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真是那个假山神吧。”纪元烨张了张嘴,无声自语,“虽然梦境中大部分事都不清了,但我确定,现在离权前辈‘讨伐’山神已经过了好些年了……”
“假山神很难打倒,梦境会断在那里,是因为权前辈没能打过假山神、没能就得了谢仙村?还是假山神执念未消,在暗处藏了十几年后,趁着无人妨碍、卷土重来?”
正思考着,一旁的施先生勾着嘴角探过身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看起来对这祭坛的事很上心?”他笑着问道,同时还朝着一边的沈钰努了努嘴,“我刚才听沈钰小兄说了。”他道,“你,唔,你以前来过我们这儿,还是听说过这里?”
纪元烨愣了下,一时觉得知道了太多秘密的施先生这时候是在套话,条件反射地就想编段故事骗骗对方,但耿直如他,只会隐瞒不会撒谎,而一想到施先生对自己的了解程度、以及现在施先生对他展示的“善意”,他有些心慌。
接着他又后知后觉地一惊:“沈、沈兄?”
施先生居然直呼沈钰其名!
受到惊吓后的纪元烨瞬间想到了在酒楼废墟中,沈钰对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拆穿自己伪装的顾斐所作出威胁的情景,那时他就知沈钰将“人类直呼魔尊名讳”当成了一种“失敬”,而对魔尊不敬者定是会得到魔尊的注视、而后迎来魔尊近似于“杀身之祸”的惩戒。
他有些担心,于是紧张地望向旁边的沈钰,只看见对方又甩给他一个他压根看不懂的眼色,还看到这魔尊脸上“写”了大大的“双标”二字。
他又不知魔尊身份,又没有做出不敬之举,沈钰摇了摇扇子:在下为何要和这等人过不去?
寻求愉悦的魔界尊主从不和能带来欢乐和有趣故事的人过不去,况且,在创世神遗物的“屏蔽”作用下,施先生在看不透他“真实”“内在”的魔尊眼中就是一神秘的结合体,神秘乃是未知,探索未知即摆脱无趣,魔尊可舍不得让魔物们将顾斐依照承诺之事介绍给他的这一“乐趣”吞噬掉。
“呼。”见沈钰正常得很,一没冷笑或咬牙切齿、而又没作出什么过激的抗拒反应,仍是没看明白魔尊眼神的纪元烨心吁一口气,想来自己的想法是有些神经过敏。
对了,他想,沈钰好说也拿着沈家小公子的身份在人间逗留了十几年,这么多年中敢直接喊沈钰名字的人虽说屈指可数,但又不是没有,也没见这些被牵扯进危险之中的、不知内幕的普通人毫无征兆地突然去世。
顾斐惹恼魔尊的缘故,大概率就是他不顾场合地揭穿了“沈钰”非人的事实,接下来又弄毁了酒楼,尽管伤不到魔尊,也有“故意谋害”魔尊的罪名,这一点就足以让顾斐得到魔尊的针对、让他成为魔尊麾下一众魔物的攻击目标。
这个时候沈钰已在读出了纪元烨眨眼的功夫里想到的那一堆破事,他想了想,又好笑地展开折扇、遮住那明显上翘的嘴角:“施先生,您不妨与我们讲讲,清虚宗仙人除妖的故事?”
他如是帮纪元烨提议着:“在下听闻此处地下‘埋藏’着一个魔教总坛,似乎每年还有不少寻宝者来此,企图打开这阵图,好到总坛那里去寻找魔教的秘宝?”
“……魔教?”纪元烨眨了眨眼,隐约觉得这就是那群信奉假山神的愚昧村民们创立的假神教。
没准那些村民还像梦境中离仙到来之前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去或偷或骗路过者或其他村民的孩子,搜集新鲜的血液来祭拜山神。
“等等,施先生?”嗯,他的反应速度似乎受到了某些事物的影响,总让他想下意识地忽视掉些东西,只不过现在沈钰已提到了施先生的姓氏……
“施先生?是——”
是魔窟中那位与我添乱的“施先生”么?纪元烨挑眉向脸上摆出浮夸的吃惊表情的施先生看去,得到了后者一个“我错了但之后还敢”的毫无诚意的道歉笑容。
施先生态度敷衍地打着哈哈,又悄咪咪地从衣袖里抓出来什么东西,在将其故作随意地扔去了远处的杂草堆之中。
隐约可见是一颗被刻上符文了的漆黑石头,大抵曾与那块刻有清源心法的石头装在同一个宝箱中。
这就是那件能影响他人辨识能力的创世神遗物了,大约是顾斐尚未离开谢仙村、且和施先生商量后续计划时为以防万一而交由施先生保管的。
没了创世神遗物的影响,纪元烨先是一阵恍惚,清醒的瞬间便确认了施先生的身份:“真的是你!”出于对见到认识的人后的不安和欣喜,他对这个和凡人相差无二的符文师惊喜道,“你竟然在谢仙村。”
“施贾德。”施先生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全名”说给纪元烨听,一边瞥了眼远方一片平静的杂草地,又朝纪元烨点头,以表达自己的有心示好。
“魔窟中的事,多有些对不住。”他然后又随意地朝纪元烨拱了拱手,嘴角一歪就想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借口,“我那是为了确定你的实力。”
纪元烨也对付着“哦”了一句,豪不掩饰表面的欣喜和眼中的一丝戒备,施先生自称是假面的弟子——他对假面此时状态的关心,让他暂时性地撇去了与施先生之间的矛盾冲突与恩怨:
“权前辈怎么样了?”
施先生笑了笑:“一天前被贾仁送回来了,不用担心,他什么事也没有……真要出事的,应该是那场上界修士的集会和清源山。”
清源山啊,施先生说话的同时,望向了这座谢仙村旁的庞然大物,咧嘴道:“清源山的安然道长遇刺,他座下的弟子也遭魔物侵蚀、下落不明……”
“……清源山损失极重,而叛徒的身份仍没有找到。”
“叛徒……”纪元烨眼中划过一道阴影。
不出施先生预料之外的,他已猜到了自己被假面所救、又被沈钰带走、在临界村安心修养的那三天中,清源山发生了何等严重的事故。
严重至张小道长失踪,严重到一直于周身万物保持着一段距离、悠闲度日地佛系过活着的安然道长也会受到牵连。
……张小道长可能是死了,而在他死前,他可能把他那不该知道又不该外传的事情,全部说给了他的师尊听,也因此让安然道长风平浪静的生活惨被打破,让安然道长被叛徒所盯上。
对张小道长的失踪和疑似身死,纪元烨难免有些伤感,不,他十分地伤心。他不觉埋怨起张小道长硬汉声音下的那等柔弱的内心,怀着悲戚之情,想着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张小道长对自己的、有些“烦人”的关照。
在知道顾斐就是“叛徒”、他之前的受伤也好遇袭也罢,全是这叛徒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后,少年人本是想立即将此事汇报于近神之地的掌门的,却被张小道长制止了。
张小道长过分好心地去揣摩顾斐的善意,对顾斐的良心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可是,“最后,愿意相信顾斐的善良的好人,却得到了那叫人绝望的答案。”
回忆起张小道长一直都以多管闲事地方式照顾着作为后辈的自己,纪元烨双手紧攥成拳,他发誓自己定会报复回去,他早与顾斐结下了梁子:自他领悟了清源心法,又笃定顾斐是想让他死后,他早就懒得去装一个与“师兄”和睦相处的师弟了。
而后他又对施先生话中一个陌生的名字产生了些许疑惑:
“贾仁?”
“嘻,那是施贾仁。”施先生嘴角一弯,对纪元烨描述了一遍金眼傀儡与他长得没什么区别的外貌,“你也许见过。”他说,再提及了金眼傀儡最具代表性的那一特征:“它是不同的,对,它有一双金色的眼睛,而且,做工比较简陋。”
“是它啊。”纪元烨于脑中自动勾勒出了金眼傀儡的模样,点了点头。如果说,先前施先生称“假面无事”他还有所怀疑、担心假面陷入苦战并未安全脱身,现在他则彻底松了口气。
金眼傀儡的靠谱程度与对它的“先生”的忠心他有目共睹,金眼傀儡是不会丢下假面、任由对方在神火缺损的状态下自生自灭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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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假面的状况后,两人随之又将话题扯回了地下的魔教总坛身上,施先生将几天前发生在地下的事情稍作修饰后,当作故事分享给了纪元烨。
这回是沈钰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纪元烨则成为了说话的人,他与施先生,似是有好多讲不完的话一般……听到了山神脚人抓谢仙村村民意图献祭,少年人感慨着“果然是那个假山神”,又得知假山神已彻底消失后,也放心了下来。
了解了山神脚残党的所作所为,又得知谢仙村已经得救后,安心的同时,他又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施先生自己曾被假面送入过“梦境”的事情——因为他仍是想知道梦中之事后来的发展。
“……”
“对了,施先生。”在纪元烨思索了一番措辞却仍打不定“是否向施先生透露梦境一事”后,旁边又一次看出少年人心里所想的沈钰嘴角噙着笑意,先犹豫不决的纪元烨一步,替纪元烨作出了决定:
“纪兄曾做过一个梦。”他道,“不知您是否有兴趣、略听一二?”
“梦?”施先生回问一句,然后又轻快地笑道:
“当然,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