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八月二十七了,过不了几天,没有被提前录取的学生也该来上学了。
在提前适应的这些日子里,余贝贝不仅有学习上的不如人意。
这天上午的课间,余贝贝闲来无事翻看暑假时买来的语文练习册,上面有许多有趣的小说。她有一个毛病,坐久了喜欢抖腿,尤其是在神经放松下来的时候。
她一边看着书一边抖啊抖,冷不防桌子“砰”地一声移动了位置,余贝贝吓了一跳,扭头向左边看去,在自己同桌的左边,有个女同学在画画,一张空白A4纸上,是一个可爱的少女面庞。
那个同学看着有点不高兴,余贝贝的同桌也察觉到异样,余贝贝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于是停止了抖腿,“我若打扰了你,为什么你不直说呢?”余贝贝心里暗暗说道。
这时,只见那个同学扭头对余贝贝的同桌说道:“你说她是不是没长眼,我在这画画呢她居然抖腿。”她说这话时脸带微笑地看着余贝贝的同桌,自始至终没看余贝贝一眼。
余贝贝的呼吸停止了一下,气氛很是尴尬,余贝贝的同桌听她说完那些话也并不说什么,就好像从未听过一样。
下午学校安排了活动,有校长、副校长、年级主任、各班主任到场,主要是对入学以来的适应情况进行总结。
开会的地点在礼堂,余贝贝和同桌早早去了等着礼堂开门。礼堂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他们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余贝贝看到了自己班里的几个女生,便和同桌走了过去。那三个同学正是余贝贝后面那一排的,其中有个胖胖的戴眼镜的短发女生,就是余贝贝的后桌,余贝贝和她说了几次话,也算熟悉了。
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后桌女生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旁边的两个女生微笑地听着。
见余贝贝和同桌过来了,那三个人点头示意,然后继续说着话。
后桌说到自己的哥哥去过大理,有个女生说:“好巧啊,我表哥大学毕业旅行的时候也去的大理!”
后桌女孩来了兴趣,问道:“你表哥已经毕业了啊,我哥还没毕业,你表哥上的什么大学?”
“我不记得了,他在大连,上的什么大学我忘了,应该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学。”
后桌女孩问另一个女生:“你呢?你家亲戚里有没有在外地上大学的?”
那个女生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们的堂表兄姐们没有考上大学的。”
余贝贝听完赶忙说道:“我有,我舅家的表姐上了清华大学呢,现在大三。”
余贝贝确实有个舅家的表姐考上了清华,这位表姐大了她六岁,她考上大学的时候余贝贝才小学毕业。从小这位表姐就一直考第一,高中在衡水中学上的,不负众望地上了清华。她也是余贝贝从小的“榜样”,大多数时候都被爸妈用来作对比,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余贝贝时常嫉妒抵触这位表姐,但是又经常将有这么个亲戚作为自己小骄傲的资本,每当有同学彼此谈论自己的同辈亲戚,拿出表姐来总能获得阵阵惊叹,而且,若干年来,全县就出了表姐这么一个上清华的,大半的天木县人都知道表姐的名字,各学校的老师们也不例外。
“这有什么,是你表姐上了清华又不是你上了清华。”
一句话让余贝贝哽住了。
后桌女孩弯着食指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框,语气颇为不屑地说出这句话。
余贝贝已经和同桌说过了,所以她不惊叹也很正常,那两个女孩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这个后桌,为什么这么不友善?
余贝贝的脸上收起了笑容,后桌女孩也转移了话题不再看她。余贝贝尴尬地站到一旁。
“瞧你那死X肥猪样儿,脸蛋子上的肉把眼都挤没了,腿粗得跟大象腿一样,傻X,不是你带头说的么,比不过就呛人?真想在你这肥猪脸上挠几下出血发发恨……”余贝贝心里骂着,她在一边的墙下站着,一言不发。
余贝贝的同桌见状走了过来,这个同桌人还不错,只是余贝贝觉得她有点笨,学习上比自己还笨一些,跟人说话的时候也都是一副怎么都好的样子。
“不过她说的也没问题,是我表姐上了清华,又不是我上了清华,我得意个什么劲儿,以后不要再轻易跟人炫耀这件事了,再炫耀也该拿自己的真本事炫耀,我还得谢谢她,让我明白这个道理。”
余贝贝的后桌还在跟那两个女生说着话,原来她的爸妈都是初中老师,余贝贝的姑姑也是初中老师,她明白,在天木县这样的地方,爹妈是老师的身份能给孩子带来很大的优越感,因为爹妈是文化人,作为老师的孩子,也是见多识广、学习棒棒的保证。
余贝贝下巴向里收着,抬着眼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说道:“我最恨别人看不起我,既然你明着跟我挑战,就不要怕日后我比你强让你膈应,咱们走着瞧。”
“开门了开门了。”余贝贝的同桌说道,余贝贝也跟着人流走了进去,然后找了中间排的座位和同桌坐下,等待开始。
校长韩玉清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露面,学生们都对这位正校长非常好奇,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全场起立鼓掌,韩校长举起手臂把手掌往下压示意同学们静下来,同学们才纷纷坐下。
看到韩玉清的真容时,余贝贝不免有些失望,这位校长可以说肥头大耳前凸后翘——肚子好比八个月的孕妇,屁股上可以挂两大瓶可乐。
不过,余贝贝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老练和精明。他讲话的时候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善用典故,使人如沐春风,余贝贝觉得,这位韩校长还是很有亲和力的。
韩校长讲完话之后就是老范讲话,他是学校的副校长,韩校长刚进门的时候就是他笑着迎接和介绍的。不过他却比韩校长要年长,韩校长还是满头乌发,而老范却已经头发灰白,还秃了顶。
从二人讲话的语气上来看,就知道韩校长是帅,老范则是他手下的一将。老范主管学校的各种杂事和纪律,长得黑不爱笑,酷似包公,最近余贝贝听到有学生私下叫他“范老黑”,她在心里笑道这称呼还是挺贴切的。
老范讲完了之后就是闫主任讲话,这个主任主管学校的纪律,专查各种早恋、翘课、逃操、不好好睡觉、带手机等违规行为,并对这种行为按等级作出相应的处罚,或者叫家长,或者罚站几天,或者叫学生回去家教、开听证会等。
闫主任比老范更不爱笑,长得更严肃更凶,平时同学们见了他都绕道走,偶尔也见他会跟学生打个招呼说句话,不过更多的时候同学们听到的是他咆哮的声音:“别说话!小课间不允许出声!”“都上课了怎么才到教室?今天站着不许坐下!”“不要跑!吃饭不要跑!”
“熄灯铃响了,都安静!”……
有次午休结束的铃响了,余贝贝还在睡梦中,忽然教室的门被“啪”地打开,坐在第一排的她耳朵旁传来闫主任中气十足又瓮声瓮气的声音:“都起来了!活动活动准备下午的事情!”整个班被吓醒。
闫主任的声音在余贝贝耳朵里一阵轰鸣之后便牢牢地住在了里面,时不时地响起。
现在他又在上面用嘹亮的嗓音说道:“再跟同学们说个事儿啊,你们等二十九号会放两天假,再开学就是正式的高中生了,你们要注意自己的仪表,必须符合二中的规矩!你们的校服钱已经交了,放假回来的时候会发校服,不允许再穿自己的衣服!”
余贝贝看看自己身上荧光绿的一套,还是小表姑不穿了给她的,余贝贝心想统一穿校服挺好的,这三年衣服钱省了,再者自己不爱好(方言,不爱打扮),穿自己衣服的话,自己永远是最土的。
“除了衣服,同学们回家还要收拾自己的发型,二中的男生,统一留寸头或平头,不得有刘海、胡须;女生只有两种发型,长头发的留马尾,不能有刘海,前额的碎发必须用发卡和发夹弄上去!短发女生的头发必须做到前不遮眉,后不过颈,旁不掩耳!再开学的时候校门口会有老师检查,发型不合格者不得入内!”
余贝贝摸着自己脑后的小揪揪,唉,马尾是扎不起来的,看来只能恢复短发了,没想到才留起来的头发又要去剪……
闫主任一番“嘶吼”之后,轮到傅主任讲话,他是余贝贝这一届的年级主任,负责教学方面的工作,与前面三个人比起来,他显得温和得多,他应该是今天到场的四个领导中最年轻的,因为他的儿子才从二中毕业,但是据说考得不行;但他也是四个人中最沧桑的,头发跟老范一样灰白,但是脸上皱纹比老范还多。
“看来干一线的不容易啊。”余贝贝在心里暗暗说道。
不过这个傅主任跟学生们关系不错,开学这些天经常能看到他跟学生说话,每次都是面带微笑,语气也很平和,余贝贝对他的好感度最高。
大会从下午三点一直开到五点多,余贝贝也不知道他们打草稿了没有,反正他们都很能说,她听得比较认真,毕竟刚开学,许多规矩要记在心里,尤其是那些禁忌和处罚等级,余贝贝一想到就心里发麻,生怕自己无意间触犯了哪一条,被扣分或叫家长。
结束之后,余贝贝和同桌去餐厅吃了饭,又回到教室上晚自习,到教室的时候看到后桌已经坐在位子上了,她心里一阵不爽。
晚上回到寝室,舍友们都在收拾东西,后天就放假了,同学们都兴奋不已。余贝贝的家离学校特别特别近,她在操场上就能看见自家小区的楼房,所以知道放假的时候没有那么兴奋,不过也很高兴。
余贝贝跟她的舍友们相处得还行,这里对她来说是个比较轻松的地方。余贝贝跟舍友们讨论着放假的安排,有说有笑的,她接了一盆水打算洗一下毛巾,正巧宿舍有个同学来了几天又退学了,她在下铺的床位空了出来,余贝贝便把水盆放了上去。
她一边洗毛巾,一边说笑着,突然,宿舍的门“咣”得一声打开,整个宿舍一瞬间安静下来。
余贝贝转头,一位身材臃肿皮肤黝黑,满头黄色短发卷的大妈穿着红色的碎花裙子站在门前,余贝贝心一提,这不是那位闫姨吗,仗着和严主任的关系成为宿管阿姨的那位?
“那个水盆是谁的?”闫姨眯着一双鸡贼的眼睛指着余贝贝放在空铺上的水盆。
走到一旁晾毛巾的余贝贝赶紧走过来说道:“我的。”
“谁让你把水盆往上面放的?”闫姨脸上露出怒气,语气颇为不善。
“这个床没人住……”
“没人住就能往上面放水盆了?床板都被弄潮了!宿舍这么大就没你放水盆的地方了么,哪来的臭毛病!”闫姨的公鸭嗓提高了几个分贝嚷嚷着,整个楼道都安静下来了。
余贝贝恨不得有个墙缝撞进去才好,就算自己做得不对,你就不能好好提醒吗?干嘛闹这么大动静?
余贝贝盯着地面,翻了一下白眼,转身把水盆端了下来放在地上,溅起几朵水花。
“我告诉你你别不服,再让我逮到你就别想住校了!”
余贝贝咬着下嘴唇,还没完?这闫姨如此喜欢拿学生显威风吗?
她蹲在下铺床边整理着东西,一言不发,闫姨站了几秒钟转身走了。
余贝贝感到非常屈辱,她几步走到门边,“咣”地一声把门踢上。
才转身要回到床边,门又“咣”地一声被踹开,余贝贝转身,却见还是那位闫姨,她不禁腿肚子一阵打转。
这次闫姨直接走到她跟前问道:“谁干的?谁摔的门?”
余贝贝颤声说道:“我。”
“不会好好关门?还是说你有别的意见?有吗?”闫姨离她一步之遥,余贝贝清晰地看到闫姨脸上的黑眼圈和大黄牙。
楼道里又是一片寂静。
“我……我只是关个门。”
“你关门还带摔的?你在家关门也这么关?你爹娘训完你你也这副德行?”
余贝贝不再说话,她意识到自己再说什么可能就真的危险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闫姨盯着她看了几秒,见她不再答话,便说了句:“没家教的,有本事你再摔一次试试。”
说罢便离去了,走之前把余贝贝宿舍的门敞得大大的。整整几分钟,宿舍里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余贝贝的下铺对她说:“别搭理她,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有病。”余贝贝阴沉着脸说道。