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赵桓被吴娘子不经不重的当众抢白了一次,曾拿定主意不再去触她这个霉头,赵构入舱来短短的问候过他,人走了以后,赵桓还想到了以后的事情。
比如到了临安以后,很快便会面临一个重大的问题——大宋的皇位。
赵桓是正正经经的接位于太上,而九哥是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从伪楚皇帝张邦昌的手中得位的,皇位的来路谁正、谁不正一目了然。
人还没回到临安,而且回到临安后的朝局也得亲自体会一下,赵桓此时想这个还为时过早,但回临安无疑是很迫切了。
此时听说吴娘子还要“痛击金军”,赵桓又坐不住了,忘了昨晚与吴娘子的争执,跑出来问吴娘子,“我们不是一个人不缺了么?弟妹怎么还不快走?”
此时三艘楼船再一次回舵,王妟和扈三娘挎着菜刀,在庐室上精神抖擞的巡视防守,赵桓没看到赵构。
吴娘子道,“大哥,九哥皇帝陛下的旨意不是已经传达过了嘛。”
赵桓问,“但这么大的事儿问过太上了没有!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出现什么额外的变故那可真成节外生枝了!”
吴娘子道,“这是九哥皇帝陛下的旨意,奴家总得听呀大哥,你且安心待在舱里,放心,这楼船的舱板很厚的,什么箭也射不透,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等一等九哥皇帝陛下,他回来之前哪能放金军过河。”
赵桓惊问,“等九哥……九哥又干什么去了?”
吴芍药指挥着三艘楼船一字排开,往河心里驶,一边说,“九哥皇帝陛下去拉吴乞买陛下了,想请他到临安喝茶。”
赵桓瞳孔放大,先呆了一呆,终究头一垂自语道,“胡闹!”
然后就无奈的回舱了。
吴芍药有些好笑,不便当着人表示出来,再多表示一点那就是不敬重大哥了。
在淮河上与九哥洗劫了金兀术、又决定来韩州救人时,吴娘子曾有过的小小的担心此时又冒了出来。
九哥曾和她浅谈过几句韩州之行的时机问题,吴芍药可一直都没忘。
他们来韩州的机会很好,但时候却不尽如人意。
九哥在临安立足未稳,文武诸事正需要他好好的安顿,最起码身边的死党应该有几个,然后才好伸出手去吧?
可是这次不来韩州,救人的机会就永远没有了。
也不是永远没有机会,吴芍药相信凭她九哥的能为,晚几年人也能救。
但是放弃了这次,便意味着邢秉懿和田春罗有可能在韩州再等十年八年,连吴芍药想一想都替她们绝望和害怕。
九哥选择了抓住这次机会,别的先不去管它。
这不刚把人救了,还没到临安呢九哥脚下的虚浮已经显现出来了,赵桓开口便说“问没问过太上”。
今日问太上,那明日问不问赵大哥,问不问赵三哥,赵五、六、七哥……这要是成了习惯,她九哥想做点事还问的过来吗?
吴芍药当着赵桓故意几次说“九哥皇帝陛下”,无论怎么听,这六个字排在一起都有些绕口。
要不便称“九哥”,要不就称“陛下”,这样的重要场合哪怕称“皇帝”也凑合,她偏要故意的一骨脑说出来,为了给听到的人加深一下印象。
此时她意识到,晚上与赵大哥之间的“全局”之争,好像也有点替九哥立威的意思。
当时她自以为是就事论事,而且还给赵桓留了面子,不知道自己做的过不过、瞒不瞒得过在场的人。
吴芍药想,管他呢,这算是便宜的,谁再敢当面挖她九哥的墙角,她就把他扔到河里去。
这么一想,吴芍药求战的决心无比的强烈起来,看来这次辽河上的“黄天荡”她是非打不可的了,谁要是害怕就老老实实躲在舱里好了。
……
南岸。
凌晨时,四太子把各型各类的筏子放到水里试了试,看起来有些不稳,人一站上去水立刻就透上来浸湿了鞋帮,但毕竟还能浮着。
这些筏子比不上渡江的小船,载不了马匹。
马太重,又不怎么老实,本来在地上跑的牲口,一牵上去比人还胆小,随便跺一跺蹄子,歪一歪身子筏子就翘。
但这些筏子却能在开阔的河岸上一下子排开,能发挥出数量上的优势,这个优势比黄天荡那条狭窄的出口可强多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完颜宗弼才没考虑夜渡奇袭。
一是筏子未全面竣工,二是他的人马也不多,他选择在天亮后大规模的组织过河,就是要摆出一种铺天盖地的架势来,给赵构及他手下的人造成巨大的压迫。
这里是大金国,四太子知道天时地利。
四太子一整夜都未搞灯火管制,斧锯声和人声恐怕早被赵构察知了,如果赵构因此而匆忙的回蹿,那就正中他的打算了。
而且金兀术在辽河上还有个伏笔——赵构这些人一旦见到了被堵塞的河道,那种军心的涣散和接近崩溃的气氛,完颜宗弼比谁不清楚?
但赵构能不能有四太子在黄天荡的定力,那可就很值得怀疑了!
对面河上开过来三艘楼船,有如庞然大物,从阵形上丝毫看不到对方的慌乱,而且还摆出了硬抗的姿态。
完颜宗弼虽然对楼船还有些心有余悸,但他也看出来了,赵构在韩州的事没完,有可能人都未返回河边,两边儿都心虚,就看谁最能孤注一掷!
他将大斧子一挥,“全体登筏,杀过去,随本王活捉赵构!”
一只大筏子上能蹲七八人,小的能蹲四五人,虽说懿州一千人还未到,宗弼手里已有的两千兵力以这种漫天撒豆子的方式渡河,已然很是可观了。
两县数千的民众在岸上摇旗呐喊着助阵,当然也有人看热闹,有人要看一看四殿下的威风,但赵构隔着这么宽的河能知道什么。
一声令下,强渡开始了!七八名金军抬着一只大筏子,四五人抬着一只小筏子,喊声震天动地的冲入河水里。
四五里宽的渡河阵地上,水花飞溅,喊声成片,金军如赶潮的指盖儿蟹,密密麻麻扑入水里。
辽河在此处上百里地势平缓,临近岸边的水不是很深,筏子得扔到离岸三十多步远的地方才能浮着。
三十步开外便是主河道,枯水季河水也有胸口那么深,此时北方雨水稠密,河心已经不知有多深了。
筏子一浮起来,金军抬哪个爬哪个,用手中刀剑插着筏木爬上去,浑身湿漉漉的奋力用刀箭划水,数百只筏子同时迎着三艘楼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