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室居然想给赵楷一把刀,连赵楷都大觉意外。
副元帅稳坐在土台子上,轻松地朝亲兵勾了勾手,他听村外营中的那个小头目说,身下的这方土台子在秋季可以用来碾谷,晾豆,有时宋国的两个废帝还会登上这里,先朝南方跪拜,然后再接受村中人的跪拜。
亲兵马上摘了把刀跑过去递给赵楷,赵楷把锄头扔给身边一个体格瘦弱的兄弟,接刀在手里掂了两下。
再抬起眼来,冷静地看娄室。
娄室说,本帅知道你有两下子,这样吧,就让本帅的手下同你比一比,如果你不行,就别再做徒劳的事了,本帅这么忙还能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别浪费了。
从昏德公的院子里出来,娄室便叫人飞马去了韩州,赵佶赵桓这对父子回来之前,他不介意先玩一玩,反正着急也没有用。
一个人自告奋勇下了马,拔出刀问,“元帅,我可不可以失手砍了他?”
娄室盯着赵楷说,“那也是他自找的!”
土台子前边,一边是西路副元帅娄室和他的亲兵,另一边是村中那些妇孺,四下里被娄室带来的人守得严严实实,中间站了两个竞技者。
赵楷刀柄朝上,握着朝对方拱了拱,而对方已经摆起了架式。
郑氏在人群里喊,“三哥你要小心一点,我们要等着四太子的人到了,和你一起去淮河,你能留情便给他留些情面。”
她是提示赵楷,能拖延则拖延,先保住命再说,但也不宜激怒对方。
赵楷对面的那个强壮的金军已经被激怒了,一上步,“呼”的一刀朝赵楷劈下来,娄室看着赵楷躲闪,挥刀相迎,两把刀相击,发出尖锐的鸣音,瞬间刀来刀去缠斗在一起。
娄室身边有人叫好,对面的人群一声皆无,眼睛都盯在场中。
有事儿先打挑头者,就好比冲军夺帅,只要干服了这个赵楷,他身后那几个书生样子的兄弟自会瓦解,再凭着这些妇孺,恐怕早就吓软了。
劈掉一个赵楷也不是不可以。
娄室高声喝道,“都给我使全力!”
金军本来就使的全力,这下有了底气,每一刀都异常的狠准,脚下踢起一层层的烟尘。
赵楷的步伐动作一开始有些僵硬,锄头和刀根本不是一码事,拿着刀左支右挡险象频生,刀迎上去碰到一起时,好像赵楷在气力方面也不敌对方,有好几次都是借了躲闪才化解了危险。
后来就丢了顾虑、入了身份,攻守变得流畅起来,半柱香以后,连娄室都看出自己的手下力竭了,脚下凝滞呼呼的喘起了粗气。
这人有意在元帅和同伴面前表现,因而一上场招招奋力,此时累到快虚脱了,赵楷则不一样,比试的目的不同,依旧步伐轻盈。
打着打着,金军脚后跟被赵楷一勾仰面跌倒,他想爬起来,但赵楷跃步而上,将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承让了!”
只听有个女人喊,“三哥当心!”
赵楷感觉身后足音沉重,娄室不知什么时候下的台子朝他冲过来,手里举着他那把门扇大砍刀挂着一股恶风,没头没脸就是一刀。
赵楷慌忙丢开地上的金军,举刀去格。
众人耳中只听“嘡!”的一声,赵楷的刀就落地了,他不由自主连退数步跌坐于地上。
再看那把刀,已经是弯的了。
人群中有个脸上涂了灶烟的女子,忍不住低低的掩面啜泣。
另一个女子同样低声的提示她,“三哥今日是誓死,只为捱到金兀术的人来,但三嫂你可千万拿准了主意,走出去也是救得了他此地、救不了他淮河……”
女子道,“姊姊行之于前,我照做就是,又岂会惜命,我知道出去也是令他多受一层耻辱,只是心疼他。”
娄室收发自如,并未追着再砍赵楷,他拄着门扇大刀仰面大笑,“你也不过如此!乖乖退到一边去,别再碍本帅的事!”
赵楷翻身爬起来,又立刻从兄弟手中接过锄头来拄着,挖苦道,“原来赵某是在同元帅比试!”
娄室耍赖了,按着一开始说定的,赵楷已经算赢了,然而娄室又来插手,他不理赵楷,面不改色的回到土台子上坐下,好像这场比试白比了。
非但白比了,好像输的还是娄室。
看赵楷那个架势,锄不撒手,不死不休。
娄室道,“这样吧,我先不拉朱凤英呢,你叫她暂且想一想,重昏侯回来以前能想通就成,但邢秉懿你又有谁倚仗?快出来吧!”
人堆儿里连一丝骚动都未见,个个都默不作声。
赵楷道,“你想的美,我们一家人早晚都要死到淮河去,何必还要受你这畜生践踏一回!”
娄室忍无可忍,声嘶力竭的吩咐,“给我打这个不识抬举的赵三!在上京谋乱的人里就有他,给我拿鞭子狠抽他!”
七八个金军跳下马挥着马鞭冲上去,一下子将赵楷前后左右逼住,赵楷挥舞着锄头没命的抵挡。
身后的老五赵枢、老六赵杞、老七赵栩、十一哥赵模举着锄头上前,三下五除二被另外的人打倒在地,锄头夺去,再拿刀枪抵住。
片刻间,赵楷的锄柄便被人抓住,腰也让人从后边搂了,一把抱摔在地上,随后靴子和鞭子没头没脑地落下来。
人群大哗,出现松动,有孩子大声哭了起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赵楷身上的粗布衣服就被鞭子抽破了,头上也见了血,他在人丛里滚来滚去,一声不吭。
有个女子惊慌失措着道,“九嫂,只有你能暂帮三哥缓过这一关。”
朱凤英道,“住口,你想陷赵楷和我不义吗,要去你去何苦拉九弟妹。”
“三嫂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人群后边,有个二十二三岁的苗条女子扶着另一个,对说话者怒目而视。
她扶着的这个人二十五六岁,比另一个稍为丰满,正悲不自禁的倚着同伴,肩膀微微耸动,涂着灶烟的脸上已被泪水冲白了两道。
娄室狡诘的看着人群中的几处骚动,暗暗锁住了几个脸上涂烟的人。
十字街南、北两端的街尾都是拿石头封住的,那是为了便于看守,娄室居高看向东边的另一条出口,按他掐算赵佶和赵桓该到了。
现在他只等赵桓出现。
这是娄室进了郑氏院子的那一刻才冒出来的主意,他不带赵佶,赵佶禁不起路上颠簸,但赵桓得去陕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