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场开业高峰期已过,各部门管理也都走上了正轨,筱西紧绷数月的神经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这天下班后信步来到李珠珠的店里。
“刚到的秋装,才理好上架,你来得正是时候,筱西,看看我的货品比你那大商场的如何?”
“嗯,不错,时尚靓丽,做女装最考验店家的审美和搭配。”王筱西边看边抚摸衣服面料边说。秋装挂在最醒目处,待处理的夏装挂在边上,店员约摸二十二三岁,在用蒸汽熨斗熨烫衣服。
“选两件,我送你,祝我们筱西旗开得胜、傲视蓉城!”
“哈哈,谢谢,暂时存在你这儿”筱西李珠珠逗乐了。
“对了,筱西,你和礼易到底怎么样啦?”
“没怎么样啊,我们就是同学关系,再说,人家也是名草有主,他女朋友人也很nice”
“可我觉着他一直喜欢的是你!”
“那只是同学间的关心,你想多了,珠珠。”
“未必,不管怎样,我是不想你吃亏!你这么优秀,成都的才俊你眯着眼睛随便挑。”
“随缘吧!羡慕你,你才是幸福女人!”
“嗨,成家有成家的好,单身有单身的妙,不过是围墙内外,各有风景而已!”
“珠珠,啥时候变哲学家了?”筱西打趣道。
一天上午,李珠珠正在店里算账,手机响了,
“喂,你好”
“喂,你是李珠珠吗?”
“是我,请问您哪位?”
“我是成都鼎发投资理财公司,你家邹森在我们这贷款一百万,现在联系不上他,一个月以内,连本带利,你们必须还一百二十万,否则,我们有权收你位于二环路的房子!”对方的声音凶狠粗鲁又不容质疑。
“大哥,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邹森不可能欠你们那么多钱,她拿那么多钱来干什么?我们家每月都有正常的收入!”珠珠摸不着头脑,急切分辨。
“大姐,这样吧,你来我们公司查看他的借款合同书。”
“好,我马上过来,你们公司地址在哪里?”
挂断电话,李珠珠心急如焚,颤抖着手给邹森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李珠珠只觉得天昏地暗,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瞬间就是狂风暴雨,自己完全没有防备,任凭冰雹风雨砸向自己,珠珠按耐住气血上涌,赶紧往家里打电话,没有奇迹,不是误会,邹森果然一早就出门了。
珠珠驱车来到了鼎发投资理财公司,公司里依然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白纸黑字、一式四份,有邹森亲笔签名和鲜红的血迹一样的红手印。往日多么亲热温暖的两个字,此刻都变成了又尖又锋利的匕首,刀刀扎进她的心脏。
珠珠又气又急的一遍遍打电话,始终关机。
“我绝不相信邹森会欠那么多债,他不需要那么多钱,他肯定是被陷害了,我必须要问清楚。”珠珠高一脚矮一脚的赶往家里,也没心思逗儿子,就跟妈妈说不舒服,回房趟一会儿。
回到卧室,珠珠翻箱倒柜,终于在邹森床头柜的最下一格,找出了她的借款合同,珠珠用手捂着嘴巴,悄悄的哭泣,生怕父母听见。
邹森已失联五天,珠珠选择了报警。
在三环路外的一处废弃工地上,一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蹲在顶楼,旁边是一堆空矿泉水瓶、空酒瓶、烂烟盒。只见他脸颊身陷,两眼呆板,头发凌乱、衣服邋遢。这哪里是邹森,分明是一落魄中年大叔。
摸索出关机数日的手机,邹森不停捶打自己的头部:
“我该死,我该死......”瘫坐在地上,邹森颤抖着打开手机,点出李珠珠,边流泪边写道:
“老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我不该听信谗言,梦想一夜暴富,原本想炒股赚了钱带你们周游世界,不用再辛苦工作,儿子也可以出国留学。我没有大富大贵的命,我欠你们的下辈子再还。我发誓,下辈子我再不碰股票,我一定认真工作、踏实做人,让你和儿子过好日子,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原谅我再不能陪你们了。你要好好保重,照顾好儿子,记得给我爸妈按时汇钱。永别了,老婆......”
邹森抹一把眼泪,颤抖着手按了发送键,放下手机,一步步走向高楼边缘......
邹森的丧事没办完,催款的彪形大汉已经找上门来。虽然没有动粗,只是善意提醒这个月是最后期限,不然就收房子。珠珠的父亲不堪重击,高血压突然发作,住进了医院,她妈妈去照顾了,珠珠偷偷抹去眼泪,把儿子送到幼儿园全托。好在丧事有礼易和筱西帮忙料理,邹森的父母亲大哥和小弟也来了,他们还怪罪珠珠,怨她对丈夫关心不够,如果及时开导,和他一起想办法还债,邹森也不至于会走上绝路。
此时正值中秋、国庆双节同庆,全国上下,各个街道小区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珠珠孤独落寞的走在小区里,时不时有小孩子嬉戏打闹,中间夹杂着爷爷奶奶或是爸爸妈妈爱怜的嘱咐声。她回到空荡冷清的家中,伸手拿起一家三口的照片,轻轻用手抚摸。邹森从中学时代到他们恋爱、结婚、生子以及一起奋斗打拼的画面一一浮现在她眼前,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犹在眼前,怎么一夜之间,灾难就降临了?多日的煎熬、隐忍、无助、痛苦终于全部爆发,珠珠怀抱全家福,伤心欲绝、嚎啕大哭:
“不是说好白头到老吗?为什么狠心抛下我?你该会有多疼啊......”
哭到天黑了,珠珠胡乱洗了把脸,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清水河边。河堤上的花草树木长得郁郁葱葱,河两岸是万家灯火,每扇窗户都投着温暖和幸福。珠珠的心却一直往下沉,坠入了无底冰冷的深渊,那无边的黑暗像恶魔一样张开巨口,一口一口的把她吞噬了......良久良久,她仿佛才吸上来一口气,望着河面,任泪水像清水河一样流淌......
“为什么偏偏是我?要让我来承受?我该怎么办啊?”珠珠摊开双手,低头端详,自己手中空空如也;又缓缓抬头望向水面,水面泛着光波;再抬头望天,天空灰蒙死寂,只有一两颗星星。突然,有一只白鹭“嘎”的一声惊叫飞起,倏忽不见。珠珠不觉打了个寒战,原来,不知啥时候下起了细雨。
草木含悲、风云变色。
仙佛动容、苍天滴泪。
“我上哪儿去弄一百多万?是要逼死我吗?”她双手紧紧抓住河堤边的护栏,双眼圆睁,死死盯住水面。“跳下去,我就解脱了,就一了百了了,所有的苦难就结束。”珠珠对着住在内心的那个自己说,可是,儿子稚嫩的脸,父母苍老的颜、高利贷凶狠的面交替出现在她脑里......
“我死了,他们只会屈辱的活着,没有欢笑没有尊严。不,我李珠珠不能死,天无绝人之路,老鹰为了生存会自毁嘴上的喙,长出新喙方能新生,难道我李珠珠还不如一直鹰吗?我死都不会让他们来收我的房子的,那是我一家老小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我还有一双手和一颗不屈的灵魂!苦难,那是上天对我的磨练,让我变得更加的强大勇敢善良和无畏。”李珠珠紧握拳头,咬牙发誓。
拿定主意,做了几口深呼吸,珠珠缓缓步回到小区,已焦急的等候多时的礼易和筱西连忙迎上前去,
“珠珠,你去哪里了?电话一直打不通,急死我们了。”筱西拉着珠珠的手,又着急又担心有心痛。
“上楼再说。”礼易对两人说道。
回到家里,珠珠换了衣服,筱西拿干毛巾给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来到客厅,筱西赶紧从包里拿出五万块,陈礼易也拿出一摞钱,足足十万块,叫李珠珠先拿去应急。珠珠面对二位同学的雪中送炭,不禁热泪盈眶,哽咽道:
“筱西,这是准备装修房子的钱吧?”
又对着礼易,“这是你准备的老婆本吧?谢谢”珠珠双手接过红艳艳的人民币,潸然泪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筱西强忍眼泪,搂住珠珠的肩膀。
“房子肯定不准他们收,但表面上不能跟他们起冲突,尽量拖延时间,我会找人暗中调查这个鼎发投资理财公司。”礼易正色道。
“礼易,麻烦你先把车帮我处理掉,我手上有十多万,本想按揭个铺子,对了,他大哥修房子是借了我五万,我马上打电话给他,凑多少算多少吧!”
筱西和礼易也觉着只好如此了。
“喂,大哥,我是李珠珠。”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大哥,你看我们家现在这个情况,邹森欠的高利贷必须还,不然他们要来收房子,上次你在邹森那儿借的五万块钱,你看能不能先还我点?”
“你说的啥子哦?我啥时候借你们的钱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借的钱?你把借条拿出来啊!法律都是要讲证据的,小李啊,我兄弟刚走,你不能凭空捏造,血口喷人,欺负我们乡下人没文化!”
“啪”对方冷冷的挂了电话。猥琐卑鄙无耻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猥琐卑鄙无耻,他们会认为那是自己的聪明好运和理所当然。
“天理何在,良心何存?这些都是我的血汗钱啊!”李珠珠悲从中来,声泪俱下。
一旁的筱西也忍不住流下眼泪,看着对泣的两人,礼易恨恨说道;
“会有办法的。”
“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珠珠轻轻说道。
礼易和筱西来到楼下,彼此都觉得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应该好好珍惜每天,活在当下。
待他们两人走后,珠珠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拉开抽屉,找出一本邹森的通讯录。她先翻看了一下,又重新回到第一页,“贾义,他之前买房子借过我两万块”珠珠决定先问问他:
“喂,贾哥,您好,我是李珠珠”
“你好”
“这么晚打搅您,真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贾哥,我们家邹森出事了......你看,能不能借两万块钱给我......”
“哎呀,好好的,邹哥咋突然就出事了呢?你看,我们都是上班拿点死工资的人,哪里会有钱......?”李珠珠只好默默的放下电话。
“借给你,我不如自己拿去投资理财赚钱。”电话那头的人嘟啷道。
珠珠一页页翻着电话号码,都有点不敢再拨号,翻到较靠后的一页,
“喂,易康兄,您好!我是李珠珠”
“哦,李珠珠,你好你好!”
“真是抱歉,这么晚还打搅您!我们家邹森出事了......”
“啊,怎么会这样?太突然了,李珠珠,你要挺住哦,一切都会好的,我现在外地出差,回来后就过来看你们。”
“谢谢易哥,你看能不能借给我两万块钱......真是不好意思。”
“好的,没问题,你发个卡号给我,我马上就转给你。”
“谢谢,有了钱我会马上还给你!”
“李珠珠,不急,你先用着,有事尽管打电话,不要客气,邹哥以前对朋友耿直讲义气......”
“还是好人多,平时邹森和他走的并不太近”珠珠感动得无以言表。
“我李珠珠对天发誓,有一天我李珠珠柳暗花明、东山再起了,我一定尽我所能去帮助人,哪怕是陌生人,就像我在最艰难最落魄的时候,不计回报,向我伸出援手的朋友们一样。我李珠珠一诺千金、决不食言。”李珠珠举起右手,庄严发誓。
都说女儿似水柔,我却刚强休言愁。
软玉温香存几许,来生誓做逍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