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云山这次官复原职,便想着重新积累自己的人气,自然要将公子靖来凑下热闹的。没想到因为小花的搅和,将庆功宴变成了小妾的反主大会,让田云山很是没面子,将田府的面子丢光了。瞿家因此受牵累自不必说了,而田云山因为纵容小妾犯上,一下子成了风云人物。
人们对田云山褒贬不一。那些士大夫阶层自然觉得这个田云山纵容一个小妾实在是太糊涂了,在他们眼里,位份高于一切。另外一些普通民众则觉得田云山是个有情义的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阴差阳错的,田云山反而在整个渝州获得了极高的声誉。
倒是瞿家,田家并没有直接出面指责他们什么,倒是那些见风使舵的人直接将他们挤出仕途圈子,挤出了这个鱼龙混杂的县城。
更悲催的是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林氏身上,集中到小花身上。魏氏气急攻心,加上这些年的养尊处优,没了丫鬟婆子跟前跟后的伺候,一下子病倒了。第一个请来的大夫只是说有些气息不顺,略微调理一下就好了,然后开了一副药,不到一钱银子。喝了一副药,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了,这时瞿灵儿回来了,看到魏氏病了,急得不得了,然后特意去请那些隐世的名大夫,不惜花费重金。
一副药就是几十两甚至几百两银子。瞿家生在任这几年也没闲着,有些积蓄的。但也经不住这银子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呀,最重要的是魏氏一点起色都没有反倒是愈发严重了,到最后竟真的瘫痪在床了。瞿家生或者林氏稍微对瞿灵儿请这些很有“名望”的大夫有些微词或者质疑,便十分惊异和痛心疾首的样子,让这个一直背着孝子孝媳的两人觉得自己要是不把钱花出去就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孝心一样。
三个月,魏氏彻底瘫痪在床了,瞿家的银子终于全部被掏空,甚至还带了不少的帐。瞿家再次回归到十多年前那样的拮据和困顿,和以前不一样的事,现在他们都是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人了,已经习惯了有丫鬟婆子伺候,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不仅是瞿家生,就连瞿文瞿轩两人开始对生活各种抱怨,将所有怨愤都发泄到林氏身上。
反倒是娶灵儿在这场瞿家颠覆中赢得了极好口碑,她见终于将瞿家掏空,看到这一家人相互狗咬狗的鸡飞狗跳,于是便借口出去找门路,拍拍屁股走人了。剩下的烂摊子够瞿家受的,这比直接杀了他们更让人解恨呀。
瞿家生逼迫林氏,必须去找瞿小花,让小花自己到田府负荆请罪去,争取田老爷,哦不,是田将军了,能原谅瞿家,并且让他官复原职,瞿文瞿轩两个弟弟的职位也有着落等等。总之一句话,这一切都是瞿小花惹恼了田府,连累瞿家造成的,如果她死了正好让田将军消气,如果没死,也应该以死明志!
林氏也算是经历过许多风浪的了,现在家里所有的活都落到她一个人肩上,先前丈夫得势,家族飞黄腾达的时候,她是那个必须忍受丈夫妻妾成群的大妇,现在家族一旦落魄,她又成了大罪人。她在想,自己一生汲汲营营的,都在为瞿家操劳,究竟得到了什么?
夫人?!对了,是夫人这个名份。
而现在他们竟然拿这个来要挟自己,也就是说,自己付出半生的“家”从来就没有认同过自己。
林氏默默地收拾起东西,既然他们让自己去找小花,那就去吧。直接将家里所有一切全部丢下,不用每天当牛做马给魏氏端屎端尿还被各种辱骂,不用再每天看丈夫脸色,说不定什么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拳头落在身上,不用每天看着两个儿子怨愤地看着这个没用的母亲……他们原本有一个很好的前程的,都因为大姐,和这个生了大姐的母亲将他们的好生活给毁掉了……
生养之恩,最终变成了深深的怨恨。
林氏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放下了,她想起了曾经那个陪她度过了鬼门关的女儿,想起了过往种种,突然间觉得自己欠她太多。相比对待另外几个子女,她亏欠了小花。林氏知道,瞿家生为了瞿家或者说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瞿小花没有去去求得田将军的原谅,或者说田家没有原谅他,他便会将所有以为归结为瞿小花。
林氏一路乞讨到了甘州,终于问到了洛王府。此时已经距当初小花叛出主子的事件过去半年多了。
可怜瞿家家道中落,又将林氏逼走,整个家庭一下子陷入混乱中。其余几个宗亲也受到或多或少的牵连,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开店的,都大不如前,更是受到衙门的各种检查,或者那些痞子混混的滋扰,没办法,最后都会到了未阳镇……
没有人照顾魏氏,而魏氏在瞿灵儿各种名贵药材的催东西啊,长的就像皮球一样,即便是瞿家生也很难将她扶起来,更谈不上端屎端尿。毕竟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久病床前无孝子呀。不过两天,瞿家生便受不了了,魏氏生活不能自理,于是乎那些屎呀尿的全部糊了个满床,整个屋子都臭不可闻。
瞿家生凑了几两银子去买了个丫头。这丫头本来就是家里养不起了才卖掉的,长的瘦瘦弱弱的,哪里弄得起魏氏呢。更何况魏氏的脾气更加的火爆,嘴巴能说话便各种辱骂,告状,手能动就把人家小姑娘掐的遍身瘀紫。除了照顾难以伺候的魏氏外,还要给一家大老爷们洗衣做饭,外加被两个没有乐子的少爷调戏折腾,于是没多久就病倒了。一个买来的奴隶,病了又怎样?主人家都过的这样,没多久就死掉了。
瞿家生各种郁闷,谩骂,当所有的怒火在艰难的现实面前被一点点压榨掉,最后剩下的只是哀叹。他不得不考虑怎样给一家人谋生计,不得不去学着砍柴做饭等等……
幸好瞿老三家,瞿大山没有忘本,一直记得当初小花对他们家的相助之恩,所以便隔三岔五地给瞿家生送些粮食或者野味来。如此给瞿家生减轻了很大负担。饶是如此,这个长期被魏氏惯在蜜罐子里的书生终于扛起锄头挑起扁担,学会自己去地理刨食了,不得不说生活对人的教导比神马训诫都有效。
沉静过后的瞿家生终于开始想到林氏的好了,从当初成亲,一直想到被逼迫出家……所谓的少年夫妻老来伴,便是要等着这样的浪子一般的心的回头体恤吧。只不过现在的幡然悔悟是不是太迟了点,而且……
……
小花看着面前的瘦削,带着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飘逸出尘的气质,难道他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妙手陀么?
小花拿出那张伪造的卖身契,说道:“我想问问,这个契约,你还做过多少份?”
小花在公子靖的帮助下,用了半年多时间终于找到伪造卖身契的人了。小花心思缜密,她知道对方能够伪造出来一份,便能伪造出几份,所以自己必须从源头将对方揪出来。
妙手陀,这个在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伪装大师,其实还是一个妙手空空以及一个拓印大师。
妙手陀看着小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茅舍,略微愣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坐下,翻开桌上一个紫砂杯子放在对面,拿起摸得润泽的紫砂壶倒上黄澄澄的茶水。水汽升腾,与对方白须白发相得益彰,更显几分朦胧之感。
“原来你就是上面的那个瞿小花?”老者声音低沉平和,示意小花坐下。小花本能的决定这人十分危险,稳妥起见,她站在原地没动。
老者看小花的谨慎样子,呵呵笑道:“你以为这世上有谁能做到以假乱真?你以为光凭一份手迹能造几份拓印?”
小花说道:“也就是说你只做了这一份契约书?”
老者郑重道:“是,相信除了当事人以外,是绝对不会有人看出丝毫端倪的……”妙手陀下意识捋捋胡须,很是自得的样子。
小花了然,的确,这上面写的每个字都是自己写的,是任何临摹都达不到的,也只有这种最高境界的拓印才能将每个字打乱,重新组合。小花选择相信对方的话,终于放下心来。其实在娶灵儿看来,用这个方法对付小花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哪里想到那个对女人格外残酷无情的公子靖竟然对小花不同,实在是失策呀失策。
小花直接拿出火折子,呼地吹燃,将纸放上去点燃……至此,小花才终于算是获得了绝对的自由!
看着纸张变成黑色灰烬落在地面,一阵风拂过,灰飞烟灭。头顶的太阳透过树林罅隙投射下斑驳的光圈,撒落在身上,暖呼呼的。
事已了,小花转身欲走。妙手陀叫道:“怎么,你现在就想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