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布克熊之经典精读系列:海底两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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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内德·兰德的怒火

这一觉睡了有多久,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睡的时间很长,因为醒来之后,疲乏的感觉全都消失了。我是第一个醒来的,同伴们仍在睡梦之中。他们蜷缩在各自的角落里,像放在那儿的东西似的一动不动。

舱室的陈设一点没变。牢房仍是牢房,囚徒仍是囚徒。不过,那位侍者却趁我们熟睡时把桌上的餐具什物撤走了。看来,我们的情况不像会有所改观的样子。因此,我必须认真地思考一下,我们会不会命中注定要无限期地待在这间牢房里。

这么一想,我就更加觉得忍受不了了,因为尽管我脑子里不像头一天那样纷乱不堪,但我的胸口却憋闷得厉害。我觉得呼吸困难。混浊的空气已难以让我吐故纳新。尽管这间牢房挺宽大,但其中的氧气显然已经被我们消耗了一大部分。事实上,每个人每小时要消耗100升空气中所含的氧气,而空气中一旦含有几乎等量的二氧化碳时,就无法呼吸了。

因此,眼下迫在眉睫的是要给牢房换换空气,而且这艘潜水艇也该换换空气了。

其实,我已经加快呼吸的频率了,以便从这间牢房中呼吸到一点点氧气。这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一股清新且带有咸味的空气吸入肺里,我立刻精神振奋起来。这一定是令人神清气爽的含碘海风!我大大地张开嘴巴,尽情地呼吸着,肺部充满了清新的空气。与此同时,我感到身子在摇晃,但摇晃得不很厉害。显然,这艘艇,这个铁皮怪物,浮出了水面,在像鲸鱼似的呼吸了。因此,这只船的换气方法就完全可以确定了。

我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在寻找那个把新鲜空气输送给我们的进气孔道,或者称之为“呼吸道”。不一会儿,我便找到了。舱室门上方有一个通风孔,新鲜空气就是通过这个孔输送进来,再把牢房中的混浊空气换掉的。

我在这么观察时,内德·兰德和孔塞伊也醒了。他们在这令人神清气爽的空气的刺激之下,几乎是同时醒来的。他俩揉了揉眼睛,伸了伸胳膊,然后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先生睡得好吗?”孔塞伊像往常一样彬彬有礼地问道。

“睡得很好,小伙子。”我回答道,“您呢,内德·兰德师傅?”

“非常好,教授先生。不过,我不知是否睡糊涂了,我觉得呼吸到的像是海上的空气似的。”

一个以海为家的人在这种事上是不会犯糊涂的,于是,我便把加拿大人睡熟时所发生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

“对!”内德·兰德说,“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我们在亚伯拉罕·林肯号上看到这头所谓的独角鲸为何发出那么大的吼声了。”

“一点儿不错,兰德师傅,那是它在呼吸呀!”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阿罗纳克斯先生,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我怎么一点儿概念也没有呀?是不是该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吃晚饭的时间?我的好捕鲸手呀,恐怕起码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我们这一觉肯定是从昨天睡到了今天。”

“这么说,”孔塞伊插言道,“我们足足睡了24小时。”

“我想是的。”我说。

“我不想跟你们争论这个,”内德·兰德说道,“反正,不管是晚饭还是午饭,不管送什么来,那位侍者都是大受欢迎的。”

“午饭晚饭合二为一了。”孔塞伊说。

“说得对,”加拿大人应答道,“我们有权吃这两顿饭,两顿饭放在一起吃,我还觉得挺了不起的。”

“行了,内德,我们就等着吧,”我说,“很明显,这些陌生人并不想饿死我们。因为,要想饿死我们,昨天他们就不会送那顿晚饭来了。”

“他们是不是想把我们先喂肥了?”内德提出疑问来。

“您这话我可不同意,”我回答他说,“我们并不是落入吃人族的手里了。”

“只看那一顿饭,还说明不了什么,”加拿大人认真地说,“谁知道这帮人是不是许久未见荤腥了呀,如果是这样的话,像教授先生、您的仆人以及我这么三个结实健康的人……”

“别胡思乱想,兰德师傅,”我对捕鲸手说,“尤其是别因这种想法而冲收留我们的人发火,那会把事情搞糟的。”

“不管怎么说,”捕鲸手说,“我肚子都饿瘪了,午饭也罢,晚饭也罢,反正现在不见有人给送饭来!”

“兰德师傅,”我反驳他说,“我们得遵守艇上的规矩,我想,恐怕是我们的肚子跑到了厨子的前头了。”

“对!我们得让自己的肚子与就餐时间保持一致。”孔塞伊心平气和地说。

“我总算认识您了,孔塞伊朋友,”脾气急躁的加拿大人揶揄道,“您从不发火,从不着急,总是那么冷静!您能把饭后感恩祈祷挪到饭前来做,宁可饿死也不抱怨!”

“抱怨有什么用呀?”孔塞伊说。

“至少可以出出气嘛!我这就算是客气的了。如果这帮强徒——我这么称呼他们算是很尊重的了,我也不想让教授先生不悦,他不许我把他们称为吃人族。如果这帮强徒以为,把我们这么关在透不过气来的牢房里还不让咒骂,那他们可就错了!好了,阿罗纳克斯先生,您直率地说,您认为他们会不会老这么把我们关在这个铁盒子里呀?”

“说实在的,兰德朋友,我知道的也不比您多。”

“那您认为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我认为,这个偶然事件让我们有机会知道一个很大的秘密。如果艇上的人认为保守这个秘密比我们三个人的性命重要的话,我想我们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而如果情况相反,一有机会,这个把我们吞入肚中的怪物,就有可能把我们送回到我们同类居住的世界里去。”

“除非他们想把我们收作艇员,就这么把我们扣留住……”孔塞伊说。

“直到有一天,出现一艘比亚伯拉罕·林肯号更快捷、更灵活的驱逐舰,俘获了这艘艇,占领了这个海盗巢穴,把全体艇员和我们赶到大街上最后一次呼吸新鲜空气为止。”内德·兰德说道。

“言之有理,兰德师傅,”我回答道,“可是,据我所知,人家尚未就此事向我们提过什么建议,因此,得见机行事。情况尚未出现,先来研究,这没什么用的。我再说一遍,我们先等等看,到时候再做决定,现在先别没事找事儿。”

“我反对!教授先生,”捕鲸手不愿改变想法地说,“必须干点儿什么才是。”

“好呀!那么干什么呢,兰德师傅?”

“逃走。”

“在陆地上越狱都不太容易,何况这是一所海底监狱,我看这是绝对行不通的。”

“喏,内德朋友,”孔塞伊问,“先生的意见您能反驳得了吗?我无法相信,一个美洲人也会理屈词穷的呀!”

捕鲸手显得颇为尴尬,不再吭声了。我们偶然间落到这一地步,想逃跑是绝无可能的。不过,有一半是法国血统的加拿大人内德·兰德师傅的话,让我们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那么,阿罗纳克斯先生,”加拿大人略加思索之后说道,“您想过没有,无法越狱的人该怎么办?”

“没有想过,我的朋友。”

“这很简单,必须想法子让自己留在监狱里。”

“那是当然的!”孔塞伊说,“待在里面比待在上面或下面强!”

“但首先得把狱卒、看守和卫兵统统扔出去。”内德·兰德又说。

“怎么?内德,您真想夺下这艘艇?”

“没错!”加拿大人回答。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先生?说不定能碰上好机会,我看不出有什么会妨碍我们利用好机会的。如果艇上只有二十多人,我想他们是敌不过两个法国人和一个加拿大人的!”

对捕鲸手的建议,接受比与之争论要好,因此,我只是回答说:

“兰德师傅,我们得看准时机再说。在机会到来之前,您得耐心一些。只能是见机行事,光发火是不会创造有利时机的。所以,我请求您答应我,先委屈一下,切莫发火。”

“我答应您,教授先生,”内德·兰德回答道,但语气并不怎么让人放心,“即使饭菜不按时送上,我也不说一句粗话,也不会做出粗暴的举动。”

“就这么说定了,内德。”我对这个加拿大人说。

我们的交谈到此为止,然后各人就去想各人的心事了。说实话,尽管捕鲸手信誓旦旦,但我仍旧很不放心。首先,我对内德·兰德说的好机会不抱幻想。这艘艇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定拥有一大批水手,一旦冲突起来,我们面对的将是强大的对手。再说,我们先得获得自由才行,可我们眼下并没获得自由。这个牢房关得死死的,密不透风,我看不出如何才能逃出去。只要是那位古怪的艇长有丝毫需要保密的事——看样子很有可能——他就绝不会让我们在他的船上自由行动的。现在的问题是,他是用暴力除去我们呢,还是有朝一日把我们扔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尚不得而知。我觉得各种可能都存在,因此,只有像捕鲸手那样的人才有可能指望重获自由。但我也知道,内德·兰德的脑子在不停地转,头脑中的种种念头变得越来越激烈。我渐渐地又听见他在嘟囔着骂起人来,而且动作举止又变得令人不安了。他坐立不安,像一头困兽似的在笼子里转来转去,用脚踢墙,用拳头捶墙。时间在一点点地逝去,肚子“咕咕”响得厉害,可是,就是不见那个侍者露面。如果说他们真的是对我们并无恶意的话,那这一次,他们可是把我们几个落难之人忘得时间太长了点。

内德·兰德饿得心发慌,胃痉挛,火气越发的大了。尽管他已向我做了保证,但我还是很害怕他见到艇上的人时会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

又过了两小时,内德·兰德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大声地吼叫着、咆哮着,但一点儿用也没有,因为铁板壁是隔音的。这艇如死一般沉寂,我甚至连一点儿响动都听不见。艇一直没动,不然的话,我能明显感觉得出艇体在螺旋桨的驱动下所产生的颤动来的。潜水艇大概已潜入海底,与陆地没了联系。这死一般的沉寂令人惊悚战栗。

我不敢去想,我们究竟会被遗弃在这间牢房里多久。在艇长出现之后所产生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了。他那温和的目光、慈善的表情、高雅的举止,都已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我眼前又浮现出一个无情的、残酷的、像谜一样的怪人。我觉得他毫无人性,毫无恻隐之心,是一个对人类怀有深仇大恨的不共戴天的敌人!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声响。金属地板上传来了脚步声。门锁在转动,舱室门开启,侍者出现了。

加拿大人猛地朝那个可怜的侍者扑过去,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来不及去阻拦他。他把侍者打翻在地,一双有力的大手掐住侍者的喉咙,掐得他透不过气来。

孔塞伊正拼命地从捕鲸手的双手中往外拽那个被掐得半死的侍者,我也正要上前去帮他一把。这时候,突然听见说法语的声音,我一下子怔住了:

“冷静点儿,兰德师傅,还有您,教授先生,请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