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柏拉图传统的证言
21359200000007

第7章 罗马时代

献身哲学的先驱:瓦罗与西塞罗

【49】瓦罗和西塞罗在公元1世纪开始着手建造宏伟的图书馆之前,希腊的书籍就已经在罗马流行起来,这也已经为昆图斯·恩尼乌斯所证实。昆图斯·恩尼乌斯于公元前239年诞生于大希腊地区(译者加:古希腊在意大利南部的殖民地)卡拉布里亚的鲁迪埃。恩尼乌斯追随加图进入罗马,在这里,他还结识了一些著名的罗马学者,如马库斯·伏尔维乌·诺比利俄。恩尼乌斯还成功地将海格力斯神庙改造成了一座希腊博物馆。[114]在这个博物馆中,设有一座藏有希腊书籍的图书馆。恩尼乌斯的学术兴趣主要是关注在南意大利地区活动的哲学家,如阿切斯特拉图和毕泰戈拉,通过其学术兴趣的关注点,能够很好地使我们得以了解帝国都城阅读群体的喜好。可以说,诗人已经成为罗马思想文化史上系统传播哲学的先驱,但与古希腊不同,罗马人不是将他们的躯体与灵魂诉诸哲学,而是凭借希腊人的关于存在论和宇宙论的理论来诠释生活和周围的世界。【50】从这个层面上讲,希腊著作作为激发诗歌与哲学灵感的核心,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

第一批汇集运送到罗马的主要是卢基乌斯·李锡尼·卢库鲁斯关于希腊语方面的书籍。公元前1世纪,卢库卢斯较为活跃,并于公元前74年担任执政官。[115]卢库卢斯深受希腊哲学学派的影响,生活非常奢侈。史学家普鲁塔克将他的生活比作是“一场古老的喜剧”。卢库卢斯收集了数量极为庞大的希腊著作和那些确实“写得不错”的书籍。卢库卢斯不仅收集购买那些独特的纸莎草书卷,他还发动了针对希腊化王国和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六世的战争[116],在征讨小亚细亚和近东的时候,他劫掠了所到之处所有的图书馆。

我们已经不能确切地知道卢库卢斯究竟为他的图书馆夺得了哪些书籍,但从频繁出入其图书馆的读者们可以看出,这是一座“公共图书馆”。其中,读者中有与共和国监察官同名的,即他的孙子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乌地森西斯,甚至还有来此寻找亚里士多德著作的西塞罗。

在罗马,马库斯·特伦提乌斯·瓦罗(前116—前27年)是第一位罗马的文学家和系统收藏图书的收藏家。[117]瓦罗的学术活动代表着罗马文化生活的华彩篇章。西塞罗比瓦罗年长十岁,生活在奥古斯都统治的早期。瓦罗被视为他所处时代最博学和百科全书式学者中的完美典范。【51】瓦罗是著名的拉丁语法学家和文物收藏家埃利乌斯·斯蒂尔顿(卒于公元前70年左右)的弟子。埃利乌斯·斯蒂尔顿曾教授他学习斯多葛学派的学说和传统。在公元前84年到公元前82年的雅典,瓦罗还师从阿卡斯隆的安提奥库斯,安提奥库斯将柏拉图哲学传授于他。瓦罗在拉丁语语法方面有着卓越丰厚的知识,不仅如此,他还在恺撒委托他为罗马第一座公共图书馆起草管理“准则”方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瓦罗的《图书馆》是其唯一流传至今的著作。[118]

公元前59—公元前52年,瓦罗退休后,居住在位于列阿特城附近的庄园里,并在这里创建了自己的学术圈。公元前45年,瓦罗开始致力于撰写哲学作品。在庄园内,瓦罗建立了馆藏丰富的图书馆,藏书中有柏拉图的对话录。[119]关于《斐多篇》的一段节选摘录,这位罗马学者指出:《斐多篇》应当是被发现的柏拉图的“第四部书”。[120]事实上,《斐多篇》确实包含在由卡利马库斯(以及后来的塞拉绪鲁)分类整理的“柏拉图对话集”的四联剧中。当然,从这一点也可以推断出,瓦罗在当时已经收集到以四联剧形式呈现的柏拉图的对话录。在恺撒被刺杀后,公元前43年,安东尼剥夺了瓦罗的公民权。尽管瓦罗幸而未死,但他在卡西诺的庄园和那些价值连城的图书馆都遭到了洗劫,他珍藏的所有书籍也几乎都荡然无存。

瓦罗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也是一位思想极有条理和坚持认识论准则的哲学家。【52】同时,他对希腊文学比较熟悉,也从事历史哲学方面的研究,并有两部著作:De liber philosophia和De forma philosophiae。[121]其中,第一部著作主要是用一种理论方法,确定现存哲学流派的大概数目。另外,在这部著作中,瓦罗支持柏拉图时代的柏拉图学园的理论,这与阿斯卡隆的安提奥库斯教给他的完全一致。[122]De forma philosophiae这部著作已经失传,甚至能藉以知晓其内容的间接线索也没有。近来,瓦罗的著作《海伯多马底》引起了人们的关注。[123]据我所知,这是罗马人最早的带有插图的著作。就我们所知的而言,这部著作已被编成15册、拥有700幅古希腊和古罗马著名政治家和文人画像,自然不用多说,在这些画像当中,有柏拉图。

瓦罗的另一部蕴含柏拉图思想和关于教育品性的革新性著作是《学科》。[124]在这部著作中,他开创了一种模范式的领域,他将之命名为“自由之艺”。瓦罗对改进学生学习不同领域知识的教学方法很感兴趣,而这也正是古希腊的导师们努力推进的地方。其中,瓦罗的灵感之源就是柏拉图的《法律篇》的第七卷——《论教育》。事实上,在《学科》一书中,瓦罗已经列出了应当教授的课程的次序:首先是语法,其次是辩证法、修辞学,最后是其他课程。

现在让我们来认识一位罗马学术群体中的杰出人物——才华横溢的雄辩家西塞罗(前106年—前43年)。[125]【53】西塞罗的哲学思想,显然受到了柏拉图的影响。西塞罗起初师从柏拉图学园昔日的园长斐洛学习哲学。自公元前85年起,斐洛居住于罗马并在这里教授课程。为了进一步学习和研究哲学,公元前79年,西塞罗踏上了他在希腊和小亚细亚历时三年的学习之路。

西塞罗拜访了雅典的柏拉图学园,并聆听了当时学园的园长阿斯卡隆的安提奥库斯的授课。西塞罗在他的《论至善和至恶》一书导论中,就学园构造复杂且耗资不菲的建筑谈了自己的看法。返回意大利后,西塞罗忙于政治事务,同时,获得了相当丰厚的财富,他在罗马和帕拉丁山上有七幢别墅。在每座别墅中,西塞罗都修建了图书馆,并聘用希腊图书管理专家,对他的藏书进行分类管理。

另一位在西塞罗智慧传承中起重要作用的人物是阿提库斯,他在与名流学者通信方面颇有名气。提图斯·庞波纽斯·阿提库斯在文学界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他将罗马的文学著作传播到帝国的各个角落。[126]阿提库斯出版了加图和涅波斯所著的《演讲辞》一书。另外,他还出版了许多西塞罗的著作,并与西塞罗定期保持通信联系。后来,阿提库斯离开罗马,他的大部分时间居住在雅典,并在位于伊庇鲁斯的布特罗图姆的阿玛塞亚(即现在阿尔巴尼亚的布特罗图姆)著名的别墅内经营古董和书籍。[127]

【54】评论:据我所知,西塞罗与阿提库斯之间的通信在古代是独一无二的,不仅因为作者与出版商之间的通信在语言学上所达到的高度,还因为书籍出版前出版商对书中内容的介入程度。[128]例如,在公元前45年,西塞罗在写给阿提库斯的信中提到了他的论著《论学园派》。[129]西塞罗不同意将书中的希腊术语?π?χειν翻译为拉丁语词inhibere的提议,请求将其替换为另一个拉丁词sustinere。西塞罗对一艘靠近他住所码头的船只做了细致的观察后指出,术语sustinere是关于航海的词汇:“我认为‘inhibere’这一指令意为要求水手停止划桨。但是,我又注意到他们向后划船,所以‘inhibere’意指极为剧烈的动作。因此,我请求你将书中的词换成‘sustinere'。”

我们引用这段插入语,是为了表明当时编辑人员在不必征得作者同意的情况下,对付诸出版的文本的介入程度。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当作者失去对书籍的控制权,书籍的出版和重印完全被出版商的意志和判断所左右时,出版商往往会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对阅读者的喜好唯命是从。

我们在此应当指出,“语文学”这个术语在西塞罗时期的含义与柏拉图时期并不相同。柏拉图是第一个使用“语文学”这一语词人,他将这个词意指为那些热爱对话、乐于表达和言语的人,或者意指那些接受过文化教育的人。[130]【55】从亚历山大学派和世界图书馆的时代开始,这个词就失去了意指编辑文本的人的含义。很多情况下,在承担将杂乱的文献、引注和松散的评论整理为论著的任务时,比如,整理亚里士多德的教学著作和普罗提诺的《九章集》,“philologist”也有出版商的意思。

现在让我们回到西塞罗这里。西塞罗在其图书馆中收藏了柏拉图的著作,并称其为“我们的上帝”。[131]实际上,在写给阿提库斯的信中,他还提及了《理想国》和《伊庇诺米篇》。

从对柏拉图对话录的援引和摘录来看,很有可能,西塞罗已经拥有了完整的“柏拉图对话集”。[132]更为重要的事实是,西塞罗翻译了《蒂迈欧篇》。这是首次被翻译为另一种语言的哲学著作,尤其是拉丁文(后面的日期标注的是公元前45年6月)。[133]

这里,需要着重强调的是,西塞罗此前已经将塞诺克拉底的《经济论》译成了拉丁文。我们无从知晓西塞罗将《蒂迈欧篇》译为拉丁文的确切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是在他完成写作《论学园派》一书之前(公元前45年)完成的。自此,这部流传下来、毁誉参半的西塞罗版《蒂迈欧篇》,给我们留下了很大的猜想空间。从对柏拉图对话录的引文上看,这似乎是一部对《蒂迈欧篇》写作风格的改写本。【56】在译本的序言中,西塞罗提到了毕泰戈拉学派的尼吉底乌·菲古卢斯与克拉提普之间发生的争执。西塞罗翻译《蒂迈欧篇》的目的,可能是想把柏拉图哲学引介给罗马人。然而,这只能算是一部散文水平的著作。据人们推测,这部著作原计划是应该被包含在一部哲学类的更大部头的对话录中的。

西塞罗选择翻译柏拉图最艰深晦涩的作品——《蒂迈欧篇》,多多少少带有炫耀自己文学和语言学功力的成分。正如他在《论学园派》中所承认的,在翻译过程中,他遇到了巨大的困难。[134]事实上,最使他困惑的是以柏拉图理论为基础的宇宙创造学说。但是,他想努力搞明白柏拉图神秘的宇宙哲学,并研究其灵魂不朽学说是否有逻辑基础。

除了哲学作品,如《论神性》和《霍腾修斯:哲学的劝勉》之外,西塞罗仅有的译著就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蒂迈欧篇》和塞诺克拉底的《经济论》。[135]

如前文中所言,柏拉图对西塞罗的影响,主要体现在西塞罗写给阿提库斯的一封信中。[136]在这封信中,谈及柏拉图时,西塞罗使用了诸如“神圣的”或者“上帝般的”这样的语词。[137]西塞罗所运用的这些形容词,很可能是借用了柏拉图墓碑上的铭文。这些铭文,很可能是西塞罗在出访雅典时看到过的[138]:

【57】在她的怀里,温柔的大地拥抱着伟大的柏拉图的尸体

他的灵魂高高在上,在不朽的众神中占有一席之地

阿里斯通那伟大的儿子们——他们都是高尚的人

虽然身处遥远的国度,克制着爱与幽默

依然铭记着他那纯洁与上帝般的人生

此后,几乎每一位哲学史家、思想家和文献学家在阅读柏拉图的著作或对其著作作出解释时,都会言及柏拉图“上帝般的”品质,目的就是突出他的与众不同。

我们还应将西方“Academy”一词的创设归功于西塞罗,因为在大约公元前60年,他在罗马帕拉丁山的别墅中建立了第一所“Academy”。[139]自那时起,“Academy”这个名字就代表着艺术与文学的中心,这也为西塞罗赢得了无上的荣耀。

西塞罗全身心投入《蒂迈欧篇》的翻译工作之前,在他所创作的一篇文献里,就已经体现出柏拉图思想对其产生的影响。在公元前55年,西塞罗创作了一篇杰作——《论演说家》,并将它献给其弟弟昆图斯。[140]西塞罗在这里提出的哲学修辞学概念,如果脱离开了其源头,就难以理解。这里所谓的源头包括:柏拉图的《斐德罗篇》和伊索克拉底的《演讲集》。这两部著作被视为是一个“哲学上的努斯”。而且,西塞罗在《论演说家》一书中所选择的对话和讨论场所,也暗含了其与原始文本的密切关系。因为,就像《斐德罗篇》一样,这些对话也是在悬铃木的树荫下展开的!【58】有资料表明,西塞罗还编辑了拉丁语译本的《普罗泰戈拉篇》。[141]这部著作只在一部分思想家和学者内部中流传过。这些信息,可以从西顿的阿波利纳里斯和普里西安所引用的文献里推断出来,但是,遗憾的是,这些线索在16世纪时就已经失传。另一个佐证西塞罗参与柏拉图著作翻译事业的证据,可以从他的著作《论共和国》的后记中找到。在这里面,有一整段是引自《斐德罗篇》的内容。[142]

《蒂迈欧篇》如何成为柏拉图的西方使者

如果我们想从认识论的角度追溯罗马文学的希腊背景,试图辨识出那些对罗马思想所产生的深刻影响的话,那必须从瓦罗和西塞罗的著作入手。

一方面,从他们的哲学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其受到了柏拉图及其学园弟子理论的影响。另一方面,我们又能看出毕泰戈拉的影响,以及其他自然哲学家的缺席。只有卢克莱修在他的作品《物性论》中,对赫拉克利特、恩培多克勒和阿那克萨戈拉进行了批判性的评论[143],但是是通过伊壁鸠鲁的作品展现出来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罗马时代,并没有智者的诡辩性论著保留下来,拉丁文的著作者们也没有提及,甚至连普罗泰戈拉本人都没有!除此之外,【59】在西塞罗和阿提库斯之间的通信中,竟然谁都没有提及自然哲学家,也没有提及任何一篇智者的诡辩性论著。

另外,尽管西塞罗致力于翻译《蒂迈欧篇》,但是,在他与阿提库斯以及其他友人的书信中,也从未提及“大西岛的故事”。

正如之前提到的,西塞罗是第一个想要将柏拉图的作品译成拉丁文的人,他坚信其《论共和国》和《论法律》就是柏拉图罗马版的《理想国》和《法律篇》。[144]同样,于公元前45年所著,劝导人们学习哲学的《霍腾修斯》,则是仿照亚里士多德的《劝勉篇》所作(《劝勉篇》的大纲版由伊索克拉底及其学派所作,这部作品已成为其学派的代表作。[145]还有一个是雅典演说家的版本《交换法》)。最后,我们应该知道的是,由于当时安德罗尼柯并没有出版亚里士多德的教学著作,所以西塞罗并没有接触过它们,只是在其到访福斯图斯·苏拉别墅的藏书室时,留意到了这些作品的存在。

从《论学园派》可以看出,西塞罗的哲学思想也受到克利托玛库作品的影响。这部作品于公元前45年被编译,但是只有第二部,即《卢库鲁斯》流传了下来。[146]这部作品主要阐述了获得知识的可能性问题。同时,遵循克利托玛库的观点,西塞罗对阿斯卡隆的安提奥库斯在其对话录《索苏斯》中的观点表示了怀疑。

《蒂迈欧篇》的特点

【60】《蒂迈欧篇》是紧接着之前未完成的讨论而继续进行的,这场讨论是在一场为了纪念雅典娜的节日中展开的。[147]讨论由苏格拉底引导,在克里底亚、蒂迈欧和赫谟克拉底之间展开。这场对话一直没有完结。苏格拉底扮演了“舞台导演”的角色,因为他把角色分配给另外三位讨论参与者,评论和解释他们的所述之言,以及决定他们在“舞台”上的出场顺序。克里底亚比蒂迈欧先发言,随后是赫谟克拉底,但是最后他却缄口不言。克里底亚首先进行了阐释(他的一些后续的对话在柏拉图的下一篇对话录《克里底亚篇》里),在做了简短的介绍后,蒂迈欧登场。他的阐释(实际上是一篇连续的独白)代表了柏拉图的整个世界观:从宇宙的造物主、宇宙的诞生法则、天体保持有规则的和谐状态的运动,一直到人类存在的特征。灵魂不朽的定义是相对于易逝的躯体而言的,同时,还介绍了人类所有的器官及其功能,所有这些都是人类生存和进化的结果。同时,还有一些关于数学概念、正多面体和等边三角形的讨论。[148]柏拉图在《蒂迈欧篇》中,并不是想勾勒一个与其思想相符的理想世界,而是要按照世界本然的样子对其进行分析和归类。【61】这时,我们应该回想一下普塞洛斯说过的话:无论是谁,在解读柏拉图的思想时,都应该依据他本人所表达的观点,而不是他自己的观点(见133页)。

为什么西塞罗选择将《蒂迈欧篇》而不是柏拉图的其他对话录翻译成拉丁文呢?原因很明显,除了已经被讨论过的那些理由,我们还应该记住,前苏格拉底时期的论著都没有提出过关于整体性的世界观问题,此外,正如之前强调过的,西塞罗并没有接触亚里士多德未公开出版的深奥晦涩的论著。柏拉图的支持者和学园门徒们坚决拥护和强调《蒂迈欧篇》的宇宙论的维度,之后的新柏拉图主义者们,同样将他们的理论和写作依据建构在《蒂迈欧篇》之上。

“柏拉图对话集”在罗马出版?

公元1世纪,经常拜访提比略皇帝的常客中,有一位叫塞拉绪鲁的,他来自门德,是一位占星家。塞拉绪鲁在罗德岛流放时,提比略皇帝与他结识,并把他带回罗马。塞拉绪鲁成了这位古罗马皇帝的亲信,在每次采取行动之前,他都会请塞拉绪鲁占星卜卦。

塞拉绪鲁与哲学相关的地方是,他起草了最完整的德谟克利特作品的目录。[149]据说,这项工作是他与柏拉图学派的哲学家德居里得合作完成的。在此之前,德居里得曾出版过柏拉图的作品。德居里得还曾为诸多雅典哲学家的对话录和一本名为《论柏拉图哲学》的著作做过注解。【62】除此之外,这两个人并没有值得称道的作品。很有可能,他们并没出版,而只是面向更广泛的群体,以四联剧的形式发行过“柏拉图对话集”。在此之前,这项工作已经由克利托玛库做过。

评论:“柏拉图对话集”的“出版”曾引发了各种问题,这些问题大多涉及亚历山大和罗马时期的“出版”条例。目前,我们并不清楚在提图斯·庞波纽斯·阿提库斯去世之后,雅典文献中心和罗马之间的合作程度。然而,可以确定的是罗马最著名的出版公司——索西乌斯有限公司在亚历山大里亚城有一家分公司,通过这家出版公司,许多罗马诗人、历史学家和演说家的作品,以纸莎草书籍的形式抵达这里和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许多罗马甚至包括其他遥远国度的诗人、历史学家和演说家,都曾在此以纸莎草书籍的形式出版过作品。同时,索西乌斯有限公司也是一个书店,在这儿可以买到由亚历山大图书馆的文献学家编辑的希腊著作。[150]在这样的情况下,罗马和亚历山大就无可厚非地成为了图书出版和发行的两个重要的中心。德居里得和塞拉绪鲁作为中间人,只是确保在亚历山大里亚出版的“柏拉图对话集”的最大发行量。【63】需要注意的是,那是一个纸莎草书卷盛行的年代,既有真作,也有伪作,包括《法律篇》和《伊庇诺米篇》,柏拉图对话录的数量已经达到88部!可以确定的是,几个世纪以来,只有由第欧根尼·拉尔修证实过的“出版”,才是真正的出版过,直到16世纪出现了马库斯·马索鲁士和海因里希·斯特芳的首本印刷版作品的出现,这种想法才有所改观(详见第229-231页)。

帝国时期的柏拉图主义

亚历山大里亚文献学家对柏拉图对话录断断续续的注解,以及德居里得和塞拉绪鲁在打开罗马图书市场方面的贡献,使得这些哲学家们的作品在西方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另外,从公元2世纪开始,对对话录连续不断的注解也为哲学家们的作品传播作出了巨大贡献。

盖乌斯主要活跃于士每拿,他曾经写过一些关于柏拉图哲学的著作。[151]但很可惜,除了可以从他的学生阿尔比努的一些文章中了解盖乌斯部分作品的内容外,如今我们只知道这些作品的名称。盖乌斯对《理想国》写过一个评论,还有一个思考的导论:《柏拉图学说概述》(由阿尔比努出版)。

【64】阿尔比努也在士每拿授课,而且他秉承了其导师的温和立场,这种立场融合吸收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在《序言》这部作品中,阿尔比努试图记录一些阅读柏拉图著作的方法;在另一部作品《柏拉图学说指南》中,他概括性地阐述了对柏拉图学说的理解,其中既包含反对意见,也有支持意见。[152]

对于努美纽斯的生平我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出生于叙利亚的阿帕美亚,活跃于公元2世纪,并给我们留下了诸多有价值的著作。[153]作为一个深受新毕泰戈拉学派影响的柏拉图主义者,他倡导一种三维哲学体系:主神(圣父——良善),这是一种超乎精神的存在;造物主(根据柏拉图在《蒂迈欧篇》中对造物主的描述);宇宙精神,它在很大程度上预示了一个世纪之后普罗提诺的哲学观。努美纽斯深受东方智慧的熏陶,写下了著名的《论良善》,这篇著作通过该撒利亚的欧西庇乌为我们所知晓。[154]这部著作公开批判了来自阿斯卡隆的安提奥库斯所推崇的折中主义,安提奥库斯曾允许逍遥学派的思想渗透到学园之中,更有证据表明,努美纽斯敏锐的洞察力都体现在其著作《论柏拉图学园的学术争论》中。努美纽斯深受犹太教影响,他把柏拉图描述成“雅典的摩西”,预示着两种思想的融合倾向。

【65】来自阿耳戈斯的阿提库斯也是一位柏拉图主义者,活跃于公元2世纪的后半叶(150-200年)。[155]正如努美纽斯一样,阿提库斯也极力反对将逍遥学派的哲学与柏拉图主义的融合,他甚至还引入了一些与斯多亚学派有相关的理论。来自贝利图斯的陶鲁斯同样是一位柏拉图主义者,活跃于安东尼乌斯·庇乌斯皇帝的统治时期,著有《论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哲学之差异》。[156]

公元2世纪,另一位对传播柏拉图思想起着重要影响的人物是来自非洲麦道拉的阿普列乌斯(生于公元125年)。[157]结束了在迦太基的学习之后,他又来到雅典继续学习哲学。柏拉图主义对阿普列乌斯的影响很大,之后他开始周游东方国家,了解这些国家的宗教和通神仪式。在他的哲学作品中,较为著名的是《苏格拉底之神》,这篇作品主要是谈论关于守护神的问题,这是一种介于人神之间的生命体。[158]此外,阿普列乌斯的著作《论柏拉图》可能建立于阿尔比努的《序言》之上,是柏拉图主义与后来教学内容的一个综合(简言之,它主要阐述了应该按照何种顺序阅读柏拉图的对话录)。[159]其中关于宇宙观的篇章是以《蒂迈欧篇》为依据的。阿普列乌斯还翻译了《斐多篇》,创作了《申辩篇》(一篇对于外界指责他参与巫术仪式的自我辩护)。单从名字来看,阿普列乌斯的这部《申辩篇》是与柏拉图的《申辩篇》有一些联系的。[160]

【66】西塞罗翻译的《蒂迈欧篇》及后来卡奇迪乌斯对这个对话录所做的评论,创造了一种拉丁式的“柏拉图”文学。正如对话录中的摘录被引用于百科全书式的写作或者其他摘要中一样,拉丁式的“柏拉图”文学也很难辨别,而由奥鲁斯·盖留斯(约于公元130年生于罗马)所著的《阿提卡札记》就属于这种文学类型,这是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单本拉丁语著作中引用如此之多的希腊原文段落的书籍。[161]《阿提卡札记》是一部作者为其孩子所写的作品,尽管如此,直到18世纪,这部作品仍然是诸多不同学科的唯一信息来源,而这些学科大多与知识分子、神学家、哲学家及考古学家有关。圣·奥古斯丁就曾引用了《阿提卡札记》中的一整章关于斯多葛哲学和感情的文字,而马克洛庇则认为这是文学写作的典范。在《阿提卡札记》的第十篇中,奥鲁斯·盖留斯阐述了一些关于哲学的问题,并对柏拉图大加赞扬,此外,还引用了一段《高尔吉亚篇》中的原文:哲学,你知道,苏格拉底……(详见第220页)。[162]

奥鲁斯·盖留斯经常频繁引用柏拉图的对话录《巴门尼德篇》、《斐多篇》、《斐德罗篇》、《普罗泰戈拉篇》以及《理想国》、《会饮篇》,当然还有《蒂迈欧篇》。[163]在他的最后一部作品中,奥鲁斯·盖留斯在第五篇中,特别提出了一个即使是最有名望的哲学家也会为之苦恼的问题,那就是声音有形与无形的界限问题。此外,他还进一步阐述了开奥斯著名希腊医师厄拉昔拉图对柏拉图的批判,在厄拉昔拉图看来,酒最先穿过的是肺。[164]

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名哲言行录》

【67】第欧根尼·拉尔修在公元3世纪上半叶较为活跃,他最早以条目的形式,创作了从泰勒斯到新柏拉图主义者等一系列哲学家的生活及其作品的著作。这部“非凡的著作”共有十卷,第欧根尼采用了所谓“连载”的形式:用不同的材料记录了不同哲学学派的观点。他承认这部著作中的信息、典故以及哲学家作品等主要来自士每拿的赫米普斯所著的《传记》(Β?οι τ?ν ?ν παιδε?? διαλαμψ?ντων),除此之外,他还借鉴了其他学者的作品,其中,有来自萨堤鲁斯的卡拉提斯、阿尔勒的法沃里努斯、米利都的亚历山大、埃皮道伦的庞菲勒等。尽管赫米普斯曾是卡利玛库斯的学生,但他并没有遵循其导师的认知规则,他的作品来源也不是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宏伟藏书目录,而是卡利玛库斯汇编的藏书目录。[165]赫米普斯从目录中筛选提取出不同学科的信息,对整篇作品进行再造,但并不做任何评论。其中,他记录比较多的,主要是一些趣闻材料和滑稽场景。

第欧根尼最关心的并不是哲学理念,也不在意他为其写传记的思想家的理论,而是将兴趣放在了这些人的私人生活和个人习性上。但对柏拉图却是个例外,【68】因为第欧根尼的《名哲言行录》是受一个柏拉图主义者的疯狂追随者的托付所做的。

然而,这里需要强调的是,这些编纂的人物志里各人物的作品录完全是偶然的和不完整的,如伊壁鸠鲁、斯多葛学派的克律西波等。

按字母顺序排序,可以方便读者找寻定位到具体篇章,但这些作品却采用了不同的文献编目的方式——通过体裁(κατ'ε?δη),依照诗歌创作时的格律(κατ? μ?τρα)或者按时间顺序排列(κατ? χρ?νον)。[166]《名哲言行录》的编排十分凌乱,有时甚至前后不一致,有第欧根尼本人的原因,此外,赫米普斯也难辞其咎。[167]学者们一致认为,柏拉图对话录的分类,以及第欧根尼所记载的各位哲学家的作品目录都可以归溯到卡利玛库斯的《图书目录》。[168]

我们不再对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名哲言行录》做过多阐释。对于第欧根尼的出生地、工作场所,以及后来他又在什么领域从事研究,我们也一无所知。第欧根尼一直生活、工作于罗马,尽管那里图书馆的藏书也非常丰富,并且收录了诸多希腊和拉丁文版本的书籍。第欧根尼很可能在亚历山大里亚也较为活跃,而且已经接触到了托勒密王朝的藏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