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面又凝视着小桌上的书册看了好一会儿,继而伸手合上了书,手里的笔也随着这个动作骤然消失不见。
在简单收拾完屋内“他曾存在过”的痕迹之后,他挥手收起了油灯,又起身走至小屋外。屋外四处走动“探亲访友”的谢仙村村民是那么多,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与山脚小村格格不入的、却又从一间村民的屋子中泰然自若地走出的外来者。
就好似某些事物在假面的周身布下了幻术,那个幻术欺骗了村民们的感官,让他们自觉自愿地把假面当成了“同类”。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假面从乌黑的芥子镯中抽出了一柄素色长剑,又往其中灌注灵力、确保其能够带人上天入地。
他临行前用着漫不经心的目光扫了眼小屋周围:“你们继续待在这里。”他不知在与谁人对话,这般道,“让她们以正常的、不会被上面那些人怀疑的方式离开。”
这并非是命令的语气,就像是在对很好的朋友嘱咐一二一样,而小屋门外随处可见的几块杂草地在假面开口后,没有风吹也自己摆动了起来。
紧接着几道翠绿的光芒从草地中窜起而飞入了小屋中,原本空荡无人的屋内,绿色的光辉正一点点凝聚成人形。
谢仙村的杂草丛中竟寄生着灵力微薄的草妖!
它们的妖力太弱了,和清源山上的那些草妖根本无处作比,在常人修士眼中也不过就是几棵灵力富裕的普通植物罢。
如果说清源山上的草妖是因为没害人而得到李长歌的谅解被安然无恙,是李长歌故意装作没看见的,那么藏在谢仙村里的这些本土妖怪则是由于太过弱小,修士感知不到妖气,它们还未做好与仙门修士一战的准备,便直接被李长歌忽视了。
但是,无论妖怪再如何弱小,它们都是有能力制造出足以让它们捕捉猎物且以此果腹的幻境的,因为妖怪也是要吃饭的,它们的修为还得靠外界的能量补充。
在看到了屋内妖怪制造出的幻象后,假面微微点了点头,这种点头中并不涵盖有“认同”和“表扬”,但还是让地上的杂草们欢快地晃动起来。
弱小的妖怪似乎拼命地在假面面前表达着自己的善意,也不知假面有没有看出这种特别的、又古怪的迹象——而他显然不愿在这个小村中停留太久,在和草妖们吩咐完以后的行动后,他手一甩扔出了手中因灵力充斥而已成为“飞剑”的素色长剑,而后,又在幻境对四周幻境的干扰下,不被任何人所注意到地、飞身跃至了剑上。
只见一人踏着一剑眨眼的功夫就成为了天空中一道白色的残影,假面在地面杂草的“送别”下渐行远去,御剑离开了谢仙村。
—
刚送李长歌离开村子的施先生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随意一瞥,就看到了天空中划过的那道虚影。
见此,他不禁一抹鼻子,嘴角一扯,苦笑亦或是痛快地笑,总之若无旁人般笑出了声来。
“下一个会是谁?”在路过的村民们或关注、或由于他的笑声避而远之的目光下,他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视线抛向远处的某座屋子,又移动视线望向了更远的地方、村子的尽头。
那里存在有一座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祭坛,在山神脚覆灭、他们从地底离开后,假面特地让他施先生、和不可思议的、竟没几分怨言而老实地听从了假面安排的印长明重新整修了祭坛。
当时他们花了一些时间,用假面提供的特殊符咒“擦”去了祭坛上原本刻着的传送符,之后则使用了其他符咒的力量,在祭坛上又刻上了另一个复杂的符文阵图。有符咒在,这些“将石头磨平”还得“在石头上刻字”的繁琐事都不算事,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画阵图时浪费了不少时间。
也许顾斐有特地研究过书中世界里的符咒作用和晋级方法,但施先生又一次和另一个自己作出了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决定,他对符咒类的事情一窍不通,因此在刻图时常常需要修改,甚至需要“重画”。
不过纵使对符咒类的事情一头雾水,才与假面解释过邪/教手中的两个阵图的作用效果的施先生,好说也算一个记性出众又有心眼的人物,怎会认不出假面让他们刻的那副阵图实为“连接异世阵图”和“复活阵图”的合并版。
假面的大胆“创新”让他啼笑皆非,他也不由因对方此举而替对方捏了把冷汗。
“嘿,”在祭坛上的新阵图完成后,他暗暗想着,“这个世界上怕是只有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印长明在画阵图时可什么也没发现……嗯,也许是他的记性不好。”
现在他则无言地与假面送行,为下一个幸运儿提前祈祷。在他脑中,能成为“幸运儿”的人有很多,这也不乏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
—
离开谢仙村后的顾斐,踩着用灵力凝聚而成的“光剑”、神情放松地从天上降落至了清源山山下那座他已去过数次了的小城。
灵根分裂后他就有实力像纪元烨那样灵力凝剑了,这个能力让他在出行上方便了些,至少他不用再拉着灵力、在各种标志物间“反复横跳”。
不过这回御剑飞行并不顺利,他是驱使灵剑在山上树林里穿行的。他没傻到踩着灵剑从清源山上方飞过去,虽说这种方法要节约不少时间,但这么做无异是去送死。
清源山上还在“闹叛徒”呢,上方先前又有魔气盘旋,大胆到敢从山顶直接飞过去的修士无用说,定是会被近神之地的那群长老们打下来的。
穿过树林又吃力又浪费时间,还很危险,所以在看到山下小城的城门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不免放松了下。明明只离开了小城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这时候竟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尽管他并没有将小城当作自己的“家乡”。
只是,无论怎么说,到底还是清源山更能给我带来“家”的感觉,他如是想到。
这座小城中也不安全,要不然也不会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修士“下凡”在“人间”除妖斩魔,但现在的他非同以往的他,他已有了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而在李长歌的“亲身示范”下,他亦是学会了如何去“物理感化”妖怪,让妖怪赶紧了却执念消失。
在反复确认城门口没有清源山的弟子后,他让灵剑自行散去,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破烂烂的清源山校服,又随意理了理一头散乱的长发,抬脚迈进了小城中。
一天的时间自是不会给小城带来多大的变化,他想了想,“熟门熟路”地转身往一切的起点、那座酒家走去。酒家中鱼龙混杂,汇聚着各种各样的人,或散修或凡人或正统修士,他们能带来的消息不少,所以哪里定是最好的收集情报的场所。
他在伙计的迎接下走进了酒楼,果然如他所想,酒家里挤满了各式打扮的人群,还有几个块头较大、背上又背着各种样式的武器的人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唾沫横飞。
他小心地绕过了人最多的地方,于一楼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而那个带他进酒家的伙计,也许是今日店内人数太多,也没来催促他赶紧点些酒水啦的小玩意儿,任由他躲在隐秘的角落中偷听别的修士的对话。
“……要开啦!”他隐约听见有一个大汉这般嚷嚷道。什么要开了?他皱了皱眉,随后从周围人的谈论里明白了,是“仙门聚会要开了”。
散修们无缘参加仙门大会,他们大概会觉得很不甘心。顾斐暗自想道,他单手托着腮,假装不甚在意地继续偷听周围人的对话。
他听见了一些散修们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次仙门大会提前召开的理由,有人提到了是某个上门宗派发现了什么秘籍、慷慨大方地要与整个修真界来分享——这个想法自是被大多人否认的,仙人超脱世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但也没大方到那等程度。
也有人猜得和真相八九不离十,他猜测是下界、也就是魔界出了什么乱子,令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坐不住了。
那个提出是“魔界造反”的人还提及了“最近各大门派中都有叛徒出现”的传闻,这个消息引起了不少修士的关注。他们就住在清源山脚下,就算踏上了仙途也常年受到清源山弟子的保护,所以他们还是很关心清源山弟子的安危的。
“听说这次仙门聚会会在天山举行。”在顾斐有意不去听他早就知道了的“叛徒”一事时,他又听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散修对旁边那个穿着正统宗派服饰的、一看就知道是正统修士的人说道,不知他是在试探、还是根本就没注意到身边人衣服上的细节。
“天山……”顾斐咀嚼着这一在《仙界创世录》里出现过的地名,天山在小说里还算一个比较重要的地点,都重要到作者是以自己的名字来为这个地点命名的“这般地步”了。
天山取的是“吴”中的天与“峥”中的山,吴峥将它设计成了一个仙人们为了满足自己而建立出的“虚假的上界”。真正的上界被魔尊封印,修为再高深的人也去不了那里,为了建立仙人在凡人眼中的高位格,他们就去找了座最高的山,在山上大兴“土木工程建设”,把那座山打造成了一个人造的“上界”。
那名正统修士听着散修的问话,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仙门聚会的地点不需要额外隐藏,因为要通过有着重重禁制的结界后,才能进入“会场”。
曾经有很多年轻一辈心高气傲的弟子,就是在赶赴仙门大会的时候被修真界抛弃的,他们心术过杂,没能通过大会结界的考验,一个个都被削去了灵根、废黜了修为而被从仙途上踢了出去。
灵根被废可不是开玩笑,人会因此变成废人,而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修士被迫变回了什么也做不了的凡人,怎么说都是一件难以想象又非常残酷的事情。
“以往的仙门聚会上还有各派弟子的切磋呢。”一个散修满脸的向往,“只是这回事态紧急,各门派的佼佼者们大概也无心交手了。”
“还有切磋?”顾斐意外收获了一个他不知道的消息,书中的仙门聚会只写到各种人对纪元烨的偏见与指责,倒是没写到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切磋”环节。
或许真如那名散修所说,事态紧急,急于铲除魔界的人根本无心交战——切磋环节取消了,于是吴峥就什么都没提。
不对,是因为作者吴峥没写那段情节、根本就没设计过仙门大会还有各门派弟子交手比试的剧情,这个世界大概认为一个“仙门聚会”纯聊天实在太过无聊,就自动加上了这一“活动”,又为这一届大会“不打架”找了一个理由。
至于下一场仙门大会为什么仍没有“切磋环节”……这不是顾斐感兴趣的事,也懒得想,因为他压根活不到下一场大会的举办。
“嗯……”又旁停了一会儿后,实在听不出个所以然的顾斐毅然决定离开。
走出酒家前,他有意去找了那位正统的仙门弟子,装成一个纯感兴趣但并不想掺和的散修,半真半假地向他询问起聚会的时间来。
在得到仙门聚会展开的具体时日、并忽悠出了天山的位置后,他在心中暗自计算了一遍剩余的时间,自觉自己能赶上那“热闹”的大会的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