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弗洛伊德5:爱情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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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论自恋:导论(2)

为估价器质性疾病对力比多分配的影响,我将按费伦茨给我的口头建议进行。众所周知的现实是,受器官疼痛和不适困扰的人,连自己的痛苦都不在意,怎么对外部世界的事物再有兴趣呢?缜密的观察表明,他甚至会撤回对“性爱对象”(love—object)的“力比多”兴趣:只要继续痛苦,就会停止爱。我们没有理由将这一事实的共同本质转译为力比多的理论术语。因此,我们会说:病人将他的力比多贯注撤回到自我,而一旦恢复又会将它送出。“在他臼齿的小孔中,全神贯注是他的灵魂”,遭受牙痛痛苦的诗人布克(W. Busch)如是说。在这里,力比多与自我兴趣命运相同,无法区分。病人所熟悉的“自我中心”将两者涵盖其中,我们发现这极为自然,因为在相同的情形下我们会有同样的表现。不管一个人爱的情感多么强烈,都会因身体疾病而放弃,强烈的情感突然被全然的冷漠而代替,可以说喜剧作家对此做了极尽细致的探索。

睡眠,在将力比多自恋式地撤回到自我身上时,与疾病也是相似的。或者更确切地讲,此时只有一种愿望,即睡眠,梦的自我中心很适于这种情景。在这两种条件下,我们都发现了自我中力比多分配上的变化。

疑病,像器质性疾病一样,也有痛苦的身体感觉,并同样地影响到力比多的分配,疑病患者将对外部世界对象的兴趣与力比多全部撤回(力比多的撤回更为明显),仅专注于引起他注意的器官。这样,疑病与器质性疾病的区别已昭然若揭了:后者的痛苦感觉建立在明显的(器官的)变化之上,而前者就不同了。然而,如果我们要坚持疑病是对的,即疑病患者也需有器质性变化,那我们关于神经症过程的一般概念就丝毫不能动摇。

究竟该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经验将为我们证明这一点,与疑病者相比,在各种神经症者身上都会出现不愉快的身体感觉。前已述及,我会将伴有神经衰弱和焦虑性神经症的疑病当做第三种“真正”神经症。同样,在其他神经症中一定程度的疑病现象也会同时规律地形成,这种设想也非离题太远的想象。我想,这方面的最好例证可从癔症上部结构(superstructure)的焦虑性神经症中看到。现在让我们分析一个熟悉的器官原型——生殖器(genital organ),它曾经令人不快地柔软,然后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化,然而这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疾病,而是一种兴奋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它充血、膨胀、湿润,形成一种复合感觉。让我们以身体的任何部位为例,描述一下它是怎样将性兴奋刺激作为“性感性”(eroto—genicity)送至大脑。同时,我们的性理论早就使我们习惯于认为,身体的特定部位——性感区(erotogenic zones)——会作为生殖器的替代进行类似于生殖器的活动。这样,我们离问题解决就一步之遥了。我们决定将“性感性”视为所有器官的共同特征,其增强或减弱视特定的器官而定。器官动情性的任何变化都会导致自我中力比多贯注的相应变化。这些因素便构成了我们相信潜藏于疑病背后的活动,并对力比多的分配产生了类似于器官疾病产生的作用。

我们发现,如果按照这种思路考虑,我们不仅突然地碰到了疑病问题,而且还碰到了其他“真正”神经症——神经衰弱和焦虑神经症。让我们不妨暂停一下,因为,在生理学研究前沿曾进行这种深入的探索,这已超越了纯心理学(pure psychological)的研究范围。我要指出的是,从这种观点看,我们似乎可以认为,疑病与精神偏执症的关系类似于其他“真正”神经症与癔症和强迫神经症的关系,也就是说,疑病对自我力比多的依赖如同其他神经症对对象力比多的依赖一样,而疑病性焦虑(hypochondriacal anxiety)正好相反,因为它来自自我力比多。此外,既然我们已熟悉了生病的机制及移情性神经症的症状形成——从内倾到压抑——与对象力比多淤积(damming—up of object—libido)有关,那么我们就会进一步地认识到,自我力比多同样会受到淤积,我们就会将这一点带入对疑病现象与精神偏执症关系的探讨。

就此而言,我们的好奇当然会提出如下的问题,即经历自我中力比多淤积为什么是不愉快的。我认为较满意的答复是,不愉快总是较高强度的紧张的表现,因此,能量的一部分做了转移,变成了心理性质的不愉快。然而,倒不是纯粹的物质性对不愉快产生决定作用,而是这种物质性的特定功能。在此我们已触及了以下问题:什么使我们的心理生活对自恋的超越与力比多对对象的附着成为必需的?按我们的思路,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是:当力比多的自我贯注超过一定量时,对自恋的超越便成为必需,强烈的自我中心防止患病,而欲阻止患病,最后的手段便是开始爱;若不能爱,挫折便必导致患病。这颇符合海因(Heine)关于创造(creation)的心理发生学(psychogenesis)的描述:

我们想象着上帝会说:“疾病无疑是整个创造冲动的最后原因。只有创造,我才会得以康复;只有创造,我才会变得健康。”

我们已确认,我们的心理器官,首要的和最重要的目的在于控制兴奋,否则,就会感到痛苦或导致疾病。控制兴奋肯定会招致内在兴奋的消失,使之无法指向外部,或使释放暂时变得令人不快。不过,首要的问题是,这种内在过程究竟指向真实的还是想象的对象是否毫无区别。这种区别直到后来才会出现,即当力比多对不真实的对象释放(内倾)导致自身受阻时。精神偏执症的妄自尊大,具有力比多内在释放的相似性,即返回到自我。也许只有在妄自尊大毫无效果时,自我的力比多受阻才会招致疾病,并开始了恢复过程,给我们造成了患病的印象。

我试图对精神偏执症的病理机制做更进一步的探讨,并将我认为值得考虑的观点集结在一起。在我看来,精神偏执症的情感和移情性神经症的区别在于,由挫折所释放的力比多,在精神偏执症中并未以幻想的形式附着于对象,而是撤回到自我,对移情性神经症而言,妄自尊大恰恰是对这部分力比多的心理控制,成为内倾于幻想的对立物。这种心理功能的失败便导致了精神偏执狂的疑病和移情性神经症的焦虑。我们知道,克服焦虑可借助更多的心理释放,如转换(conversion),反向形成(reaction)或自我保护的构建(construction of protections)(恐怖症)。在精神偏执狂中,其相应过程的目的在于修复(restoration),故疾病有着明显的症状。既然精神偏执症时而会(即使不总是)招致力比多从对象撤回,我们便可对临床情形做出三种分类:(1)保持正常状态或神经症状态(残留现象);(2)表现出病变过程(力比多与对象分离,进一步表现为妄自尊大、疑病、情感障碍及各种压抑);(3)在癔症(精神分裂症或精神偏执症)或强迫神经症(如偏执狂后,表现出修复现象,即力比多再次附着于对象。这种新的力比多贯注不同于起初,因为它开始于另一水平之上,并在某些条件下才可以。移情性神经症的这种不同导致了力比多贯注的新类型及相应过程的形成,这种自我的正常性使我们获得了我们心理器官结构的最深刻知识。

研究自恋的第三种方式便是对男女两性多种多样的性生活进行观察。正像对象力比多起初影响了我们对自我力比多的观察一样,我们对婴儿(及成长中的孩子)对象选择的观察最初表现为他们的性目标源于经验的满足。最初的自体性欲性满足对于自我保护(self—preservation)具有必不可少的作用。性本能外在地表现为对自我本能满足的附着,此后性本能才变得独立起来,即便如此,仍有迹象表明,最初的附着事实上仍然是孩子将喂养、照料、保护自己的人作为最早的性对象:即母亲或母亲的替代者。在这种可称之为“依恋”(anaclitic)或“附着”(attachment)的类型和对象选择的条件下,精神分析研究已经发现了尚未准备发现的第二种类型。我们已经发现,尤其在力比多发展遭遇障碍者身上,如性变态者和同性恋者,在他们对性爱对象的以后选择中,不是以母亲为模型,而是以自我为模型,他们明显地将自我作为性爱对象,其对象选择类型可称作“自恋的”。观察使我们有最充分的理由选择关于自恋的假设。

然而,我们尚不能得出结论,即根据对象选择是“依恋”的或“自恋”的,而将人分为截然不同的两组。我们认为,对象选择的两种类型适于每个人,虽然个体可表现为对某一类型的偏爱。我们可以说,人最初具有两个性对象——自己及养育自己的女人,就此而言,我们假定每个人都有原始自恋(primary narcissism),在某些条件下,有些人的对象选择是以自恋为主导特征的。

关于男女两性的性比较研究表明,就对象选择的类型而言,两性间存在着根本的差异,当然这种差异未必普遍存在。严格地讲,完全的依恋型是男性的特征。他们对性的估价过高,这显然源于童年期的原始自恋,然后将其转移到性目标上。对性的高估是爱的根源,在这种状态下出现的是神经症的冲动,由此可追溯由于力比多指向性爱对象而使自我变得贫瘠起来。在女性中,这种类型的过程就不同了,这也许是最纯和最真的类型,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女性的性器官达到了成熟,但一切都是隐蔽的,此时原始自恋开始加强,然而,伴随着对性的高估,这种原始自恋却不利于真正对象选择的发展。女性,尤其长相颇佳者,发展为一定的自鸣得意(self—contentment),补偿了强加于她们对象选择的社会限制。严格地讲,这样的女性只爱自己,与男性爱女性的强烈感情形成了显明的对比。女性的需要此时不是爱,而是被爱,满足了女性这一条件的男人便往往取悦了她们。就女性的性生活而言,这类女性的重要性是应当高估的。因为这类女性对男人魅力最大,这不仅因为她们俊美(尽管她们是最美的),而且还有一些令人陶醉的心理原因,显而易见,对一个部分恢复了自恋并寻找性爱对象的人,别人的自恋却有极大的吸引力。儿童的魅力在很大程度上是他的自恋,他的自鸣得意和不可理解,如同有些动物的魅力在于根本不在乎我们如何,像猫及食肉猛禽。的确,即使是文学作品中所描写的很大的罪犯和怪人,也是因为他的自恋持续性吸引了我们,他们借自恋将任何可能毁掉自我的东西远远抛开,我们似乎惊羡他们心灵的极乐状态——一种我们早已放弃了的无懈可击的力比多状态。当然,自恋型女性的巨大魅力还有相反的方面。爱她的男人相当程度地不满意,对她的爱的怀疑及对她神秘特性的怨言,在很大程度上种下了对象选择类型间不和谐的种子。

也许在此指出这一点是恰如其分的,就我而言,关于女性类型的性欲生活的描述丝毫没有贬低女性的意图,不仅如此,任何偏见对我都是格格不入的。我知道,发展中的这些差异是和更复杂的生物性功能差异相对应的。此外,我仍然承认,有相当多的女性依据“男性”类型去恋爱,并同样具有适合此类型的性高估。

尽管自恋型女性对男性的态度是冷淡的,但仍可找到实现完全对象选择的途径。怀孕的孩子本为身体的一部分,但可视为“外在对象”从自恋出发,完全可以帮其变为性爱对象。还有一些女性,不必等待孩子帮其实现从自恋(第二次)到性爱对象的转化。在青春期前,她们感到自己是男性的,并发展了一些男性特征。青春期后加快了女性成熟的步伐,她们仍保持渴望成为男性的理想——事实上这是她们曾经有过的男孩特征的再生。

以上所言也许可以得出导致对象选择的简短结论:

1.对自恋型的人而言,所爱的可能是:

(1)现在的自己;

(2)过去的自己;

(3)未来的自己;

(4)曾经属于过他的人。

2.对依恋型的人而言,所爱的可能是:

(1)养育过他的女性;

(2)保护过他的男性(此处也包括替代者);

关于自恋型的人可能爱的第三种人(未来的自己)要到后面的讨论才能证明。

对男性同性恋而言,这种自恋的对象选择的意义还需做其他的思考。

尽管我们假定儿童具有原始自恋,并构成了力比多理论的一部分,但对这种自恋的直接观察却远不如对其他材料的引申更为容易。如果留意充满感情的父母对其子女的态度,我们便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早已抛弃的自恋的复活与再生。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对象选择中的自恋特征由于高估而成为可相信的要点,它主导了父母的情绪态度。这样他们便有了使孩子变得完善的冲动——掩盖、忘却孩子的缺点,冷静的观察绝不会如此(对孩子性活动的否定也恰与此有关)。此外为了孩子的利益,倾向于中止那些他们的自恋被迫尊敬的文化习得的行为,同时他们为了自己倾向于重新唤起他们早已放弃的特权。孩子将会有比父母更好的时光,父母不会再让孩子屈从于他们曾认为至高无上的东西。疾病、死亡、享乐克制与意志控制将远离孩子,自然与社会法则将以孩子之嗜好予以取舍,孩子将再次真正成为创造的中心——孩子陛下,如同我们幻想的自己一样。孩子将实现父母不曾实现的所有梦想——男孩成为伟人和英雄,以替代父亲;女孩与王子联姻,作为对母亲“迟到”的补偿。在自恋系统最棘手之点上,现实强加于父母自我的不朽性在孩子身上找到了避风港。父母之爱——动人而天真的——不过是父母自恋的再生,虽然将其转化为对象爱(object love),但却明白无误地显露了它的原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