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孔子执着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2157100000008

第8章 陈棺问路授徒设教(1)

且说孔子经过反复考虑,拿定了主意,就去找孟僖子。他把古滑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然后说:“孔丘承蒙大人提携,先任委吏,后掌乘田,此恩此德,没齿不忘。但熟思再三,丘不想再涉足官场了。”

孟僖子感到惊讶,问道:“夫子对古滑贪赃一案,处理得果断而又妥帖,理应得到褒奖,何以竟要辞去职司?”

孔子说:“出仕从政,报效国家,乃丘之夙愿。故而担任委吏,力求田赋收齐,账目清楚;执掌乘田,务使牛马体壮,猪羊膘肥,差役怠惰,晓之以理,吏属妄为,绳之以法。丘自以为已尽职尽责了。然综观当今大势,公室衰微,大道不昌,世风日下,礼崩乐坏。纵然粮帐再清,牛羊再肥,吏属再廉,差役再勤,对周道之兴,鲁室之强,犹如杯水车薪,是无济于事的。”

孟僖子问:“以夫子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孔子说:“推行周文王和周武王的仁政,革除卿大夫和士人营私牟利的弊端,鲁国就能日趋强盛,百姓也会逐渐富裕。到那时,只怕连邻国的贤达也要慕名而来呢。”

两人正在促膝交谈,突然家臣报道:“有人求见!”一个小伙子神情紧张地走了进来。此人中等身材,躯体健壮,脸色黑中透红。孔子定睛看时,原来是颜繇。颜繇,又名无繇,字季路,又叫颜路,家境贫寒,放牛娃出身,生于鲁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46年),和孔子从小就是好朋友。孔子见他累得额角冒汗,着急地问:“贤弟,出了什么事,这样慌张?”

颜路说:“仁兄,刚才我去府上拜访,发现令堂有病,请赶快回去看看吧!”

孔子一听,甚为骇然,辞别了孟僖子,匆匆忙忙赶回家中。

颜徵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

亓官氏侍奉在床前,手足无措,急得团团转。

孔鲤只有四周岁,一会儿晃晃床,一会儿摇摇椅,对家中的变化一概不知。孔子这时又添了一个女儿,取名无违,正在牙牙学语。

孔子扑到母亲床边:“娘!你得的什么病?怎么来得这样突然?”

颜徵在慢慢睁开眼睛,含着泪珠,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我只觉得气短胸闷,看来怕是难好了。”

孔子说:“不,你还不到四十岁,切莫往那窄处想!我马上给你去请医生,一定会好的。”

颜徵在摇摇头说:“来不及了,不管用了。”

孔子腾地站起,想去请医生。

颜徵在吃力地伸手拉住他说:“丘儿,你总算没辜负你父亲和外祖父的期望,谦逊好学,学有所成。如今又有了官职,尽管低微,到底也算个官啊。你必须刚正不阿,秉公办事。切不可与那班势利小人同流合污,即使扭转不了乾坤,也要洁身自好,如你外祖父所说,图个青史留名吧!”

孔子说:“孩儿谨记在心。”

颜徵在接着说:“你外祖父临终时嘱咐你那些话,要时时牢记,用以激励自己奋发向上,检点自己的言行。”

孔子说:“孩儿知道。”

颜徵在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又说:“你哥哥身体残废,你要好生照顾他。”

孔子还没来得及答应,孟皮已经赶来了。听到徵在这么说着,泣不成声地说:“娘,你不能撇下我们!”

徵在拉着他的手说:“我不行了。我们孔家有功于鲁国,你们兄弟二人要继承先人的事业啊!”

夜幕降临了,室内渐渐暗淡了下来。亓官氏点燃了小油灯。徵在的脸色由白变黄,一家人心情紧张地围在床边。

孔子对颜路说:“眼下我是走不开了。贤弟,麻烦你去请个医生吧!”

颜路一阵风似的走了。过了没多久,他带领着医生来了。医生诊过脉,把孔子拉到一边,低声说:“脉搏微弱,气息奄奄,快准备后事吧!”说完就走了。

全家人守护在徵在的周围,眼巴巴地渴求她再缓过一口气来讲几句话。为了能听到她的声音,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时间就是这样既迅速又缓慢地流逝着。他们一直等到拂晓时分,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夜已度过了最后的一次黑暗,窗户透进了亮光。颜徵在想说话。孔子知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现象了。他垂手侍立,期待着聆听母训。颜徵在终于开口了,断断续续地说:“要行仁义,报效国家。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你父……亲……葬……在……”

“我父亲葬在什么地方?”孔子再三追问。

“葬在……”她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却再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就闭上了眼睛。这是鲁昭公十四年(公元前528年)春天,她只在人世间度过了三十九个春秋。

全家人恸哭一场,开始料理丧事。颜路也留在这里帮忙。

买来棺木盛殓毕,孔子主张将母亲同父亲合葬在一起。可是父亲的坟墓在哪里呢?原来叔梁纥去世时,颜徵在觉得孟皮和孔丘都年幼不懂事,生怕他们去父亲的墓地祭祀,荒废了学业,所以一直没将父亲埋葬在什么地方告诉他们,临终时想告诉他们,却已为时过晚了。他们家是在叔梁纥死后,才从陬邑搬回曲阜故里居住的,街坊邻居也没有人知道叔梁纥的葬处。无可奈何,孔子同哥哥商量,将徵在的灵柩抬到一个名叫五父的街口,期望知道底细的人帮忙出主意。孔子和孟皮从清晨一直等到正午,看热闹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叔梁纥葬在什么地方。他们正在发愁,忽然来了一位五十岁上下年纪的妇人。她粗布衣衫,鬓发灰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她来到灵柩前,向死者行过礼,转身问孔子和孟皮:“你们为什么将母亲的灵柩停在这里?”

孔子说:“我想将母亲和父亲合葬在一起,怎奈不知道父亲的墓地,特将母亲的灵柩停在这里,以求知情人指点。”

妇人说:“我是挽父曼的母亲,和你母亲是好友。你父亲葬的地方我知道。”

孔子和孟皮急忙跪地叩拜:“请伯母指点!”

妇人将叔梁纥埋葬的地方告诉了他们。兄弟二人再三拜谢后,护送母亲灵柩来到防山。

防山东西走向,东高西低,发丧人顺着平缓的山坡往上走,爬上山梁,可见防山的全貌,弯弯曲曲,宛如一条卧地的巨龙。在山梁的平坦处,有几株对手粗的柏树和桧树,孔子根据挽父曼母亲描绘的部位,知道那就是父亲的坟墓了。一行人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脚步。

来到叔粱纥墓前,孔子和孟皮跪拜、祈祷。按照背北面南、男左女右的方位挖掘好墓穴,安葬了母亲。然后洒泪返回家中。

孔子失魂落魄似的度过了三日。第四天早上起床后,觉得头脑稍稍有点清醒,疲倦的身体也轻松了许多,吃过早饭,就开始学习。他是个惜时如金的人,舍不得让美好的时光白白流逝。他搬动着木板上堆放着的一捆捆竹简,想找《易》。

这时,颜路跑了进来,急切地说:“我刚才从大街上走过时,听人们议论纷纷,都说季相国的家臣南蒯在费邑造反了。”

孔子惊愕地瞅着颜路。

颜路接着说:“费人群起而攻之,南蒯失败奔逃,眼下已经跑到齐国去了。”

孔子这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颜路说完,又放牧牛羊去了。

孔子送走颜路,找出了《易》。尽管他想专心地看下去,但是精神怎么也集中不起来,颜路的话还萦绕耳际,季平子的所作所为也在脑海里翻腾起来:几年前,他曾经不顾礼仪,大张旗鼓地去祭祀过泰山之神,而按照周礼规定,只有周天子和诸侯才有这个权利。

孔子想得很多很多,也想得很深很深。他担心季平子有朝一日会闹出乱子来,正像他的家臣对他谋反一样。虽说这是卿士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受害的却是鲁国的黎民百姓,带来的后果则是鲁国国势的进一步衰落。孔子也知道,就他目前的地位和身份来说,对这些事情,只能想想而已,根本没有办法扭转局面。不过他无时不在盼望参政时机的到来。

当时的礼俗是父母死了,儿子守孝三年。在这三年之中,不弹琴,不唱歌。孔子精通礼仪,当然是谨守古礼的,一直为母亲守孝三年,闭门谢客,终日读书习礼。只有颜路经常来向他请教,还及时地给他带来一些消息。因为颜路虽然放牧牛羊,却很关心国家大事,经常凑到人群里,听人谈论时事政局。

鲁昭公十七年(公元前525年)春天,鲁国的附庸国郯国国君郯子到鲁国朝拜鲁昭公。郯国特别重视鸟,喜欢以鸟为图腾,甚至以鸟名为官名。孔子对他们的这个习惯早就听说过,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因此,一直想找机会当面向郯国人请教。颜路得知郯子来鲁国的消息后,急忙跑来告诉孔子。

孔子刚好为母亲守孝三年期满,有了很好的学习机会,当即跟随着颜路向鲁国宫廷走去,路上恰逢孟僖子。孔子施孔后问道:“孟孙大人,听说郯子来鲁国朝拜主公,可有此事?”

孟僖子说:“已来三日了”

孔子就把要向郯子请教学问的事情讲明。

孟僖子面带惋惜的神色说:“太不凑巧了,他已经起程返郯了。眼下离鲁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孔子怏怏不快,感到非常扫兴。

这年秋天,郯子二次来鲁国朝拜鲁昭公。孟僖子命人告知了孔子。

孔子穿戴整齐,等候在郯子下榻的馆舍门前。

郯子朝拜过鲁昭公,鲁昭公当晚设宴款待郯子。宴请结束后,郯子回到馆舍。

孔子迎上去躬身施礼:“孔丘闻听贵国非常崇尚飞鸟,并且以鸟名官,不知是何缘故?望不吝赐教!”

相传郯国的国君是少昊的后代,所以郯子一开口就说:“我们郯国的祖先是少昊。”他用自豪的目光望着孔子,接着说:“在我们的先祖立国的时候,正好有两只凤凰落在梧桐树上。先祖认为这是个吉祥之兆,打那以后,就把凤凰当成吉祥鸟了。后来扩及到更多的鸟类。以鸟名官的制度,也是始于少昊时代。”他详细介绍了那时的职官制度。孔子聚精会神地听着。郯子又向他介绍了郯国的许多情况。当得知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敬慕已久的孔子时,态度更加谦和:“久闻大名,失敬失敬!”

孔子再三道谢,告辞而去。

鲁昭公十八年(公元前524年),宋国、卫国、陈国、郑国连续发生火灾,郑国有人主张祭天,并说:“假如不祭天消灾的话,郑国必然还会再次发生火灾。”郑国执政的大夫子产说:“天的治世方法是虚幻渺茫的,人的治世方法才是切实可行的。我们既没法上天,又怎么了解天呢!”

孔子一向很尊重子产。子产,名字叫公孙侨。郑穆公之孙,是郑国的贤相。孔子听到许多关于子产的传说。在地理位置上,郑国夹在晋国和楚国之间,晋国和楚国大而强盛,郑国小而衰弱。子产从鲁襄公三十年(公元前543年)执政。他提倡节俭,整顿军事,人们不理解,就编着歌儿诅咒他:

节俭节俭,

整日喊节俭,

有了好衣服也不让穿。

军事军事,

整顿军事,

荒芜了土地怎么办?

谁若带头杀子产,

我们同心跟他于!

子产博学多才,荐举贤能,每当他决定国家大事时,总是先征求了解各国情况的公孙挥的主意,然后再和深谋远虑的裨谌到郊外去商量一番,同时广泛听取黎民百姓的见解,再请善于判断的冯简子加以决断,最后才让擅长外交的游吉去办理外交。经过这些细致审慎的步骤,子产的决策从未失败过。郑国经过他治理了三年,社会秩序得到了安定,外交上也不断取得胜利。看到这种情况,郑国的老百姓又编了一首歌:

我们的子女要子产教育,

我们的土地由子产开辟。

子产不能死,

死了谁承续?

子产重视人、轻视天的观点,办事周密严谨的态度,忧国忧民的思想,对孔子的影响很大。每当听到人们议论子产的功绩,他就从心里敬佩这位前辈,恨不能立即去拜他为师,学习治国安邦的方法。

孔子经过勤奋学习,刻苦钻研,学问越来越深厚。一天,他教儿子孔鲤和女儿孔无违学过几个字以后,抚琴高歌,弹来唱去,始终觉得琴声尖脆,缺少深沉悠扬的韵致。他停住手,静思了一会儿再弹,还是不满意。他站起身,面壁沉思,反复琢磨,猛然省悟道:“我的其他学问提高了,惟有弹琴这门学问还造诣太浅啊!”于是,他决定求名人指教。

他久闻晋国乐官师襄子极精于琴,便想去请他指教。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23年)春,孔子辞别亲友,前往晋国。不消说,一路上晓行夜宿,历尽艰辛,走了十多日,才来到太行山下。这太行山巍巍然峰巅入云,绵绵然一望无垠,千沟万壑,松翠柏青,鸢飞雕吼,鹿驰鹤鸣。夕阳坠入山谷,霞光映红了半边天。孔子根据这种情景判断,明天还是个大晴天。周围鸡鸣狗叫,茅舍中升起了缕缕炊烟,在霞光的映照下,红装素裹,充满了诗情画意。

眼见天色已晚,孔子在山脚下大路旁找个馆舍住下。房间虽简陋,因为他一路劳顿,睡得倒也香甜。

第二天一早用过饭,就随着行人登山。羊肠小路旁荆棘丛生,古树参天。也不知涉过了多少条溪水,翻过多少道山梁。显现在眼前的,一会儿是宽阔的山谷,一会儿是陡峭的绝壁,只见脚下的路,不见远方的山,真个是峰回路转,险峻难言。直到黄昏时分,孔子才翻过了太行山,展现在眼前的是无边无际的黄土高原,由于雨水整年累月的冲刷,沟如织,河如网,一座座村落里又升起了炊烟。这炊烟勾起了孔子对这一整天的回忆,崎岖的路,陡峻的山,累得他腰酸腿痛,头晕目眩,然而终于闯过来了,他怡然自得,欣然自慰。他也由此想到,摆在自己面前的路,也可能更加曲折、更加坎坷。“不管怎么样,我要一直朝着自己所追求的路走到尽头。”他这样想着,叨念着,用以鼓励着自己疲惫无力的双腿向前迈进着,迈进着,挪动着,挪动着。

黄土高原上春季是多风的。强劲的风裹着黄土,一股股向他扑来,他睁不开眼睛,挪不动脚步,为了躲避那一股股黄土的袭击,他有时不得不原地停下来,用双手捂住眼睛,等风头过去后,再艰难地朝前走。

这一日,他来到了晋国都城。这也是一座古城,街道宽敞,十分繁华;楼台亭阁,古色古香。他急于拜师学艺,并没有心思去欣赏晋国都城的景色,只顾打听师襄子的住处。

在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孔子找到了师襄子的家。黑漆大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迎壁墙上的一个很大很大的“福”字。

孔子拍打掉身上的灰尘,轻叩门环。

大门徐徐启开,孔子定睛看时,站在面前的是一位须发苍白的长者,四方脸庞,和善慈祥。孔子跨前一步,躬身施礼:“敢问长辈可是师襄子吗?”

长者还过礼,说道:“鄙人正是。不知你是何方人士,亲临寒舍,有何见教?”

孔子说:“晚辈乃鲁国孔丘,专程来府上向长辈请教弹琴的。”

师襄子笑着说:“久闻夫子博学多才,乃当今之圣人也,恨不能相见久矣。不想今日屈就寒舍,这真是师襄的造化啊!”

孔子说:“先生大名,四海皆知,丘是专程慕名而来,登门求教的。”

师襄子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既然夫子不远千里而来,就请到寒舍内叙谈吧!”说完,挽着孔子的手走进家中。

二人分宾主坐定。师襄子说:“夫子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足见情真意切,襄定当以全部琴艺相传。”

孔子欠身施礼“多谢多谢!”

师襄子说:“我做了一个击磬的小官,所以会弹琴。眼下就让我边弹边讲吧。”说着站起身,走到一个几案旁,把盖在上面的一块黑布揭开,露出了一架漆得乌黑锃亮的古琴。他调好琴弦,全神贯注地弹了起来。琴声悠扬、深沉,绕梁而上,扣人心弦。

孔子自幼受过外祖父的教诲和熏陶,精通音乐。当下,面对面地听着这么令人陶醉的琴声,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了,周身舒服极了,一路上的饥渴劳顿全都被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