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不由怒骂:“畜牲!”
老者欲垂泪,那唤作惋怡的少女乖巧的坐到老者身边,脆生生的喊了声:“阿爹!那种人不值你伤心生气!”
老者擦了下眼眶,“不值!不值!”
“后来呢?”红姨不禁感同身受,她当年竟也是投奔未来夫家不果!今日只听得父女俩如此这般,更是不由怒人中烧!
老者定了定心神,摆脱那种悲怆,“后来,见惋怡姿色动人,便改了主意要纳她为小妾。
我们自是不肯!若非因为战乱,我家也算的上书香门弟且是他家那种乡绅所能比拟!
见我们不答应,便也作罢不再提及此事!
那畜牲却将我父女行程告诉了山贼,与山贼沆瀣一气!我们被山贼劫掠,从此身无分文!逼迫我们委身于他。
那畜牲无耻至此!我又岂可眼睁睁的推她入火坑!我们并未如他所愿,那帮山贼便打断了我的腿!
我们父女只剩下一支笛子,便让惋怡扮作男装,卖艺为生。刚开始还好,勉强度日,还请大夫医治了我的腿。
可有一日,却被一地痞无赖缠上,无意发现惋怡是女儿身,更是要强抢回去。惋怡宁死不从,自毁容貌,方才逃过一劫。
不想,那无赖竟也躲避战乱投奔亲友于此!发现了我们,要拿我们出气!”
老者早已声泪俱下,少女惋怡更是忍不住小声抽噎。红姨亦是抹泪连连,叹惜着:“比我还要苦还要可怜!”
一屋子悲悲凄凄,那些姑娘们也是多半身不得已,亦是闻者落泪,不由更加同情这对遭难的父女。
良久,红姨方才问道:“我本不该问,只是当下你们父女俩却无安身之所,若是愿意,可以留在这儿!做些杂事也好,若是会些吹拉弹唱那便更好!”
老者与惋怡大喜望外两人相视一眼,便要纳头就拜。红姨和一众人赶紧扶住父女俩。
红姨嗔道:“你们这是作啥!又不是白养你们,得给我好好干活!算不得什么恩情!”
红姨嘴上是这么一说,然而这恩情,父女早已记于心中。
再几日调养,量身制作衣物等,父女俩人与这楼里的诸人越发熟悉。
芳归楼亦是烟花场所,这点与其它青楼无异。然而,一众姐妹多是凄苦之人,更多的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众人之间相互扶持,感情深厚。仅此一点便与绝大多数青楼场所不同。
在芳归楼生意归生意,却绝计不许客人欺辱姑娘们。因此芳归楼的生意绝对不算有多好,却也能维持,因为不少人觉得芳归楼的姑娘“更有味道”。
芳归楼的姑娘们可以耍耍小性子,可以小任性,也可以有选择。这是其它青楼所绝不充许的。
因此在芳归楼耍大爷脾气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会不会被乱棍给打出来!不是没有先例,而是每隔那么一段时间,总有那么些不长记性的、欠收拾的。甚至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寻上门来,似乎乐此不疲。
而今日,整座芳归楼似乎要比往日安静许多。今日的客人不比平日少,无论客人还是楼内众人皆沉寂在那余音袅袅之中。
一条条白色纱缦从楼上拉下来围着中央舞台一圈,轻风拂来漫天飞舞。
台上那老者风度翩翩,笛声悠扬宛转。
老者身旁的白衣少女,素绢蒙面,看不清容貌。只在偶尔抬首间,方才见那双眸子似三千弱水,柔光流转,惹人怜惜动人心魄!那蒙着的面容更是引人猜想,只叫人勾画不出该是何等绝世容颜!
少女抚琴,琴声铮铮,如水荡漾在众人心间。白析纤长的玉指拔动着人们的心弦。
奇怪的是,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们竟生不起半点非分之想,只是陶醉,享受着这般如诗如画如梦的意境。心中竟是无限清明起来,不沾一丝尘俗。
从那惊艳一刻起,芳归楼注定将声名鹊起,名动燕京。
红姨心中震惊不已,这对父女音律造诣如此之高,说明他们出处定然是不凡!或许,或隐瞒了些事情吧,定然不止是他们所述那般简单!或许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难以启齿?
不多时,燕京最负盛名的几家青楼纷纷来拜访惋怡父女,其目的不言自喻。
尽管红姨心中不悦,却依然待父女俩以真诚。然而该走的终归还是要走,最终父女俩將入主摘星楼。
摘星楼付了笔“诚意十足”的银两给芳归楼。算起来芳归楼这次所赚颇丰厚,然而红姨并不开心,心里总觉着缺了什么。
她始终有种被人背叛了的感觉。直至发现了惋怡父女留下的书信和巨额银票。
银票应该是这次与摘星楼谈妥的酬劳。红姨瞟了一眼虽震惊却不心动。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自己所倾注的情感被人背叛,却是无法以财物弥补的。
然而,当看完这封书信,红姨的不悦恼怒不翼而飞!她方才知道自己判断不错,婉怡父女确实不是普通人!而是做大事的人!到底他们做的事有多大,她不知道,但是很大很大,大到惟恐会牵连芳归楼!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说是他们并非如自己所说那般,很抱歉不得不撒谎。他们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但牵扯太大怕会连累芳归楼。希望红姨能遣散芳归楼,安顿好一众人等。最好从此都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言辞切切,反正红姨是这么认为的。本来应该立即焚毁这封书信,可她舍不得。或许这是那跛脚的留给自己惟一的念想。
红姨果真遣散了芳归楼,巨额的银票兑成了银两纷发给众人。大伙虽是依依不舍终是各自拿了银两各奔前程。虽然不知为何安定下来要改名换姓,不过既然红姨嘱咐了大伙也不问原由只管照办便是。
红姨却并未远走他乡,她留了下来也并未改名换姓。她只是留下够用一生的银两,买了座小院住了下来。
她不肯走,她想等,等一个认识不多时日却走进了她的心坎的人。等一个欠她一句承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