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没有武安侯参与的证据,甚至也没有刘陵公主参与的实证。一切都还在揣测之中,请旨是否可以监察武安侯与刘陵公主。”
承明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张汤偷眼打量刘彻。发现这位皇帝陛下呆坐在龙椅上久久不语。武安侯,太后,刘陵,刘安,匈奴人。一脸串的名字危险而又复杂,这让刘彻也难以取舍。
良久,刘彻的声音终于抛了下来。“朕说过,廷尉署可监察百官和刘氏宗亲。外戚自然也囊括在内,事关社稷安危。无论牵扯到什么人,都要查而且要一查到底。”
“诺!臣告退!”有了这份圣旨,张汤便有了底气。只要下功夫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查不出来的。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任何人或者事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既然达到目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张汤倒退着走了出去,大殿之中只剩下刘彻与千度。
“千度,你也兼着廷尉署的差事。那边儿的事情你多上上心,朕看廷尉署顾忌颇多。有些事情不要顾忌,不管碰到什么人什么事。要严加监察,只要你们一心为国。朕不会负你们,大汉不会负你们。”
“诺,陛下放心。奴才一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太后太后请陛下这就过去。”一名小内侍走进来禀报道。
“说了是什么事情没有?”刘彻有些惊诧的道。此时太皇太后召见,一定是询问江南的事情。这位老奶奶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同意打还是继续掣肘?刘彻的心里一阵狐疑,慌忙命人准备御撵前往长乐宫。
长乐宫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儿,越接近神仙殿药味儿便愈加浓重。历经五朝的太皇太后窦漪房终于病倒了,她有着惊人的直觉。这一次怕是好不了了,坎坷波澜的一声终于将要走到尽头。
刘彻直接来到了后殿,太皇太后仰躺在卧榻之上。雪白的头发有些散乱,借着烛火刘彻见她的脸色有些发暗。曾经艳丽无双的脸上布满沟壑,这便是他的奶奶。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雍容贵气,与一般卧榻之上的农家老妇无异。
“皇帝来了。”仰躺的太皇太后忽然说了一句,将刘彻吓了一条。
“皇祖母,孙儿来了。”刘彻跪坐在太皇太后的卧榻前,看着衰弱的奶奶眼圈不禁一红。
“让奶奶摸摸。”太皇太后艰难的伸出枯树皮一般的手掌,那手掌又黑又瘦。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光泽,摸在刘彻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柔软。好像一根枯骨在摸索刘彻的脸颊。
“从没见过你的模样,小时候你的脸是滑嫩嫩的。现在你长大了,皮肤也粗粝了。奶奶也老了,时日无多他们都瞒着老身。可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奶奶怕过不去这个冬天。”
“奶奶……”刘彻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怕着这个奶奶。也恨过这个奶奶,可是此时刘彻没有了怕,也没有了恨。现在躺在病榻上的,只是一名即将逝去的老妪,不是大汉帝国的太皇太后。
“不哭!不哭!孩子,咱不哭。奶奶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一生享尽富贵荣华。够了,也累了。这个,给你!”
太皇太后的手在床榻上摸索着拿出一个黑漆匣子,拿了一下却没端起来。刘彻连忙帮着拿起来,打开一看顿时愣住。
一枚金灿灿的虎符静静躺在黑漆匣子中,虎符分两半上面刻着篆字铭文。这……这便是那枚可以调动天下兵马的太祖虎符。
“奶奶……您这是……”
“老身没有多少日子了,这东西在老身这里已经保留了太长时间。现在还给你,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其实,老身知道。即便不给你这枚虎符,你也已经调得动兵。江南的事情老身都知道,那个校尉也不是被东瓯人杀死的。就连程不时都帮着你瞒老身,看起来这法也应该变变了。咳咳咳……”
“奶奶……”刘彻赶忙扶起太皇太后,帮着她舒捋后背。
旁边的小宫人拿过一个痰盂,太皇太后吐了好硬的一口痰,这才算平复过来。
“休养生息是太祖定下的国策,老身一直都在执行。拿走这枚虎符,就是怕你年轻气盛妄动刀兵,毁了大汉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底。
惠帝时,老身便以家人子的身份进宫侍奉吕后。那时天下形势与现今完全不同,朝廷里实际上以吕后为尊。吕家诸人也都是良臣勇将,比起现在窦家那些人强多了。”
“奶奶,怎么说起这个。您累了,要多休息。”有些事情是拿不到台面上说的,刘彻见太皇太后居然说出窦家诸人的心思。赶忙岔开话题,想遮掩过去。骨子里,刘彻还不想和太皇太后谈这一话题。
他恨窦家的都,他怕太皇太后求情。面对一个垂死老人,他真的忍不下心说不。
“你让老身说,没机会了。今天不说,说不定明天老身便说不出了。”
太皇太后一把挣开刘彻的手,刚才连虎符都拿不动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大力气。
“吕后将老身赐给了你爷爷,后来就有了周勃平定诸吕之乱。一夜之间,长安城杀得人头滚滚。两宫之内人心惶惶,老身一闭眼睛便能够想起那时血淋淋的场景。
不能再发生那样的动荡了,大汉命运悬于一线。千万百姓如临深渊之前。奶奶侍奉了你的爷爷,将权利平和的交到你父亲手中。又从你父亲手中,交到你的手里。没有再流血,老身也希望大汉帝国的传承不再有那样血流成河。
大汉到处都有不安定的因素,淮南王刘安为什么要给老身送来淮南王书。他的心思老身知道,无非是惦记你的那把龙椅。还有窦家的那些不肖子孙上蹿下跳,他们的心思老身能不了解?
还好窦家有个窦婴,这是个聪明人。有了他窦家还有希望,这天下还是刘家的天下。不能姓吕也不能姓窦。
彘儿,你不要恨奶奶。如果不这么做,他们都是泥塘里的蟹子。不冒泡,你根本便分辨不出来。有了奶奶这瓢水,该冒泡都冒泡了。”
“奶奶,孙儿不恨您!”刘彻的眼泪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打湿了脸颊也打湿了厚重的衣衫。
“不哭,听奶奶说完。奶奶已经嘱咐了程不时将军,奶奶走了他会听命于你。这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你可以不重用他,但是可以信任他。
奶奶最担心的便是你那个娘亲,辣手对付栗姬。可见她是个心肠狠毒的人,栗姬死后你父亲就已经看清楚了你的娘亲。
可母凭子贵,换太子的风波刚刚过去。若是再辣手除去你的母亲,朝廷的舆论又会对你不利,你有十四个兄弟都等着坐这个位置。所以……哎!
后来你登了基,奶奶生过除掉她的心思。可又怕伤了你的心,奶奶也是左右为难。保存了这份母子亲情,却也给你埋下了祸根。奶奶真的走了,你的娘亲一定会出头干预朝政。
她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安插王家的人在朝廷,还会和你舅舅田蚡串通一气谋揽大权。奶奶这一走,这大汉的江山祖宗的基业可全都托付给你了。咳咳咳……
至于云家那个小子,虽然已经成了气候。但老身观他没有称帝的心思,你姐姐也说过他没有这个想头。你便暂且信她,一旦他若是动摇大汉根基。便联络诸王,举大汉全国之兵可一举灭之。”
“奶奶!”刘彻拉起太皇太后的手。
“这大汉的江山是我们刘家的天下,可不能在你的手里……你可要对得起祖宗啊!”太皇太后反握住刘彻的手,非常非常的有力。
“奶奶,彘儿一定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您。”
刘彻哭红了双眼,带着象征权利核心的天下兵马虎符离开了长乐宫。从今以后,大汉朝廷真正掌握在他的手中。刘彻暗暗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沾染这份权利。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母亲。
长安的夜寂静无比,孤单的刘彻整了整衣袍。带着无限的哀愁,行走在未央宫中。
而此时,长安城已经暗流涌动。窦家的人都集中在窦彭祖的家里,此次集会几乎囊括了所有窦家成年男丁。自然,除了那位誓死当宅男的窦婴。
“大哥,你说姑母这是怎么回事儿。江南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不找咱们去商量。只和程不时那个奴才说几句,这叫什么事儿啊。姑母是不是老糊涂了,御医可说了……”
“闭嘴,这张臭嘴没遮没拦的。今天是议明天如何在廷议中夺下征南大将军这个职位。咱们家在朝廷里有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整下这个职位?”
窦彭祖训斥着窦轨,可眼睛却看向窦渊。窦家除了大将军窦婴,也只有窦渊还能拿得出手。可窦渊去年刚刚败于苍澜手中,想要推他上去还真是要废一番心思。
“老六怎么没来,真的要当缩头乌龟。没了老六,咱们推举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