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这回之所以能成功抓获锤子,关键还是陈飞他们找准了关节点。那也就是果树村每年这时候都要按户发放瓜果丰收红利。锤子长时间在外流窜,手头肯定缺钱,而他对村里分红一事自然也是倍儿清,所以他这时候溜回家来弄钱的可能性非常大。鉴于此,警方早早就在果树村附近布控,专等锤子自投罗网。
果然,就在村民们领到分红款的当天夜里,锤子便鬼鬼祟祟溜进了村,可他刚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拐角处,便被早已埋伏在此的几名公安干警给一把摁住。锤子连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便被堵嘴,上铐,然后架到村口,带上车直接走人。整个行动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月光下的果树村此时除了几声狗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按说锤子既已落网,那么桐安市最近发生的两起大案也就算彻底告破了,可刑警队长陈飞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疑点便是虾皮投案自首太过于突兀,且时间点卡得也太紧凑了。从魏强突遭暗算,到行凶者迅速逃离,再到虾皮紧跟着冒出来自首,这一连串行为动作太过连贯,至今想来,怎么看都有人为设计的味道。如果说真是有人在幕后导演了这一切,那么这个人从当时现场情况看,除了七爷,再不会有别人!
有关七爷,陈飞其实早有耳闻,但也仅限于知道此人会些拳脚功夫,在南城颇有些威名。尤其在瓜果贩卖这摊子上,没人敢跟果树村争抢市场。事情如果仅此而已,那也只表明以七爷为代表的果树村有欺行霸市之嫌。可只要市场没出大乱子,警方是不会,也不便出面干预的,因为市场的事自有工商部门去处理。
然而,随着虾皮的投案自首,陈飞通过对虾皮的审讯,附带着也对七爷有了更多和更深的了解。这一了解不打紧,陈飞俨然看到一个‘巨无霸’在眼前若隐若现,简直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首先,这果树村是个以唐姓为主的大村落,七爷的祖父唐之尧乃是这个唐姓大家族的族长,尽管早过了古稀之年,但在村里仍享有绝对权威,平常不轻易开口,可一开口,那肯定是一言九鼎,无人敢逆。而七爷父亲唐家旺乃是唐家长子,当了多年的村支书,七爷的村治保主任就是在他父亲手上任命的!理由嘛,当然是七爷能打能杀喏!能打能杀自然也就能保护村民们的利益嘛!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去年夏天,唐支书在村口指挥装运西瓜时,被一台拖拉机猛地撞倒,车轮直接从身上碾过。村民们赶紧将其送往市中心医院,经医护人员百般抢救,唐支书命虽保住了,可双腿却只能作截肢处理。现如今,家旺就跟瘫了一样,整天卧在床上,不仅什么都干不了,连吃喝拉撒都全靠人伺候。更重要的是,这腿没了,书记自然也就干不成了。
‘家旺不能干,那就让家强干吧!’家强是唐家老三,也即七爷三叔。这是唐老爷子出的主意。可提议报上去后,上级部门立马予以否定。这村支书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却也不能由你们老唐家承包了啊,搞得跟贵族世袭似的。
上级接下来也没多废话,直接把原先干村长的唐轩松任命为新一任书记了。虽然同是姓唐,但此‘唐’非彼‘唐’也。他们既不在同一扇门里进出,更不在同一口锅里吃饭。他们顶多也就在每年拜祭祖宗的时候,在唐氏宗祠里一同点香,一块磕头而已。
现在有一关键点得提一下,那就是刚被抓的锤子就是唐轩松的远房侄子。虽说是远房侄子,可唐轩松却将其一直当儿子看。没办法,谁让轩松自己生不出儿子,就生一闺女呢?他老想着他这一脉要想延续香火,唯一能指望的也就锤子了!
锤子大概就因为他叔对他十分看重,加上叔叔又长期担任村长,在村里也有一定的人望,所以他也一直挺骄横的,基本上是正事懒得干,邪门歪道之举,那是无师自通,并久而久之,身边还招来了一帮狐朋狗友,而虾皮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在果树村,锤子无论怎么骄横,对七爷,他是绝对不敢惹的。岂止不敢惹,他甚至都不敢流露出一点不尊。哪怕他叔都当上了村支书,他也依旧如此,因为他知道七爷是根本不拿他叔放在眼里的。何以证明?很简单啊,村委会那唯一的一张办公桌,长期都是七爷占着的。办公抽屉里放着的公章大印,他叔要用,还得请求七爷开锁!你说,这叫什么事!
而七爷呢,对锤子的骄横,乃至在外面惹是生非,通常都睁一眼闭一眼,不仅不管,有时甚至还变相给予鼓励和支持。你就说在瓜果市场,锤子带人抢地盘,乃至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等,七爷就常表扬说,这是维护果树村的集体利益。
至于锤子在外面私下收保护费或好处费等,七爷则揣着明白装糊涂,该拿的一点不少拿,锤子也不敢对他耍滑头。毕竟,道上人给的是七爷的面子,而不是他锤子的。
只不过七爷已提醒过他好几次,以后在外面不管干什么,无论干净的,还是不干净的,都不要带上虾皮。七爷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因为虾皮是他二叔的独生子。两年前,他二叔临终前,一再拜托七爷,要他一定管好他这个堂弟,因为他二叔也知道他这个儿子从小就不学好,没准哪天就闯下大祸!此言没想到这么灵验,祸事说来就来了!
那天,虾皮跪在七爷面前,痛哭流涕地哀求七爷救他,可七爷怎么救他?在深感愧疚与无奈之际,七爷的怒火自然很快指向锤子。锤子与七爷交往那么久,他自然知道七爷发怒的后果。当时他心里也是满腔愤怒,当然锤子的愤怒是指向魏强的。在他看来,若不是魏强打一开始就跟他过不去,他哪有今天的倒霉事?所以,与其被七爷揍个半死,他不如先给魏强当头一棒,以解心头之恨。这便有了那天魏强在果树村碰上的诡异场面。
当锤子举起大棒抡向魏强时,站在魏强对面的七爷看得是清清楚楚,却也来不及阻止。好在魏强没当场报销。然而紧跟着,一辆警车就闪着警灯,拉着警笛,‘乌央乌央’地从村外疾驶而来,就好像知道这出事了一样。
突发情况一个接着一个,情急之下,七爷当即对着一旁众人大喊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动起来,该干嘛干嘛!”
恍惚中的锤子当即领会七爷的意思,这是让他跑啊,遂赶紧溜之大吉!
其他人则以为七爷是让他们找村医,或是找担架抬魏强去医院,故找人的找人,找担架的找担架,忙得不亦乐乎!
也就在警车抵达的前一刻,七爷对着虾皮耳语了一番,虾皮是边听边点头。
以上情况大多出自虾皮之口,只有最后两点,虾皮避而未谈,说出来,那等于是把七爷直接给卖了!
不过陈飞在掌握了以上诸多信息后,已有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七爷这人很不简单,身上疑点颇多,有必要对其展开调查。只是当他带着自己的疑问和判断来到区局办公室,汇报完自己的想法,然后要求对七爷进行调查时,区局却漫不经心道:“案子既然都破了,那就见好就收吧,别再节外生枝了!”
陈飞有些不解地看着区局,可区局却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陈飞闻言只好默默退出了区局办公室。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刻,七里香果树村村部里也有两人正在进行着神秘交谈。谈话者一位是七爷,而另一位则是七里香派出所所长侯天文。侯所此时来果树村又为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