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草原有一股风,吹散了营地里的混杂汗臭和马匹气息的特殊味道,带来另一种奇特气味。
韩煜嘴里草原的特有芬芳,刘国典嘴里草皮子的香味儿混杂牛粪马粪的怪味儿,作为韩将军的侍童魏道嘴上是坚决跟随自家老爷的,至于心里只有自己知道了。
今天,营地里的伤兵和遗物将送走最后一批,然后大军将继续北进,朝着北冥河扎去,那条曾经划分地界的河流,老羊嘴里要在那插旗立碑的地方
“李二狗,记得,把老子的名字也刻碑上,也别让老子听到你没了的消息,不然老子年年去你坟头吐口水!”
离去的队伍不断的吆喝传来,这是一声二狗,那是一声麻子,旁边还有叫棒槌的,都是在说着同一件事,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将来立在北冥南岸的的碑石之上。
“全军准备开拔!”
目送回凉城的队伍远去,韩煜下令,冬天来临之前要尽可能的推进。
身无长物的魏道混在辅兵群里的马车上,自家将军老爷的物件被他放在那弥虚纳戒里,用不着自己搬运照看,自己只需要搭上辎重部队的马车不掉队即可。
“求古寻论,散虑逍遥。”
渐行的马车谷草堆里,魏道盘坐着,手里书本这句话重复默读却进不入脑。
抬起头,后方医护营的马车很轻易就能看到。
昨夜的思考魏道对于羊医师的做法还是有些介怀,活着很重要,他该拼全力去救的,但让士兵在过分的痛苦中更久的挣扎等待死亡同样也是种残忍,有些迷茫了。
甩甩头,叶宇轩将书收好,自己还是去见见羊医师吧,将军的话也没错,他那样做心里恐怕不比自己好受。
跳下后车厢,魏道站在一旁等着医护营的车马,。
一辆,两辆,三辆...属于医护营的队伍过了一大半,魏道没找到那串熟悉的山羊胡。
“魏娃子!”
熟悉的叫法,却不是熟悉的声音,魏道望去,后面一马车上头,驾马的一名军医正把手伸了出来示意自己上车。
抓出这有些粗糙的手,魏道被拉上了车,这人魏道有些印象,姓文,和羊医师走得近。
“文医师,羊医师呢?”
魏道期待的掀开后方的帘布,里面只是些药材和器具。
“老羊他跟着那群伤兵回去了,他说他累了,要回去开家医馆,当个真正的医生。”
文医师控制着马匹缓速前行。
“是因为我吗?”
魏道突然感觉有种愧疚感,突然其然地。
“不,孩子,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大家也都支持的。”
文医师看向魏道,
“干我们这一行的说是医生但实际上和刽子手没什么区别,最怕的实际上就是打仗,因为我们不晓得又有多少好儿郎需要我们去送他最后一程。”
“这份工作很煎熬,常人恐怕参加一两场战斗就会选择退役,久的两三年,我这种干上五年的都是凤毛麟角,这一次结束我也会离开了,而老羊那种干上二十年的整个大楚怕是独一家,他所背负的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这个是老羊留给你的,晚上睡觉前擦一擦,淤血散得更快。”
文医师掏出一个瓷瓶交给魏道。
或许自己那天就不该心血来潮给羊医师打饭吧。
魏道捏着瓷瓶目光开始空洞。
“啪!”
“嗷~”
脑袋被人一巴掌拍了,魏道瞬间皱眉回神,谁?这聪明脑瓜子可是时间独一份的。
“这巴掌是老羊让我扇的,让我再给你带两句话。”
文医师模仿起老羊的口音,
“魏娃子,我这老骨头折腾不动先回去休息享福了,你自己在这军里好好待着,服侍好将军,读好书,别一天总往中军大营瞟,你是个有福运的人,将来该是去治理帝国造福一方的,要好好活着,倘若以后运气不佳再遇到纳乌蛮子袭营,你就跑快点,躲到中军大营后头,箭射不穿,将来到了北冥南岸帮我把名字刻上去,写个羊便是。”
“知道了,羊医师。”
魏道感觉能看见羊医师捋着那快不成型的山羊胡背着包随伤兵队伍逐渐远去的样子,心头的愧疚莫名轻缓,或许他真的是需要休息了吧。
时间就如同挺进的运输车轮在不停地转动,夏至小暑,白露秋分,草原上的沃草逐渐枯败发黄,让人白日恨不得褪去的衣衫无形中也被绑紧了几圈,军队也离传说中大楚领地的最边缘北冥河南岸不过百里。
魏道如今身上多了一块圆盾,韩煜从前线带回来的,至于武器,韩定远说了魏道这种三寸丁配了也砍不到人。
魏道除了接受还能干嘛,每日都是醋布泡的粟米酸饭哪那么容易长高,不过一月前曾俘获了一群牛羊,魏道首次尝到了肉味,膻,然后就是香,蒙学之物魏道也算是彻底毕业,开始在韩煜教学下学习子曰子曰,魏道觉得背着很头疼,说的话都记录成册让后人学习,虽然很有道理。
不过韩将军也没让自己深学,背背养养性子就好,别学成刘国典那种整日莽来莽去,爹天娘地的典型军中糙汉。
“我给你们讲,昨日我对上那个纳乌高手真他娘的带劲”
听声,魏道就知道那是刘国典,太具穿透,太好辨识,奇迹的几个月里没犯错误,从校尉升回裨将,再由裨将升了牙门将,那沉默寡言的牙门将雷定,则是升了杂号中郎将,吕玲则还是保留这偏将位,锐锋营的要务是镇守大营,等一切完结,才是她升职之时。
“停下,将军帐前不可乱逛。”
门口的两名亲卫声音传入账内,魏道停止了擦盾的动作,紧盯着门口的毡布。
“请。”
两名亲卫突然恭敬,毡布被掀了开,一名普通兵士装扮的人走了进来。
“你是?”
韩煜望着来人,能让自己亲卫说请的,这军里没几个,这无须士兵明显不在其列。
“杂家是天子密使,有天子密诏,还往将军听旨。”
无须士兵掏出一块金牌,一卷御昭,眼神飘向地上盘坐的少年。
“魏道,你先出去会儿。”
韩煜认得那牌,自己身上便有一块,见此牌,如帝亲临。
“是。”
魏道抱着自己盾牌绕了出去,这人说话尖声尖气,不想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