她就听到了,所以小花听到田夫人说的话时,心中明了,连忙将那件破旧袄子穿上,而后把锅底灰泥土啥的仔细抹在手上脸上,这几个月身体一直都在不断改变,皮肤变得越来越好,用吹弹可破形容也不为过,但是小花不能把这些展现出来啊,不然的话那田夫人又要想些妖蛾子整治自己了。
刚刚收拾妥当,小花端出一碗草根菜叶熬的汤,黑黢黢的,一股子草腥味。看到院门打开,便往嘴边送。
十来人以田夫人为中心站在门口处,披着大麾,或是锦缎袄子,手里都捧着一个暖婆子。有几个大概是新进来的小妾站在后面打量这个破落的小院,偶尔从厚厚的雪地里冒出一丝丝瘦瘦的绿色,哪里有过去的繁荣。
春兰拿着暖婆子走上来,“喏,这是夫人赏给你的,怕你冻着了,切莫要辜负夫人的一番心意呀。”
小花将缺口塘碗搁在地上,里面的汤水溢出来,揩揩双手连忙伸手去接,“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呀……”
春兰看到小花这邋遢样子,嫌恶地朝后趔趄身子,单手递过去。看到小花伸来的黑黢黢的爪子,手上一松,暖婆子便掉地上了。
春兰呵斥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夫人好心好意送暖婆子给你,你倒好,竟然扔地上……”
小花心中一激,完了,今天又有事情做了。连忙跪伏下身双手将暖婆子抱进怀里,“我我不是有意的,手手冻僵了不听使唤,请夫人原谅。”
田夫人很是大度的样子:“既然不是有意的,那就这样算了吧。”
旁边人为她鸣不平,“夫人,你是真仁善,可是人家不领情呀,这种人就应该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
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人就有尊卑了?不过嘛田夫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有人帮自己搭梯子,那就顺势下一步咯,更何况想起上次田云山竟然为她开先例,心中就堵得慌。
“那你就在那里跪两个时辰吧。”田夫人随口道,小花的样子已经完全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了,做作地捂嘴轻咳一下,在众人簇拥着走了。
春兰扯住一个小丫头,递个眼色,小丫头畏缩地低头落在后面,然后站到小花院门口守着。
小花心若明镜,这大雪天,地上积雪没过膝盖,莫说跪两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那一双腿也要费了。所以田夫人是要把自己置于死地。而那春兰很好理解了主子的意思,她自己身为一等丫头自然不会在这冰天雪地里面陪着挨冻,所以叫这个新进来的小丫头顶上。
小丫头站在雪地里面冻得手脚发麻,看到小花低头规规矩矩地跪在原地,天上又在开始落雪了,纷纷扬扬的,不一会就在身上落了白白一层。
小丫头四下张望,小心走进小院,来到小花身边,身手搀扶:“小娘子,你你快起来,她她们已经走了……”
小花抬头看向这个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体瘦削,脸色有些发黄,但是头发梳理的很整齐,眼神真挚而清亮,小花说道:“你放过我就不怕她们责罚你吗?”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执意把小花扶起来,“小娘子别说那么多了,我先帮你揉揉膝盖吧。”
小花被搀扶到旁边街沿上坐下,小丫头就开始帮她揉捏起来,有把子力气呢,很舒服。
小花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丫头愣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听过她们说起你的事,你你很了不起……”说罢下意识扫了小院一眼,有着深深的失望。
“呵,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继续说,过了好一会,小花感觉身体已经完全活络了,其实不用小丫头揉捏自己用药物精华滋养一遍也没事。小丫头站起身,说了一句:“景婶是我的婶子。”说完便走到小院门口继续站着。
小花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没想到这两人都是那么仁善的人呢,看着小丫头就像刚开始一样站在门口搓手跺脚,她有些欣赏这丫头了。
小丫头一直站够了时辰才回去的,冻的小手笑脸通红通红的,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
小花看着小丫头的背影笑了,这个冬天也不太冷嘛。
小院再次安静下来,小花却没有停歇的打算,将身上那些伪装的东西清洗掉,回归自我的青春靓丽。
小花将以前准备的那些坛坛罐罐全部搬出来,在后院街沿上一字排开,这里面有她自己酿制的果酒,就是去山上采药时顺便摘的果子回来。只要是无毒害的,统统采了不少,然后拿回来分别用糖腌制起来。也亏的她财大气粗才经得起这般折腾。
揭开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小花用竹筒舀了小勺,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冽甘醇,吐气若兰,没有那种酒嗝骚味。
酒汁入腹,顿时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四肢百骇都舒展开了。
这是小花根据这些野果对身体作用程度,然后再加入自己吸收的那些植物精华,融合在一起酿制而成的,所以这不单单是果酒,还是上佳补品。
小花一一检验,这五六个坛子根据作用不同,分为补气血,养颜,滋阴补肾等等,可谓是那些贵胄贵妇最喜欢的东西。小花打算将这个弄到现场去卖,这样的话用最低廉的成本,也不需要浪费许多时间翻山越岭,就能赚取更多银两。
就在这时,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哟,一个人在这里吃独食呀。好醇厚的酒香……”话音刚落,一个白衣人翩然落在院中。
又是他,小花心中对上次的事情还耿耿于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便连忙福身,“原来是恩公,小妇人这厢有礼了。”
中规中矩,丝毫没有前次的逾越,白衣人挑眉,“咦,你…你……”他围着小花转了两圈,上下恣意打量,小花心中愠怒,对方一点没有尊重自己的意思。好吧,现在的她就算是一个丫鬟都能踩上一脚,更何况是不知道是和身份的公子。
幸好这数次波折已经将小花的性子完全抹平了,所以即便是面对对方的无礼她也只是恪守自己的本份而已。
白衣人突然大笑,“哈哈,真真是个妙人呀,上次云山兄说你就像是一个谜,粗陋,庸俗,张扬,谦卑……哪一样都像是你本性,但事实上你又不是你,他着相了。因为你根本就没想成为别人眼中的你,你就是你自己而已,哈哈……”
对方癫狂和不知何谓的话让小花心中微微一震,脑海中蓦地想起几年前在县城书肆,那抹蓝色身影,指尖的温暖,还有一句“做你自己”。而今天,她第二次听到有人说出这句话,有种被剥掉衣裳,赤果果站在对方面前的感觉。
小花嘴角只浮起淡淡的笑意,未达眼底,却搅乱一轮眼波。
粗布衣裳掩盖不住玲珑身姿,没有任何珠翠装饰的青丝轻拢,在他眼里已然将恬静与妖冶完美融合,出尘脱俗,一点不为过。
白衣人良久回过神,自觉失态,好吧狂妄与放浪不羁只是对于那些不需要郑重的人而言,而面前这个女子,他不忍亵渎,心中有些后悔,还有些酸酸的感觉。当初对田云山说他找了一个宝贝,其实里面揶揄的成分居多,而现在,这块璞玉已经稍稍展露出她的光彩,便让自己有些心旌荡漾,不是宝贝又是什么。
只是可惜,当初他拂逆了小花一番真诚感恩的心,现在心中仅存的只是礼节上的感谢而已。
白衣人指着街沿上几个酒坛,“上次你说要谢我,那送我一坛佳酿如何?”
小花带着笑意,上前端起一坛酒,递过去,再次福身:“多谢公子相救。”如此,这段缘也就了了。
白衣人道:“叫我康,既然你这么说,那救命之恩可不能这么随便就结了,这坛酒就算是利息吧,哈哈……”
公子康哪里看不出小花的心思,这次她态度中貌似恭敬实则疏离,说明她很想划清他们的界限。好吧,他私自进入后院本来于情于理都不妥,没办法,他生性就是这样,想必田云山也不会怪罪的。
小花啊地抬头,对方已经纵身一跃,站到墙头,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雪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潇洒转身离去,留下一抹白色身影融入周围世界中。
呵,又被耍了。
小花叹口气,不以为意,只要不是敌人,对自己没有伤害就足够感恩了。
公子康抱着酒坛落入田云山的私人小院中,公子康咧嘴一笑,果不其然,他正一个人坐在凉亭下自斟自饮,旁边的火炉已经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