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却是下了决心,尽管这决心是艰难的,但长痛不如短痛,万般不舍但没有结果,分别不过是早晚,那不如早些离去,不论为着父母还是她自己,她都没有再多的时间跟着朱力枫耗下去。何况,岂止是时间的耗费,心神的耗费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感情与理智,就这样互相消长着。
何瑞白日里强打了精神去上班,好在她的工作驾轻就熟,无非是用到一些专业技能,不需要过多的人际交涉,并不难处理,只要专注就能完成,这在工作时间何瑞还是一如往常,样样都按时完成了。只是下班时间一到,何瑞便如鼓囊了一天的气球突然松了扎口的绳子顿时泄光了一皮囊的气,整个人就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得不像话。
QQ再也没有联系,微信也不再联系,电话也不再有,她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仿佛世上只有她自己了。听上去的母亲的唠叨又重新尖刻起来,不,母亲一直是尖刻的,只是因为这半年有了朱力枫的温柔的陪伴,她的心宽宥了许多,看母亲时不那么生烦了。如今快乐远去,从前的种种又回到她的生活中来,又如何能有好心情?
雨?又下雨了。莫非又是梅雨季节?
下班路上,何瑞垂着脑袋木然地走着,恍恍惚惚地想。下着细雨,她没有伞,她向来不喜欢打伞。出门时但凡那雨不大,她都不会拿伞,何况出门时并没有下雨。
何瑞像失了三魂七魄,只拖着一副躯壳慢悠悠地晃着,还好,认得自己住哪,从大路拐进小区外的那条小街,彼时暮色更沉,竟然是晚饭时节了。虽然下着细雨,街道两旁的店铺依旧是热闹的,人来人往,买菜的,卖菜的,回家的,外出的,住这里的,临时到来的,装饰着整条街,显得生机盎然。唯有何瑞像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抬着前后脚挪动着,如蜗牛一般往自己的狗窝蠕动,全然不在意市井和小雨。
只是突然,不远处路边有一道站立不动的身影落入了何瑞的视线里,何瑞不由自主地心里动了一下,仿佛一线生机注回体内,她的神智也立刻清醒了几分,茫然的双眼重新聚焦,定了定神再次朝那个身影望去。
是,是朱力枫?是的,是朱力枫。
虽然何瑞也有靠在床上看书的坏毛病,工作也是天天对着电脑,可是她的视力却从未因此受影响,每次体检,就连医生都懒得拿最小的那行E测试她,只在体检单上写上:5.2。
朱力枫一只手拿着一个盒子一只手打着伞,站在小区出口对面的路边,就那么站在雨里,偏着身子和脑袋越过三三两两从他身边经过的人,朝着主街的方向张望,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何瑞抬起手臂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七点多。何瑞平日五点多回到小区,今日花了将近两个钟头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家附近。行尸走肉在没有发现进攻目标前它们走路的速度就是何瑞走路的速度。
很显然,朱力枫定然是从五点等起的。朱力枫是很了解何瑞的作息规律的,包括下班回家。
朱力枫有轻微的近视,开车用电脑都需要戴着眼镜,此刻他光着脸,自然没有看见何瑞。待何瑞一步一步走近些,他终于看到了她。
所有的联络方式都被何瑞禁闭,他无他法,只好到何瑞住的地方,站在何瑞必经的路口盲等。
纵然何瑞心再狠,此情此景,何瑞也是没有办法躲开身去,叫他急切又空茫地白等一晚。后来有个尖刻的女人嘲讽何瑞,“你这叫退叫躲?躲着躲着你躲男人怀里去了?”
何瑞冷笑。不是你心爱的男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知心疼,我不能不心疼。任谁看到心爱的男人这般委曲自己,哪怕会想到他是做着苦肉计,能做出来也是中年的不易,是有着爱的心意的,她便不能不动容。何况,何瑞并没有想到这是什么苦肉计,她只看到了他站在人群和雨里那孤独的身影,只要一看到他,她的心就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是要奔着他而燃烧去的。
何瑞慢慢走上前,看着这张她每天不知道要想念多少回的脸庞,想到他站在雨里等了她几个小时的光景,只走进他的伞里轻轻地抱住了他,心疼得紧,但什么都没说,眼泪和着额头的雨水一起贴在他的胸前。耳边传来朱力枫焦急又柔声地问:“去哪里了?怎么才回?”
何瑞的心,都要碎了。她又想起那句歌词,“如果这都不算爱,我又什么好悲哀?”
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朱力枫的爱就是她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