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莜从局里下班回来,翠翠又是没有在家里。他看到电饭锅里剩下的饭还很温热的,知道翠翠吃过饭刚出去不久——这倒很难得,很久以来,翠翠已很少在家做饭吃了。
吴莜拉开冰箱的门看了看,虽然那里面还放着一块瘦肉,但他觉得做它太麻烦。尽管没什么胃口,他还是很快炒好了一个青椒土豆丝,另外又烧了一个番茄鸡蛋汤。前段时间他常常感到头晕,到医院看了看,医生严肃地告诉他,虽然是轻度贫血,但一定要注意营养,不然会变得严重的。本想强迫自己对付着吃几口饭的,但当他独自在餐桌旁坐下来时,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却止不住地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没再去盛饭,随手又把揭开的电饭锅盖上了,然后慢慢站起来,把碗放回了橱柜里,刚做好的汤和土豆丝原封不动地留在了桌上。
吴莜怏怏地走进客厅,打开电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勉强把新闻联播看完,却不知道都播了些什么。他干脆走过去关掉了电视,在衣橱里拿了一套短衣裤走进了卫生间。
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吴莜的心绪稍微宁静了一些,但一股从未有过的困乏感又涌了上来。他拿起电吹风胡乱地把头发吹得稍干一些后,就到床上躺了下来。
吴莜没有去开灯,然而并没有能安静地入睡,思绪又像那脱缰的野马似的翻腾开来。他和翠翠现在这种局面让他感到非常的失败,非常的痛苦。结婚前和刚结婚那会儿,他们的感情曾经是多么的深厚,甚至可以说引得了不少旁的人的羡慕。没想到现在却变得相互的不能理解,不能容忍,以至无法再作基本的交流与沟通。他拼命地检讨着自己,却始终充满了困惑。他知道自己一定有不是之处,可就是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更不知道怎样使问题能得以圆满的解决。他整个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明明觉得有了一丝头绪,最终却又是钻进了另一条死胡同。愈到后来愈是被搅得头昏脑胀,他用被子把自己的头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想借以强迫自己的思绪停歇下来,可根本就是无济于事,明明昏昏沉沉的非常困乏,却始终静不下来。不知不觉又十二点过了,他知道,这几年落下的神经性头痛的顽疾又开始折磨起他来,这个晚上他也甭想再好好入睡了。
吴莜痛苦地坐起了身子,拧开床头的台灯,在枕边顺手拿起梦晴写的那本书阅读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收到短信的铃声响了起来,他猜想着一定是梦晴发来的。拿过手机打开一看,还真是没错。
吴莜痛苦而失落的心头掠过一丝的慰藉。他打开短信阅读起来:
“你好!这漫长的夜晚又在忙什么呢?心中有秘密吗?”
吴莜实在不知道她所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他也没好把自己眼下的情形告诉给梦晴,只回道:
“看看书,借以打发时光,哪像你那么充实啊!”
“能静静地看会儿书,真的也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呢。我好羡慕你!”
“这还能让你羡慕,我倒是没想到。”吴莜发自内心地回道,他知道她是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不然她不会觉得这有多惬意的。“怎么样,今天的访问还顺利吗?收获不小吧?”吴莜又关心地问道。
“什么‘访问’哟!我是谁啊?也就是向人家打听一下而已。不过还算可以,搜集到的材料还挺丰富的,但不知哪天才能动笔。今天很忙吗?一直也没有你的音讯。”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忙的。只是怕打扰你,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联系。”
“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了。我也是怕影响你的工作,所以就只有现在和你聊聊了,但我又怕你这时候会不方便呢。”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会儿蛮清静的么。”
“你怎么也不可能和我一样,有足够自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吧?”
吴莜没能很快想明白她刚才这则短信的意思,照直地问道:“我没弄清楚你的意思,请说明白一些好吗?”
“我的意思是,我常常是一个人独处一处或独居一室,而你不可能也是这样吧?”
想到自己很久以来的际遇,吴莜如实地回答着:“我明白了,也许在某种意义上说,归我支配的时间也许比你更多吧,我的生活空间也许比你更宽松呢。”
“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是那种说谎话的人。但现在我还是应该把它当作玩笑话,是这样吗?”
看来,梦晴真不相信自己会有现在这样的处境,他感到一股莫明的悲哀。他本不想再解释,但他那一向认真的性格又使他无法就此释怀。他还是拿起手机给梦晴又回了一则短信过去:
“其实很久以来,我感觉自己是一只蜗牛,明知背负的壳很重,却不能摔碎它。可悲吗?”
……
过了好久也不见回音,吴莜问道:“你是累了吗?怎么好久没有了回音。”
“不是早给你回了吗?我还在等你呢。”
吴莜想,那也许是网络还没传过来吧,有资料介绍说网络传输中是会有信息丢失的情况发生的。他有些关心地询问道:
“有些晚了,你的眼睛还支持得了吗?改天再聊吧,好吗?”
“我没事,反正也睡不着。随你吧!”
“我是想知道你这会儿眼睛痛不痛?”吴莜强调道。
“还是老样子,几乎每天都痛。只是时轻时重而已,半小时前吃了药,但心情还不坏。”
“好吧,知道你心情好,我真高兴!在这寂静的夜里能有人一起说说话,真好!可是已经很晚了,你必须得休息了。”
“我都说了我还不想睡的嘛。”
“可是我不能不顾及你的身体啊!你如果要坚持,我只有关机了,改天再聊吧!”
不觉已是子夜时分——两个多小时在不经意间就悄悄过去了,吴莜虽也意犹未尽,但真的不得不考虑到梦晴的健康状况,只得强迫自己关掉了手机。
也不知什么时候,吴莜竟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吴莜迷迷糊糊地醒来,打开手机一看,6点刚过7分。
很快,收到短信的铃声便响了起来,吴莜打开收件箱读起这则短信来:“怎么真的就没有音讯了呀?真的就关机了吗?”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1:43——应该是梦晴昨晚发来的。让她等那么晚,吴莜心里一阵深深的歉疚。
就在这时,吴莜又收到了梦晴新发来的一条短信:
“短信‘状态报告’告诉我,你已经开机了,怎么样,我有资格做克格勃了吧?你的举动可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哩!昨晚怎么说‘再见’就‘再见’了呢?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我觉得聊聊天也没什么的吧?尊夫人在旁边吧?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她解释解释呀?”
另一间卧室里,翠翠那不小的鼾声正从门缝里有节奏地传来,也不知道翠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真没什么不方便的,她也真的没在。昨晚想到你一副病恹恹的身体还要熬着夜和我说话,实在不忍!只好强迫自己关了机。你也真傻,还等到那么晚。自己身体不好,更要注意休息呀!可你总像和自己过不去一样。”
“你真为我想得周到!说实在的,除了你,我还从来没有和谁在一晚上发过那么多的短信,聊那么久的天。后来眼睛真的很痛,又是一夜失眠。但也不是完全因为你,我经常是这样的。”
“你看,昨晚还说没事呐。以后千万不要勉强。如果不是隔得很远,我会时时监督你的。”这后一句吴莜似乎是真的很动情。
“哟,给我的感觉,你还吧我当小孩看啦。不过,听起来觉得好幸福啊!”
“你没觉出我这样约束你,有些武断吗?还在那儿感动呢,这也不过只能在嘴上说说而已啊。”
“不管你怎么说,有一种人就是愿意被骗。好吧,不耽搁你了。你不能和我比,假期我一向不做事的。”
“好吧,祝你愉快!”
带着愉快的心情,在忙碌中一天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收拾完办公室,吴莜突然想起,今天应该是他和翠翠的结婚纪念日,就下意识地告诫自己:保持好心情,别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吴莜没有急着回家,他径直去了城东的菜市场,有荤有素地选了一大堆的食材,打了包,把双手也提得酸酸的。回到家里,他把冰箱装得满满的——这才像一个家的样儿嘛!冰箱空空的更会让人觉得清冷、没有生气。之后,他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了一顿精细而丰富的晚餐,长时间的操作实践,吴莜对自己的厨艺早已相当满意,除非是非常特殊的情况,吴莜是很少去街上的饭馆吃饭的,他总是有些固执地觉得,根据自己的口味亲手调制出来的东西吃起来更舒服些,再说,在自己的家里也清净自在得多,他总是不习惯被别人伺候。他觉得,厨房倒是最能让一家人共同互助协作的地方,那锅碗瓢盆奏出的和谐交响乐也是可以很好地愉悦一家人的心境的,要再有一大家的人围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地吃着喝着、说笑着,那才更是其乐融融呢!
吴莜多么希望翠翠也能记住这个于他们有着特殊意义的日子,能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和他一起愉快地吃完这一大桌的饭菜,甚至能喝上一点儿的红酒。
吴悠犹豫了一下,给翠翠拨了一个电话,可一直没人接听。他一下子变得非常的失落,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独自守在饭桌边,看着桌上的饭菜慢慢变得冰凉。
最后,他只有原封不动地把它们放进了冰箱里。
很晚了,梦晴应该又还没睡吧?寂寥万般的吴莜忍不住给梦晴编写了一条短信问道:
“又在熬夜吗?该睡觉咯!”
就在他刚要按下“发送”确认键的时候,他的手机短信到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待给她的短信发送完毕,他打开“收件箱”读到了她发过来的短信:
“睡了吗?”
知道她真的还没有睡,他很快给她又发去了一条短信:
“怎么竟会这样的巧呀?我说过我会监督你的,你真的还守在那儿等着,很晚了也不肯休息。该不是又失眠了吧?”
好一会儿也没有回音,他又发过去短信问道:“怎么回事?”
仍是久久的静寂,他有些不放心,催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又过了片刻,短信到达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吴莜很快地阅读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给你发了短信,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你的回音,还以为你睡了。这时却接连的收到了你发来的三条短信。你说什么‘巧’啊?”
“我是说,刚才我刚输完你的号码的时候,你的短信也发到了我这儿,真是太巧了!”
“从你那天所说的话中,我也渐渐意识到你说的情况也许是真的吧?我也很担心会更引起你们家庭中的误会,心里想着不要再和你联系,到头来却总是管不住自己。我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多经历不完的坎坷呢?而有的事情就算我们耗尽所有的精力也未必会尽如人意的。哎,托你早上的吉言,我今天心情特别好。我在想,如果你方便,我们见一次吧。这么些年,我怕见了面也认不出你了。”
“我也很想见你,但还是以后再说吧,有首歌不是叫‘相见不如怀念’吗?”
“为什么要拒绝?我真的是很想见你呀!”
“真要见了面你会失望的。”
“就是想见你一面,也值得那么的推脱呀?”
“我实在是不想让你失望。你还记得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个中年闰土吗?那就是现在的我。”
“何必用那么好的借口。我现在这般情况都不悲观,你干吗要那么的罗嗦!我想见你又不是要和你比美,也不是和你相亲!不想见就算了。晚安!”
“如果让你生气了,我很不安,也请你原谅!但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用假话骗你,你会接受吗?这决不是以诚相待啊!”吴莜看出梦晴好像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但他还是认真地向她解释着。
……
吴莜静静地等待着,但却一直没有了音讯。吴莜莫名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洗涑完毕也就上床休息了。自从知道那晚梦晴等他的短信等到很晚后,吴莜也就养成了晚上不关手机的习惯,他是怕万一梦晴再和他联系又联系不上。
早晨起来,吴莜拉开窗帘才知道昨晚下了雨,窗户的玻璃上还凝着一些晶莹的小水珠,远处的山腰间笼着一层薄薄的雾。他推开窗户,一阵清凉的风轻轻地吹了进来,小院中那棵正盛开着的黄桷兰的馥郁的幽香也随之飘满了整个房间。那株枝桠已伸到窗口的凤凰树的叶儿,经过一夜雨水的洗刷,一扫往日里烈日下的那幅恹恹的倦容,一片片精神地舒展开来;绿叶间,一簇簇火红的花儿在枝头热烈地开放着。这清凉的世界,这清爽的空气,几乎驱尽了暑日里的所有烦躁,也渐渐唤起了吴莜的活力。
吴悠禁不住伸过手去,在离得最近的那丛花簇中摘下来一枚鲜红的花瓣,捻在手指间把玩了片刻,回到床边,把它当作书签,夹在了床头那本翻开来的书缝中。
带着不错的心情,吴莜开始了又一天平常的忙碌。
就在吴莜上班不久,他的手机发出了收到短信的振动。吴莜下意识地想到,一定是梦晴发来的吧?虽然手边正忙着,他还是很快掏出手机打开看了看,一点也不错,确实是她发来的:
“受了我的影响,昨晚一定没睡好吧?我这人就是这样,也许言辞有些过激,实在对不起!”
由于吴悠在作会议记录,也就无法及时地给她回。心想,只好等会儿再给她回吧。
可是,没过一会儿,她的短信又发了过来:
“请不要生气吧。在我的记忆中,你应该一直生活得很幸福。但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从你发来的短信的字里行间,我已看出,你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这也是我想要见你的原因啊!”
也许是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梦晴竟给他拨了电话过来,幸好手机设置了振动模式。除旁边离得很近的一两个人外,并没有影响到太多的人。正好有一个发言的间隙,吴悠赶紧挂断电话,给她发去一则短信:
“我没有生气,只是我们在开会,不方便回应你。”
可是,她的短信很快又发了过来:
“以为你不理我呐。我们也正在开会哩,是关于保持党员干部先进性教育的会议。都是些形式的东西,实在觉得很无聊的!”
“哦,我以为你在休息呢。我们也在开会,部署审核这次下面报上来的各级职称的评定材料,名额比较少,竞争很激烈。研究起来很棘手,大家都不敢马虎,生怕弄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前面发过来的短信,早已收到。还让你来安慰我,真是过意不去。这会儿确实不方便,等有空再和你联系吧。”很快看看,自己也觉得太过一本正经的,赶紧又加上一句玩笑的话:“那么先进的会议还说无聊,看来你是得好好学习学习、提高提高了哟!”
“哟,幸好你不是我们的领导,不就开个会吗,还说的那么严重,那我也就不敢影响你了。”很快,梦晴也戏谑地回了过来。但吴莜以为她是有些生气了,可他也不好再去作进一步的说明,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引起了正在发言的一位领导的注意。
晚上,吴莜将带回家里的一大摞明天需要的资料整理完,时间已经不早。收拾完案头,他给自己洗了一个苹果,一面吃着一边给梦晴发去一则短信过去:
“你一定还在,对吗?有些生气,是吧?”他对今天上午的事情一直有些放心不下。
“刚誊写完三年前写的一篇稿子,我也本想誊完就跟你联系的,这不就收到了你的短信。不过,对你的两个问题不太明白。”
“上午的事,你不生气吗?”
“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上午那不也是开玩笑的嘛,看你那么认真的。倒是我对你昨晚说的‘中年闰土’很有些茫然的。愿意说说吗?”
“中年闰土——委琐、麻木、了无激情。可悲吗?”吴莜不很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他简单地回道。
“你的世界真那么黯淡吗?别这么悲观,好吗?前些日子你还一直在鼓励我的呀?你的激情哪儿去了呢?”
“命运使然,奈何!不提它了吧,徒增烦恼。那天你说又给我寄了些新近发表的作品过来,我今天又去了邮局询问,可是还是没有到,真想能早日拜读呢!”吴莜极力的想要改换话题。
“作品会比人好看吗?你连我都不愿见到,还会想看我的‘作品’?你好像已经很不了解我,我现在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古怪,连我们校长都要让我三分呢!你越是不想见我,我就越要见你!”
“你说的这一点我倒是越来越领教了。正如你早上所说,昨晚实在是通宵未眠,你的话虽然叫我无言以对,但也让我警醒。”
“别说那么多了,到底想不想和我见面?
“我算服你了,那么誓不罢休的样子,你那么执着,我怎么还敢不答应?再说,你生着病,也该看看你呢。”
“我以为你又要吓得向我求饶或是又要关机呢。”
“有些得意,甚至有些自以为是,是吗?”
“呵呵,算你还聪明,我的心思你也懂。我原以为,有机会和你见面,我会在你面前大哭一场,但我现在却自己都笑了。好吧,我已经想睡觉了。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那就告诉我,我好久过来看你?我可再有十多天就开学了。”
“看你那么得意,我只得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现在不早了,趁着你高兴,还是先睡个好觉再说吧。”
“什么对手呀?我们这是在谈判吗?好像以前你碰到过好多像我这样的人吗?”
“还逗呢,现在听我的,睡觉!”
“我这回可是真生气了!刚答应了的又要变卦呀?”
“你还想说什么呀?你不睡,我可不理你了。”
“我马上就关机,三天不理你!!!!”
“请别再赌气了,又会影响你的好心情的。好好休息了吧!”
……
很久,竟然真的没有了梦晴的音讯。她是真的说道做到吗?吴莜当时这么想。
当然,梦晴并不就是真的三天不理吴莜,从她昨天一早发来短信中得到了说明。
吴莜把思绪从前一天晚上同梦晴的手机短信交谈中拉了回来。从昨天到此刻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的际遇就那么大变化,“希望——失望——绝望”,吴莜已非常清楚这已是他和翠翠婚姻生活的最终结局,尽管到了现在,他也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在火车的座位上呆坐了很久的吴莜这时已感到腰背、勃颈又酸又胀,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双手撑了下巴斜靠在面前的茶几上休息着,这一两个来小时的胡思乱想已使他感到浓浓的倦意,他真的想静静地呆上一会儿了。
但吴莜的心绪并没有真的就宁静下来,这时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这次出走还是太过贸然,因为直到现在他也不十分清楚,坐在这趟列车上究竟是要干什么?起码,连一个预期的目标都还没有。他和翠翠尽管结局已定,但毕竟还没有最终的结果;他更不愿意让女儿晶晶来承受那么巨大的打击;再要把梦晴牵扯进来,那可是对他们之间纯洁友谊的最大亵渎,他在心底里不愿意再有任何人因为他而受到任何的伤害,这是他再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可是他实在不清楚这最理想的结果又是什么呢?他没有任何的答案,也没有人给他任何的一点儿提示。
吴莜停息不了他那思绪的野马,脑子已是万分昏沉,脑海里更是一片混沌……
冥冥之中,吴莜的耳边飘起了《小白船》那清雅的旋律,他极力地想知道这曾经让他印象深刻的旋律来自何方,他竭力搜寻着,渐渐地,他已置身于一片亮丽的草坪之上,一群身披七彩霓裳的仙子在不远处轻歌曼舞着,吴莜不由自主地向前走着,猛然间,他发现最前面的那一个很像梦晴,他急切地睁大眼睛仔细辨认,很快,他确定,她真的就是梦晴!他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儿,他禁不住呼喊起她的名字,挥动着双手向她飞奔过去。然而,奇怪的是,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喊叫声,梦晴好像也是一点儿也听不见。但他还是拼命向她跑去。突然,吴莜看见梦晴一下子痛苦地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她自己的眼睛,然而她的脚却仍在不听她支配地继续随着音乐舞动着,就在她脚边不远处却突然陷下了一个很大的坑,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吴莜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梦晴那停不下来的双脚离那大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跌进坑里。情急之中,吴莜更是一边大喊着,一边想要伸出双手去把梦晴拽住,可是吴莜的双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了,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没能挣脱开来。他急得一边更加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梦晴的名字,想要止住她,一边更加拼命地挣扎着那无形的束缚……
猛然间,吴莜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发现他们乘坐的列车这时正行进在一个隧道之中。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一双伏在胸前的手臂已被压得又麻又痛。回想起刚才的梦魇,他觉得非常的奇怪,他还是第一次做到和梦晴有关的梦,而且竟是这样的一个梦境,他不知道这个梦究竟预示着什么?
“呜——”,一声长鸣,车窗外的光线瞬间地变得明亮起来,列车像猛然挣脱了束缚似的一下子冲出了隧道中黑暗的笼罩,而且更加风驰电掣般的向前奔去。
这时列车的广播里传来了列车员甜美的播音:“各位旅客,早上好,再过10分钟我们的旅游专列就到达前方的终点站了,请各位旅客做好下车准备,并预祝大家旅行愉快、一路顺风!”
接着一曲萨克斯演奏的《回家》在车厢里轻轻地荡漾开来,给一个个刚从梦中醒来的旅者送来了一片清宁与温馨。
吴莜揉揉惺忪的睡眼向窗外望去,附近的景物在飞快地向后退去,远处的群山也像刚醒来似的,带着些许还未完全消褪的倦容静穆在晨光之中,但是洒向那山尖的阳光的面积却在迅速地扩展着,让人感觉到它似乎越来越温暖起来。这给了吴莜很大的触动,黑暗退去便是黎明,曙色过后一定是亮丽的朝阳!
列车终究是要到站的,对于有的人,可能它已经就是终点;但有的人却还得在这里换乘别的列车,把这里当作新的起点,继续向前远行,去到他那应该到达的目的地。而在人一生的漫漫旅途中目的地应该不仅仅只有一个吧?——吴莜这样想着,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那个小小的手袋。
这时的吴莜已变得异常的平静,他已经不再急于去寻找自己旅途的的终点。
他决定彻底抛开一切,做一次真正放松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