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反派遇上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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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71.雨前

天山山脚,临界村

印长明带着一路跟着他的李长歌,踩着最后一批传送阵的尾巴,踏过粘稠的光幕,来到了这座自称“绝对和平”且“三族共处”的村子。

传送阵的作用,是将前来参加仙门大会的宗派子弟们安全送回他们的门派,两日一批,一批百个——这些传送阵图由实力高深莫测的天山弟子亲手绘制并稳固,在强大的灵力支持下,它们能自主定位世界上的任意地点,和普通的、只能两点间互相转移的传送阵图有非常明显的区别。

不过再如何高等的传送阵图也仅是被人所用的道具罢,那些出色且优秀的天山弟子恐怕做梦也不敢想到,这些传送阵本是用于将人“送离天山”的,却反被印长明利用、被这不怀好意的清虚宗之人反转了符文的效果。

“送人离开”变成了“请人入山”,世界上最为便捷并稳定可靠的传送阵,就这般成为了“外来者入侵天山”的有利条件。印长明想去那仙门大会结束后便再无其他门派弟子能上去了的“上界”,他想要在那里找些东西,即使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目标究竟会不会在天山人手中。

因为不确定,所以“潜入”和“排除”是为找那样东西的必不可少的过程,为此,印长明还特地跑去了一个在仙门大会中意外灭了门、只剩下几名杂役和小奴还忠心耿耿的守着门、等待着门内弟子和掌门回归的宗派,他轻松地骗过了那些毫无修为的凡人,抢走了里边能与天山间产生联系的那枚阵图。

他在做“伪装”和“行窃”这些事时,李长歌就站在一旁,但对于他所做的事,李长歌仅是有了种“恍然”的感觉,他对自己师兄的看法有所改观,却没有、或是说故意没看穿他师兄的“本质”。

这名散修没有质疑印长明为何要去天山,他放任印长明欺瞒行骗、任其去做那些不符合清虚宗宗门宗旨的事,然后在对方拿到阵图后又对着普通人高举手中武器、意图将这门派彻底灭去之时,用着类似旁观者的冰冷的眼神瞪着对方。

你做什么都能说成是对的,唯独杀人不行,李长歌瞪着眼睛,那不加修饰的目光使得印长明浑身不自在,让他被迫悻悻地收回了手里的武器,这才放过了那些杂役弟子。

“何必呢?”在绘制偷来的传送阵图时,清虚宗的首席大弟子一边驱动着周身灵力,一边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又分心而面朝那已被驱逐出门派的散修。他对于对方竟会一改常态地违反自己略有不满也略感愤怒地,于是语气冷淡却很直白地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不解。

“天山上传来消息,他们整个宗派没能躲过叛徒的自爆,全都已丧命于灵力冲击下。”

“他们早就回不去了,宗门中等候他们回归的那些人最终只能等来噩耗——为什么要让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并长久地痛苦下去?”印长明冷冷道,“让他们解脱岂非更好?”他这般询问李长歌,无视了李长歌复杂的眼神。

当然,他也区分不出别人眼神的区别,因为他根本记不住也分不清身边人的脸,想分辨不出一种表情和另一种表情的差别的困难程度堪比登天。

“那不一样,师兄。”李长歌轻轻道,他没有为自己的言论再补充什么,任由身边人不显气急败坏却是气急了地干瞪着眼。

你不是自诩正直么李长歌?他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兄嘴角挂着和善却淡漠的微笑,把这样的问题扔给了他。你只是看不惯杀人而已?印长明嘲笑他道,你认为那些杂役弟子对门派的感情不深,他们不会因门派灭门而痛苦,顶多为失去暂时的归处烦恼一阵罢。

你觉得他们不会为宗门的毁灭而想不开,又罪不至死——印长明画完了传送阵图的最后一笔,却不打算急着用它。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盏颜色赤红的火焰琉璃灯。

“罪不至死?”

赤魄长明在印长明意念掌控下“噌”地卷起了一团火焰,火焰在空中转了一圈、勾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圆。

圆内放映着的,则是那个宗派在光鲜外表的掩护下所做的一系列恶事。

他们为求能使门派飞黄腾达起来的灵力而学着天山豢养妖怪,却又控制不了妖怪们、害得附近的百姓们遭殃;他们为撇清妖怪与自身的关系而四处除妖,却又留下妖怪的执念、给妖怪留下复生的契机,再用凡人的血/肉来喂养它们,以此收获有着强大灵力的怪物。

门派的掌门人四处游历,他在人间各处收养流浪的孩童,不管那些孩童的资质或是灵力如何,掌门都会假扮成温和护短的老人家来收取旁人的好感;他为门派扩张的同时又将流浪儿们当成妖怪们的储备粮;他带领着这个门派犯罪无数,杀人无声。

“那不一样么?”印长明因传送阵图已画完而收敛了自身外放的灵力,又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抚摸着赤魄长明的冰冷表层。他看着被长生灯吞噬的灵魂生前的种种记忆,冷笑了一声。

“的确不一样。”他对愕然的李长歌道,“看来杂役们确实不会追随着自己主子离去,不过他们也该死了。”

两人通过一众行动,已从惨遭灭门的宗派手中经取得了完整的阵图——在短短的插曲过后,印长明默默地看向李长歌,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来达成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并没有直接拿天山的传送阵图传送至天山,因为那座山上的灵力尚未流通,传送阵还无法使用。

李长歌想了想,在印长明的欲言又止中,反手从身后剑匣中摸出了一把“传送符”,他随手烧了几张,让这些符咒带他们师兄弟俩转移去了最近的一处“天山传送阵”所在的地方。

传送符即简易的传送阵,只有水平高超的符文师才能将传送符固定在特殊的符纸上,这种符纸也极为罕见。于是每一张传送符在修士眼中都是天价,也就清虚宗财大气粗,连一个被赶出去的弟子都能随便掏出几十张来。

同样的道理,他们没有径直转移去天山,现在还无人能做到这一点,纵使反转了传送阵的效果,只有保证天山上的灵力不再像现在一般积聚在山顶,他们才能钻天山规矩的空子,绕过天山下的长长石阶,直接转移至天山之上。

但想要令天山上灵力重新流通可不是见简单的事,就是要往山上再派一人、或是收买天山上的一名弟子,让其放过天山上的灵气,让天山变回它原本应有的那座灵力充足、并足以用灵力养活山上万千生灵的雄伟高山……嗯,也许,可以不需要那么麻烦。

只用让天山山顶的灵力与山脚产生一丝关联即可,无论关系是大是小、是紧密或亲近,只要有一丁点灵力,传送阵就能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传送符的目的地是最近的一处传送点,反转了那一处传送点后,碍于天山上没有灵力,两人只得提前从传送阵中走出。

他们没有被送到天山山脚,而是来到了临界村,虽然两人都不曾来过这个地方,却也对这种“人妖魔能和平共处”的地方有所耳闻。几番确认这个村子里没有危险后,印长明抬头望向远处的天山,将自己的想法转述给了李长歌。

“我去么?”李长歌伸手指了指自己。

“要不是我?”印长明用鼻子哼了一声,他敢打包票,自己刚踩上最底下的那级石阶就玩完了。

李长歌不知自己的师兄在忌讳着什么,只点点头:“那我先行一步,师兄你大可在小村中等我回来。”

可能是觉得印长明会在自己走时扔下自己独自跑路,李长歌又非常不放心地补充了一个问题:“师兄会等我回来么?”

印长明白眼一翻,只冷笑:“你觉着呢?”

他确实不想让李长歌继续跟着自己了,他无法理解,离开谢仙村那会儿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会特意多在清源山上停留了一晚,而等到李长歌离开谢仙村后又答应对方,让这个和自己“有仇”的散修与自己同行。

由于面子和某些额外的情绪碍事,他也没好意思当着李长歌的面返回清虚宗,尽管李长歌这一介散修永远都不能回到那里——待到他回到清虚宗,自然能甩掉那被清虚宗赶走的修士。

看出了师兄眼中不悦的李长歌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说话,仅果断地捏碎了一张传送符,然后顺着印长明的心思而踩着粘稠的光芒,转移去了天山山脚。

印长明目送着李长歌离开,他看着李长歌的身影消失于七彩光芒之中,目光一时有所凝固,旋即则恢复了正常。

又朝着远处天山看了许久后,他默然收回目光,转身走进了临界村中的一家茶馆,再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

他没有叫茶,而是假装闭目养神地偷听着周围人的对话,搜罗着“此次仙门大会上发生了何事”的情报。

这次仙门大会似乎开得很不顺利,他在脑中思索着别人聊天的内容,觉得这次会议能称得上是“混乱”。先是有一大群不知礼数的小辈抢着发言,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妄图借前辈之手为自身扫除障碍。还有人当着一众修士的面颠倒是非黑白,想要单凭一口白牙来使得对手身败名裂——仙门大会何时这样过?他寻思着,是天山弟子有意纵容,还是那些见识短浅的愚蠢之辈又自命不凡、想要造反?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清虚宗首席大弟子想了一通阴谋论与利弊关系后,与心中如是念道。

他这是本能地将自己排除在所有责任之外,毕竟在他看来,所有人迟早都会被他们自己作死的。他没必要去和那些注定会分开的人打交道——他不愿被任何事干扰或牵扯到,离别和背叛会让人分心,于是和修仙有关的“缘分”外的一切“缘”,他都会自行放弃。

但过了一段时间,在听到有人说到某件事时,他仍是条件反射般猛然睁开眼,却假装漫不在意地扫过了面前的一众人群。

末了,他摇了摇头,又站起身朝茶馆外走去,他的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也感觉到了某些人正打量着自己。

“喂,你听说了么?”——在走过茶馆门口时,他听见了这个刚才没能找到发声者的声音从左手边传来,茶客们此时正在谈论着天山“上界”的秘密。“啊哈!”他听见有人敲茶碗和扣桌子的声音,混杂着咂嘴声和笑声。

扭头扫了眼被一群人围着的发声者后,印长明的脚步并无放缓,仅是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茶馆大门。

“听说上界中收容着一件秘宝。”有人和身边同伴咬耳朵道,“是上一届大会举办时,霄仙宗的长老发现的,对,这次大会,有好多宗门都是为了那秘宝而去的。”

“只是看样子,就算魔物当头,上界的弟子也不愿意与参加大会的大伙儿分享那件宝贝啊。”

“……”

“……啧。”

茶馆内说话声不断,嘈杂且无用的噪音自是将一个借口给了虽然早已走出大门、但本就想找茬的无所事事的恶人。一簇小小的火苗自印长明指尖窜起,却仅晃动了两下,就被他甩手熄灭。

……印长明凝视着自己方才有火苗跃动的指尖,眼底里闪过了少许困惑——和平的村子就好似有奇迹相助一般,来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哪怕罪大恶极、那怕是怙恶不悛的人,竟也不忍打破这美好的氛围。

既然如此,印长明皱着眉,脸色略显难看地想——既然如此,那这座村子在百年之后,又是被何人摧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