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晚幽静而安宁,前面是漆黑的大山。偶尔有一两声凄厉的狼嚎从山中响起,天上一轮圆圆的满月高挂天空。一切都显示这是一个祥和的夜晚,尽管是两军对垒但毕竟相隔数十里。东瓯军卒没有那种刺刀见红的紧迫感。
欧贞鸣仰望夜空,对峙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丛林中的绞杀愈加残酷,斥候在一批批更换。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有一批斥候走出军营,明天日落之时能回来多少谁也不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一队人都没有回来。
远处的伤兵营异常宁静,因为根本就没有伤兵。斥候们的斗争非常残酷,双方下的都是死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个当口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希望他们都能够活着回来。”欧贞鸣看了一眼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轻声祝福道。
“将军,咱们如今有两万多人。何必再和那些汉人缠斗,只要突击出去就好。”一旁的校尉实在受不了湿冷冬天的折磨,这个季节睡在帐篷里跟他娘的睡野地里没区别。
“冲,就知道冲。峡谷长几十里,想突袭根本就是梦想。除非你飞过去,否则在半路便会被人发现。一旦对方有了准备,谷口又那样狭窄。就算这两万多人死绝了也冲不出去。”
欧贞鸣气恼的训斥着手下的校尉,都是一群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文化上的差异使得东瓯的将士普遍头脑简单。这样的好处是士气总能保证很高,但坏处就是做事不动脑筋。
他有些羡慕对面的汉人,他们有那么灿烂的文化。有许多读书人给将军们出好主意,而东瓯一切都要靠自己。连在汉地混不下去的书生跑到东瓯,东瓯王都会视若珍宝。
校尉们见欧贞鸣脸色难看,都不敢说话。但心里都在腹诽,总是觉得将军把汉人夸得太过强大,灭了自家的威风。
夜里的山风很凉,校尉们渐渐散去。尽管夜寒深重,但一天的辛劳也让士卒们早早进入梦乡。军帐里响起一阵阵鼾声,只有那些哨兵还在坚持着警戒。
“没想到东瓯的士卒还挺尽责,这一点要好好学学。”云啸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着身旁的苍鹰说道。
“咱家的侍卫也不差,末将巡哨之时从未发现有人睡觉打盹。”苍鹰觉得侯爷有些贬低自家兄弟,心里有些不爽。
“咱家的侍卫自不必说,可汉军之中会有这么警觉的战士么?本侯敢跟你打赌,卫青营里哨兵此时肯定有偷着睡觉打盹的。”
“汉军军纪涣散,那也叫军队?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十三说卫青手下那帮子人。除了他带来的期门羽林,其他都是会稽守备兵卒。那些屯骑校尉吃空额都吃得眼红,一个千人营点下来连五百都没有。就这,还有许多是附近村庄临时抓来的壮丁。
就他们那种熊兵,莫说咱家的弟兄。就是兵库武卒,一个也能打他们仨。”出身北军的苍鹰对于江南军队表现出天然蔑视,大汉军中一向以北军为尊。南军从来就被认为是鱼腩之师,自打苍鹰跟了云啸之后。云家的侍卫,便被他们兄弟认为是天下第一强兵。自然现在又多了兵库武卒,这些人打仗不要命。如果有了云家的铠甲装具,恐怕战斗力不次于云家侍卫。
“这江南的冬天真难熬啊!吩咐下去的姜汤都给弟兄们喝了没有,每个人都要有一碗去去寒气。”云啸觉得不能就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苍鹰这家伙一根筋,根本不能了解自己的深意。
“出发前都喝了,有些还发了辣椒。酒都给收了,不然这帮家伙最喜欢的还是咱家蒸酒。”
“今天夜间一战,回去之后蒸酒随便他们喝。这该死的天儿!”云啸抬起头咒骂了一下清冷的天气,便钻进了马车之中。那里面有生得热乎乎的暖炉,还有烫人的汤婆子。抱在手里最的暖和,云啸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畏寒怕冷。
上辈子自己在江南也待了些日子,怎么就没这样的感觉。难道全球气候变暖是真的?又或者是自己阳气不足,导致体质虚弱?
云啸钻进马车喝了一小口蒸酒,又抱了一个汤婆子,身上这才觉得暖和起来。苍鹰看向马车不免摇头,侯爷的身子好像越来越虚弱。赶紧打完这一仗,回大王城好好调理是正经。至少,大王城还有四位夫人侍候。
是不是应该给侯爷找个女人侍奉,一群粗心的大老爷们怎么能够侍候好侯爷!
苍鹰正在胡思乱想,小熊烦躁的跑过来道:“四叔,时候到了下令吧。”
“哦……”苍鹰回过神儿来,仰望天空圆月正高高垂挂在头顶。冬日里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清冷的月光洒满整片大地。
“让弓弩手和床弩顶上去,先让这帮东瓯杂种尝尝火药弩的滋味儿。”苍鹰遵照作战计划吩咐道。
今天晚上的战斗云啸放手给苍鹰指挥,只要遵循作战计划。云啸相信,这些东瓯军卒的命运只有死路一条。
随着命令悄悄传达,隐藏在黑暗中的床弩纷纷摘下用来伪装树枝树叶。寂静的夜里,苍鹰隐隐听到吱吱呀呀的绞盘转动声。
“吱”“啪”天空中绽放一朵绚丽的烟花,随着绚丽烟花的坠落。数十道拖着火星的火药弩向着东瓯军营地飞了过去。
守夜的东瓯军卒全部抬眼仰望天空,他们不明白天空中为什么会忽然绽放出如此炫目的花朵。难道神仙显灵还是上天降下预兆!有些虔诚的士卒已经跪伏于地,空中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
“轰”“轰”“轰”……东瓯军的营帐中爆炸声四起,许多军卒在睡梦中被送上了半空。各种残肢断臂合着杂物在天空中四下废物。
守夜的军卒们吓得傻掉,那些跪伏于地的军卒更是惊恐。他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他们还以为这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惩罚。
各种东西好像下雨一样的落了下来,守夜的军卒纷纷躲避。整个东瓯军的军营倒是出奇的安静,没有丝毫的混乱。因为所有人都吓傻了,只有少数哨兵在躲避天空坠落的杂物。
寂静持续了十几秒钟,忽然整座军营好像开水沸腾一般的翻滚起来。处于惊诧中的军卒惊醒过来,他们四处奔逃。口中狂呼乱叫,尤其是那些离着炸点比较近的。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身旁忽然多了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还有不知道多少的袍泽发出痛苦的惨嚎,他们都是被弹片击中,身上漆黑一片。许多处伤口在一同流血,让人不知道要先捂哪处比较好。
“怎么回事?”欧贞鸣来不及穿戴盔甲,只着一件毡袍便从帐篷里冲出来。
“将军不好了,天罚。上天降下天罚了。”六神无主的亲兵连说带比划,一会儿指天一会儿又指向自己的袍泽,思维混乱得一塌糊涂。
“罚你奶奶个腿。”欧贞鸣一脚踹倒亲兵,可面对眼前混乱的局势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吼叫着让各校尉整顿秩序,约束自己属下不要乱跑。
没用欧贞鸣命令,校尉们已经在这样做了。不得不说,东瓯军的军纪还算严苛。校尉们废了一番劲,终于将这些惊慌失措的家伙拢了起来。军营中到处乱跑的家伙越来越少。
正在校尉们纷纷整队,清点人数之时。“吱”“啪”远处的天空又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礼花。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礼花。混乱的军营一下又静了下来,军卒们长大着嘴巴仰望天空。看着这一生仅见的奇景。
还没等他们从初见烟花的震撼中醒过来,又是数十道流散着火星的火药弩钻进了军营。
云啸与苍鹰计议,为了增加火药弩的震撼效果。所有火药弩上弦之后统一发射,讯号当然便是那朵绽放的烟花。对于东瓯军卒来说,那朵烟花便是标准的死亡之花。
“轰” “轰” “轰” “轰” “轰”……数十道烟柱腾空而起,火药弩里面的铁钉钢珠四散飞溅。这一次造成的伤害比上一次还要大,因为上一次许多人都躺在帐篷里,而这一次校尉们正在整队清点人数。
许多士卒身上被都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汩汩的鲜血一会儿便冒得浑身都是。他们大声惨叫哀嚎着,整个军营都笼罩在瘆人的叫喊声中。
最为奇特的是,有一些反应奇快的家伙面对烟花跪伏于地。不断的叩首,而这些叩首的家伙鲜有人受伤。即便受伤也不甚严重,他们相信这是自己虔诚敬天的结果。
欧贞鸣的额头被破片划了一道血口子,鲜血几乎是瞬间便流满脸颊。只要那弹片再偏一寸,便会嵌进欧贞鸣的眼窝儿。
“啊!”欧贞鸣觉得脸上一热,伸手一摸却摸了一手黏糊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