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看着身边四处飞散的灵力、以及面前那随之破碎消失的人影,施先生什么也握不到的手茫然无措地停留在了半空中。
眼前这奇异的景象,让他不觉惊诧出声——一直等到周围的灵力彻底消散,他才艰难地反应过来,再勉强按捺住心头的讶异,慢慢地将手放下。
“这样……这就是分神的境界?”
诧异过后便是惊喜,外貌年轻的永生人类收敛了眼底的愕然,而后低下了头,遮挡住了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这就是奇迹,施先生欣喜道,达到了分神境界又掌握有创世神遗物的修真者,已有足够的能力抓住“奇迹”。
而在这样的“奇迹”中,他仿佛已看到那所谓的“希望”来至他身边,也似是已看到那个沉眠的女孩再次醒来。美丽又温柔的女孩身着最常见、最普通但绝不是医院中可见的条纹病号服的衣服,弯着嘴角脸上挂着笑。
她平静地端坐在他面前,他可以瞅见对方那双精神抖擞而非黯淡的眼睛、亦看见了女孩将不再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脸上,满面笑容地望向自己。
“你会原谅我么,青年人看着眼前的幻象、也抬起手握住了幻象的手,口中呢喃着不明不白的问句;你会的,他说,他自问自答道,同时眼中也不觉泛起了点点光芒。”
“他并未哭泣,只是在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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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山,清源崖
古时的清源崖已成为了清源山,现在的清源山上,与清源崖同名的这块地也仅是同名罢。
它位于近神之地之后,是山上的一处断崖,种满了雪白梨花又年年日日花开不败的崖上没有山神祠、亦没有侍奉山神的山神弟子,但有着浓郁的灵气,还有一座座洞窟,那是弟子们闭关修炼的绝佳场所。
不过断崖上几乎找不见一个人,清源山的弟子们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到这边来:清源崖的周围被清源山长老们布下了与护山结界相差无二的咒术,这种咒术能让特定的人感应到极大范围内的灵力波动,即若未经近神之地内的看守者允许,借用任何手段都妄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其中。
因此,只有被近神之地中的清源山长老认可的弟子,才得以有幸来此修炼。
而由于那个咒术的缘故,也很少会有人通过传送阵来到这里,即使是近神之地内德高望重的长老或是清源山掌门,也不会把符厅内的传送阵当成来这儿的捷径——因为那会使灵力波动紊乱、令近神之地始终处在警戒之中,会平白消耗长老们的体力与对结界的信任。
然而,“很少有人”不代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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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又似是无人的清源崖上,浓稠的七彩光芒在一座洞窟旁的一棵梨花树下毫无征兆地“绽放”开来,一个穿着清源山校服、披散着一头墨色长发的青年人闭着眼睛,自色彩斑斓的传送阵图中踏出。
他伸出一只手,在外摸索了一阵后将其抵在了阵图边上的梨花树上,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再勾起手指轻叩腕上的一枚乌黑玉镯,将地上那因为周围的灵力源源不断而不会消失的传送阵收进了镯子中。
“快结束了……‘顾斐’的剧本快走完了。”
“所以,临走前,最后来这里看看。”
感知到传送阵所引起的灵力波动已平歇后,毫不担心刚才的动静会把看守者引来的顾斐靠着身边的梨花树、慢慢地坐了下来,他双目紧闭,但脸却准确无比地朝向了崖上的一座洞窟。
依靠周围无处不在又处处丰富的灵力,他能感知到从各个洞窟中传来的“人的生气”,以此判断出洞窟内修习者的身份。
——在这灵力充沛的清源山上,视觉对修士来说,向来是附带的备用品,封闭了感官又借助灵力波动感知事物的修士在此,无需担心自己因灵力耗尽而虚脱。
洞窟内的闭关修炼清源山弟子,是童邢。
这位剑堂的“大师兄”在帮自己的师弟处理完陈罡与顾霜的事情后,便与掌门申请到了来清源崖修炼的机会、得到近神之地长老的批准,进入了崖上的洞窟内,开始了明面上冲击金丹境界的闭关。
是了,“明面上”——在剑堂弟子与那位不负责任的“师父”眼中,童邢的闭关是为了结丹,但他“明面上”想要晋升金丹真人,实则是为了更好地掩饰自身修为。
修习了邪术的童邢走的是魔修途径,他所感悟的邪术又可以让周身灵力与魔气相转化,因而修炼速度是正道修士的数倍,如果不花心思遮遮掩掩,不经意便会引起上位者的注意,再而被揭穿魔修者身份、被追杀、被抹除。
也好在清源崖附近不会有清源山弟子逗留,不然童邢的秘密哪能瞒住呢——感知到了从近神之地内传来的灵力波动,却仍悠然自得地坐在梨花树下的顾斐“注视”着远处的洞窟,默默心念道。
就算真有被雪白梨花迷了眼、驻足于此不愿离去的弟子,他想,那些人亦不会闲来无事、没事找事般地锁住五感、去尝试用灵力判别世间万物吧。
童邢在闭关,为了避免山上的人们怀疑、且有效地消除上位者们对自己实力的质疑,他大抵还要在洞窟中待上数十年、也许会更久,毕竟能长久地停留在一满是灵力的地方,于修士们而言绝非坏事,而对能把灵力当魔气来用的魔修者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也是因为如此,他没能参加这一届的仙门大会,也无从得知自己进入洞窟后、清源山上发生的那一堆繁杂琐事。
假使童邢知道那个害顾斐受伤的“魔修”刺伤了人后、还胆大包天地没有离开、仍留在清源山上闹事的话,他定是不会草率地把顾斐托付于张小道长、自己前去闭关的。他不想清源山人的安全遭到威胁,所以定会全力以赴、和“同伴们”共同作战抗敌,这样一来,清源山的长老们和包括张小道长在内的弟子们也就不用与那道苍白剑光纠缠那么久了。
——剑堂的大弟子与魔修无异,在某些“性质”上却又有天壤之别,他会如此果断地作出选择、坚决走上那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就是要舍弃过去弱小的自己、保护自己所看重的人与家园。
“童邢、童师兄的闭关时间没有因为剧情加速而缩短啊……”顾斐在心中描摹着自己所感知到的洞窟内景象,“看见”了洞窟中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童邢,不由联想到了一些“小事”。
“嗯,按照书中的内容,要再过百年主角才会惨遭陷害,之前的仙门大会也是百年后大会的提前。若是故事的发展速度并未加快的话,童师兄百年后出关就恰好能赶上主角修为被废,他还能顺便奚落主角一番,看着主角被人从山上扔下去,凑凑热闹、拉拉仇恨值、刷个存在感,再替自己以后反派小boss的身份‘奠定基础’……”
“啊哈,可以想象,待到他出来时,外界早已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若童师兄当真是重生者,他大概自以为自己知道所有事,满心认为距离主角出事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并觉得之前那届仙门大会只是上位者面对下界魔物挑衅和猖獗、一时冲动而放出的虚话,不需当真。”
“可惜由于我的急功近利,好多无用的剧情都被省去,小说里创世神‘复活’时纪元烨都已是‘百岁老人’了啊,可现在他都还未成年,面对困境和他人刁难时的心态和心理也得不到发展和成长的契机。
童邢或许已经发现剧情发展出现偏差了,却没想到百年后的故事情节会被直接拉到现在……哎呀,偏差竟已大到这等不可挽回、无法掰正也不给人时间去做准备的地步。”
……在梨花树下坐了一段时间,再“感知”了一会儿洞窟内修士的情况后,顾斐无声地嘀咕了几句话,继而咧着嘴,秉着笑容叹了口气。
若能更早得知张小道长的真实身份,从而猜想到童邢的“非同一般”,他或许能冒险与其交涉,让他俩间的关系不再止步于“盲目讨好”和“一昧接受”,也能让童邢做足准备、意识到剧情上的悲剧无法规避。“穿越者”和“重生者”都是会给世界带来变动的、破坏规定的“不正常”的存在,同是特殊的人,两人间理应有惺惺相惜的同类之情。
遗憾的是世间没有“如果”,亦不存在各种让步的假设,顾斐想到这里,脸上假笑微收,紧接着,他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伸出手挣扎了几秒,费了些力气,撑着手边的树干站起了身。
他随即抬手拍了拍白色衣衫上沾上的雪白花瓣,再转身,向那不声不响、悄然走至他身后的来者微微欠身:
“……张、师叔?”
来人脱去了那件蓝白夹衫,只穿着一身与梨花同色、又纹有青色仙草图样的的雪白长衫,他脸上缠有一条看似是用来遮挡风沙的白色绸带,站在梨花树下,气质乍一看高雅出尘,有微风拂过,宛若谪仙。
张谴脸上不见笑容,右手中紧握着一柄闪耀着金灿灿光芒的长剑,在听到面前人仿佛故意一样拖长了尾音喊出“张师叔”三字时,他猛然挥动手里长剑,就朝着对方刺去。
面对这突然的进攻,顾斐不紧不慢地结束了自己对“张师叔”的假惺惺的礼仪,直起身,再慢条斯理地从腕上芥子镯内抽出一柄长剑,挥手挡下了本就没找对方向的盲人的攻击。
——到处充斥有灵力的清源崖上,想要伪造灵力波动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只不过,虽早就料到来者不善,他依然由于体力不支而倒退了半步。
素白长剑的剑身莫名颤动起来,凭借周围的梨花树、勉强稳住了身子的顾斐“艰难”地半睁开一只眼,他抬头瞥向自己手里的武器,又看两眼对手手内刚被自己打去一旁的长剑,嘴巴微张,眼神略有些复杂:
“这柄剑,是你用金色的水,不,是用你身上所流淌的‘异血’锻铸而成的?”
素白长剑和张谴手中的金色长剑起了共鸣,它们是用同一种材料打造出的“相同”的武器,素白长剑是原初之人利用创世神赐予的“金色的水”锻造出的“神器”,不难猜出那把泛着金光的长剑也与金色的水有关。
白衣的修士不语,他没有义务回答十恶不赦的“魔修”的话,仅挥剑再向“敌人”劈去。
听着耳旁的呼呼风声,顾斐无奈地咬着牙关不让上下眼皮合上,他侧身躲开对手的攻击,再张开未握剑的那只手拉动起周边灵力,又一次扰乱了对手的感知能力。
现在是“躯壳即将崩溃的残废”对付“眼睛看不见也无法感知灵力的瞎子”啊……思绪飞转间,他手指轻点在芥子镯上,从中拉出了一条金色长鞭,接着随手把它甩出,让其直接打在了对方手里的长剑上,发出了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