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的营帐中点着炭炉,汉人昂贵的兽碳冒着橘黄色的火苗,使得大帐之中温暖如春。
抢掠汉境,使得匈奴人这个冬天富足了很多。伊稚斜重新喝上了云家的蒸酒,草原上的汉子最喜欢这种霸道的烈酒。
中行悦谦恭的站在伊稚斜的身旁,虽然有着拥戴之功。但中行悦知道,此时最忌讳的就是居功自傲。有多少王侯将相就倒在了这四个字上,被自己效忠的主子无情杀戮。
晋三与田荣站在大帐的中央,详细汇报着此次出访大王城的经过。
“大王城十分的富足,他们都是一种好吃的稻米。似乎比汉人的麦子更加容易煮一些,只是简单的加上水煮熟即可食用。味道还算香甜,云侯在那里似乎已经有了不少的子民。
那座城池十分高大,云侯似乎还在扩建。许多地方都在打地基,派了人去查访说是要建什么工厂。”
“大王城的商业也十分发达,街市的两边都是商铺。卖的东西从南海的珍珠到大汉的丝绸应有尽有。从百姓的穿着上看,似乎还算不上那么富裕。不过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属下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家家都有一年左右的储粮。”
田荣见晋三回报得周详,有些不甘的补充道。正在兴头上的晋三厌恶的白了田荣一眼,伊稚斜没有注意到,可中行悦却全看在眼里。
正副使不合是一个大忌,看起来以后不能让他们一同出使。
“我不是让你们说这些,他们再富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问你们的是,他收了我的礼物究竟是如何答复的。”
伊稚斜没心情管这些事情,他只要云啸不干涉他侵扰汉境的承诺。只要有了这个承诺,他便可以挥师南下给那些汉人一点颜色瞧瞧。
晋三抢着答道:“大单于,我已经说服了云侯。使得他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不过云侯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云侯提出,大单于想要与他修好必须拿拓跋氏的大首领拓跋宏的人头来换。事成之后,云侯可以送给大单于五百口上等铁锅作为酬谢。”
“拓跋宏?他离着大王城那么远,怎么会得罪了云侯。莫不是云侯要挑起大匈奴与肃慎人的战争?”
伊稚斜疑惑的询问中行悦,云啸要拓跋宏的人头,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中行悦低着头不说话,他也猜不透云啸如此做的用意。
“启禀大单于,原因在于夏天的时候。肃慎人被汉朝太守的内弟收买,袭击了云家的一队侍卫。并且杀死了近两百人,云侯十分愤怒,查出幕后的主谋是拓跋氏。所以才会对大单于提出这样的请求。”
“原来是这个样子,这拓跋氏也真是不嫌远,千山万水的去得罪这个活阎王。大单于,您看这件事情如何处置。”
中行悦吃不准伊稚斜的心思,干脆将皮球踢了回去。
“我正要问你的想法,你却又来问我。事情都我想好了,还要你做什么。”
“奴才匆忙间想了几条,供大单于参详。
这第一,云家的对我们很重要。按照大匈奴目前的实力,根本不是云家那些黑甲骑兵的对手。所以,我们想要抢掠汉境。便必须争取云家的中立。
这第二,拓跋氏领衔肃慎人。这些年在大鲜卑山东征西讨,已然成为一方霸主。这对咱们大匈奴的侧后方非常的危险,虽然肃慎人多是在山林里生活。但骑射比起咱们大匈奴来并不弱许多,若是让他们强大起来。那后果……”中行悦看了一眼伊稚斜的脸色,发觉伊稚斜认真的听着便继续说道。
“如果鲜卑人发展起来,那将是我大匈奴的心腹大患。我大匈奴对汉人来说是狼,我们打不过总逃得掉。汉人也没有能力,长途奔袭来攻打我们的漠北草原。
可以说,我们大匈奴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而那鲜卑人可就不同了,当大山已经容不下他们的时候。他们不会进攻汉人的土地,因为即便打下来他们也不会耕种。
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草原,与我们争夺草原的控制权。短期来看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但二三十年之后说不定他们可能会有这个能力。
据此奴才认为,我们还是杀了拓跋宏。这个人十分有头脑,看看大鲜卑山在他手中这十年的变化就知道。只要杀了他,拓跋氏部落就会四分五裂。
不但打断了拓跋氏的发展进程,还会满足了云侯的要求。顺便还能为大单于赚五百口铁锅的好处,若是云侯高兴能卖我们一些军械……嘿嘿”做下属的切忌比上司聪明,中行悦一见伊稚邪豁然开朗。便知道他已经采纳了自己的建议,聪明的干笑两声闭上了嘴。
“嗯,你说的很好。只是大鲜卑山森林茂密,咱们大匈奴人不善于在森林里作战,这倒是个麻烦。”
“大单于,您不是和肃慎人商量好了。明年开春进行奴隶贸易,到时候您可以邀请拓跋宏会盟。只要他出了森林,来到大草原还怕他飞了不成。”
“你们这些汉人就喜欢用些诡力诈术,就按你说的办吧。派人去通知拓跋宏,就说本单于要与他会盟。”
与此同时,长安城中却在忙活着一场官司。
先是刘彻的近臣韩焉上书,奏报校尉苏建贪生怕死畏敌怯战。刘彻大怒之下,派人抓捕苏建进京严办。
偏巧不巧,这案子落到了刚刚出山的韩安国手里。这老家伙一问之下便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与田蚡一番计议。韩焉非常识时务的送来了一千贯钱,于是苏建便被判了个腰斩之刑。
可事情峰回路转,苏武不知怎的搭上了卫青。一封记述了吕梁山之战详情的奏疏便到了刘彻的案头。
一边是自己的忠实走狗,一边是自己的小舅子。这两个不搭界的人,忽然掐了起来。事情就这样倒蹬大发了。
认为案情重大的刘彻,不得已派遣张汤亲自去太原了解情况。
这张汤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苏建平素人缘也算不错。那些同僚都在为苏建打抱不平,可这些丘八没有直言上奏的权利。这些校尉一个个都是芥菜籽大的官,连些奏章的权利都没有。虽然人人气氛,但也无可奈何。
张汤扮作客商来到太原,只是打听了两三天便将事情打听了一个七七八八。竟是与卫青的奏章九成的相似,或许卫青给着韩焉留着颜面。阵前烤火,露了行藏的事情并未提起。
悄悄回到长安的张汤在承明殿单独奏报了一个时辰,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有千度亲自把人,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
田蚡是个好同志,深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一见事情不妙,连忙去了漪澜殿哭诉了半个时辰。直到王娡亲自到了承明殿与刘彻谈判,这才算保全了田蚡。
刘彻一个头有两个大,不处置田蚡就处置不了韩焉。如果不处置韩焉,那卫青就是诬告同僚。
无奈的刘彻在老娘有老婆之间进退两难,这个命题不比后世老娘和老婆掉水里先救谁简单。
“大姐,你说这事儿怎么办才好。现在朕都不愿意回宫,卫美人与娘亲那里两头受气。原来这做皇帝的还有这重难处,当初父皇也没和朕说过。”
刘彻坐在南宫的对面,喝着酸酸甜甜的葡萄酒。尽情的发泄自己无奈的情绪。
“你肩挑社稷手掌乾坤,哪有一碗水端平的事情。父皇虽然没说,可有句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跟着颜夫子学习连这都没听说过?”
“你的意思是要朕和稀泥,可朝廷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桩案子。若是稀里糊涂的结了案子,那日后朕还如何治理朝纲。”
“你这么聪明,怎么这件事情就偏偏一根筋。卫青保这苏建的校尉,左右不过是保全他一条性命罢了。
你先按照韩安国的主意判他有罪,然后跟舅舅说一声让他出来求个情。我们的皇帝陛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便饶过了这苏校尉。贬去官职做个娃样子。
最后将人踢到卫青的军中效力,若是卫青想提拔他。三两年里,他再做回个校尉有何不可。
自此,苏校尉感念皇帝的仁德。卫青有了面子,还多了一个心腹的校尉。舅舅感激你这个和稀泥的外甥,娘亲欣赏一个顾忌王家体面的儿子。唯独那韩焉,我们的陛下要秘旨严加申斥。按姐姐的傻想头,这韩焉一定会对陛下感激涕零,谢不杀之恩。
你说说这稀泥和的怎么样?里里外外的都照顾到了,咱们的表叔们又挑不出丁点的毛病找奶奶告状。天下太平就是这么来的,这和稀泥的活计你还得好好的练练。”
南宫的一番话说得刘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的姐姐。良久,刘彻咽下了口中的葡萄酒。
“大姐,你真是一个上好的泥瓦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