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所有的工友们都没上工,不怕事的吵闹着逼迫王胖子结了工钱,而后面来的工友们则一分钱没拿到手,这些操着天南海北口音的农民工,没领到工钱的索性就赖在王胖子的办公室不走,与胖子僵持着。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王胖子王老板了。胖子心里那个后悔就别提了,两年多前的那一幕终于又上演了,他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那个谭七娃,那个不仅打了自己而且还强行讨走了全部工钱的穷鬼。哎,都怪自己迷恋女色,要不是自己在冬月儿面前充能耐,给她结了钱,他谭七娃的工钱能拿到吗?一个堂堂老板,竟然被一个四川来的穷鬼给打了,这口恶气怎能不出?于是,他趁那些讨薪的穷鬼们赖在办公室的时候,悄悄溜进厕所,用他那像砖头似的大哥大给镇上的一帮哥们打了电话,叫晚上带些弟兄伙过来,收拾这帮穷光蛋。
晚上六点,冬月儿依然和以往一样把晚饭煮熟,把火房外面那吊着的一块铁板敲打得山响。这是工地上开饭的信号,以往工友们按时上下班,按时到火房吃饭,有时忙不过来,早回来的工友们还会帮着冬月儿忙乎,做些开饭前的准备工作。而今天工友们的心思全在那胖子办公室,全在那辛苦的牛工钱上,赶工时他们觉得时间好长好长,总也到不了下班的时间,肚子“咕噜咕噜”闹空城计老是提抗议。今天在老板的办公室理论工钱的事,不知不觉就到吃饭的时间了,工友们哪还记得吃饭?要不是冬月儿这在山坳里回荡的吃饭钟声响起,人们还不晓得自己的肚子早就饿了呢。
吃过晚饭的佟老爹依然躺在床铺的被褥上,依然抽着那满屋飘烟的旱烟袋。冬月儿给他把茶水泡好,趁空做一些闲杂针线活。这时谭七娃过来,显得异常兴奋,他为把胖子彻底制服而兴高采烈,同时也因冬月儿中午能和自己同心找王胖子要到了工钱感到欣慰。
“佟叔,明天我们一道去镇上寄钱,顺便给妹子买件衣服。”谭七娃全然不顾冬月儿是否同意,自顾自地讨好着父女俩。
“买啥衣服,在外打工就是为了往家寄钱,哪个去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佟老爹说。
“说啥哩,你看现在都兴穿时装了,不再像农村老家那样子,一件新衣服都只有过年才能穿上,讲究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现在讲究时髦,有时代气息,你说我妹这样的美人坯子,穿上时装可洋气了。”谭七娃眉飞色舞。
“去,要买衣服我自己晓得,用不着你操心。”冬月儿那副面孔,又恢复了以前对谭七娃的那种常态。“嘿嘿嘿,是哩是哩,妹子耶,我这不是想把你打扮得更加漂亮点吗。嘿嘿嘿。”谭七娃谄媚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冬月儿把脸拉下,那生气的样子也是楚楚动人,撩人心哩。
沉默了许久,谭七娃自觉没趣,他赶紧转移话题,和佟老爹啦起了老家春种秋收的事儿。
“佟老爹,王胖子下午给镇上的‘黑社会’打电话了,晚上九点钟要过来一帮人,说专门收拾谭七娃和几个闹事的工人,你们收拾收拾赶紧逃吧?”砖厂的张会计气喘吁吁推门进来,急三火四给佟老爹说。佟老爹躺在被褥上还没听明白,谭七娃就接过话:“我晓得这龟儿王胖子肯定是冲着我来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就你能耐。”冬月儿剜了谭七娃一眼,一下子焦急起来:“咋办呢爹?”这人生地不熟的,王胖子是要打群架,真的干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强人压不过地头蛇。况且这是张会计报的信哩,看来王胖子来势凶猛。
佟老爹从被褥上欠起了身子:“张会计,你这话可是真的?”
“老爹呢,这样非大非小的事情我会给你开玩笑吗?”张会计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刚指向六点:“我听到胖子在厕所里打电话,他们晚上九点钟过来,主要教训谭老七,还有下午讨到工钱的人。这事是因冬月儿引起的,我看你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好,免得节外生枝再造事端。”张会计一脸的焦急和不安。
“张会计,你不是他的铁杆弟兄吗?怎么反帮我们这些外人呢?”佟老爹还是半信半疑。
“是啊,你为啥要帮我们外地人?”冬月儿和谭七娃也迟疑地盯着张会计。
“一言难尽呀,我建议你们赶快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你晓得这个砖厂是股份制搞起来的,我这个当会计的只是个小股东,经不起王胖子这大股东折腾,两年前就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和工友们打群架,砖厂停产到现在,我们投进去的那点股金差点血本无归了,你说我还能让他折腾下去吗?”张会计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哦,原来如此!”佟老爹他们三人同时“哦”了一声,觉得这张会计是个好人,平时对工友们挺和气,也关心工人们,但就是脾气有些懦弱,文弱书生的样子。佟老爹这才真正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感激地对张会计说了声谢谢。
“都这时间了,天都黑球了,我们怎么走呀?总不能走路哇?况且这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打算往哪里去啊?”谭七娃虽心里一直盘算着离开这个又苦又累的砖厂,但提出了比较现实的问题。
“老七,这个事情我早安排好了,你想想,下午人多眼杂,我能让你们爷三跑吗?你们赶紧收拾行李,把屋子里的灯给亮着,造成一个假象。你们马上到岭上的小卖部,那里有三辆摩托车在等着你们的,他们都是我的亲戚。你给他们每人二十块钱,直接把你们送到河源市里,到了你们才给摩的费。我给他们讲好了价钱,到了市里你们自己合计合计,最好离开河源走远点,免得再遇到王胖子那帮人。出门挣钱不易,我晓得你们的苦处,家里过得好,哪个还背井离乡啊!你们赶紧收拾东西吧?”张会计催促着,转身要走。
“好,谢谢你张会计。”佟老爹的一声“好”,谭七娃像得到命令,和冬月儿一起收拾起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一会儿功夫,两个提包里面就装得满满的了。谭七娃说,我简单得很,就一个提包里面有两件衣服,我把你俩送到后山岭上的小卖部,回来提了包就走。
“那你们就早点走哈,我得去把胖子稳住,办公室还坐着很多工人吵闹着要钱哩,好人一路平安!”张会计匆匆走了。
来到岭上的小卖部,冬月儿他们定睛一看,果然有三辆摩的在那里等着。
“是张会计安排到市里的吧?”摩的司机问。
“就是,就是。”冬月儿答。
“好的,赶紧上车吧。”另两个摩的司机附和。
于是,三辆摩托车一前二后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